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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春草女士對淩言的態度跟祁思明預料得差不多,表麵上並沒有太為難,遠程通訊裏,淩言掌著分寸,說了會兒話就知趣兒地把時間留給這對夫妻。晚上祁思明回家,他還跟他感慨,「你父母感情真好啊。」


    「他們怎麽了?」


    「他們每天都通話的。」


    祁安與夏春草都不年輕了,年近六十的伴侶仍然不管對方在哪,每晚隔著時差還要問候,實在難得。


    祁思明卻見怪不怪,「夫妻不就是應該這樣嗎?」


    說著喜滋滋地把今天的小報新聞推進他的終端,淩言點開看了兩眼——這又是說他倆如何般配的——因為他倆公開場合沒有同框過,所以難為了編輯們強行配圖,標題赫赫是一紙「幹貨」,結果看下去半紙都在胡扯,淩言感覺辣眼睛,趕緊退出來。


    而祁思明在他旁邊,居然不怕掉智商,還在那饒有興致看相關推薦。


    「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祁思明點評道,「當年我媽嫁給我爸,多少人揣測她的居心啊?麻雀變鳳凰、灰姑娘搖身變祁家掌門人,那小報記者什麽不敢說啊,我都十幾歲了還有人沒事兒把這口冷飯翻出來回個鍋——你看看我們這新聞底下的評論,我感覺他們比我們當事人還興奮,我也不求啥,看到這樣我就安心了。」


    淩言和夏春草女士借了她的紙質美術史,厚厚的一本撂在膝蓋上,聞言不屑道,「自己的日子跟別人有什麽幹係啊?外麵再揣測,也攔不住你父母恩愛,我父母再被捧做模範夫妻,假的也真不了。」


    這是淩言第一次這麽直白地在祁思明談到他父母感情,祁思明沒有貿然接話。


    *


    其實那天淩言情緒那麽激動地來找他,他第二天就問了何小姐他的行程內容,大略地也猜到了一點,他不確定淩言想不想談,所以一直沒有開口。


    淩言神色自然,像是沒說剛才的話一樣,捧著書照本宣科要做個強化練習,「來,我問你個問題,請說一說為什麽十七世紀法蘭西院士鄙棄印象派畫作?」


    祁思明一臉懵逼,不理解道,「為什麽看不起啊?我從小就覺得印象派比傳統畫派漂亮多了啊?」


    淩言無奈,「我問你呢,你別反問我!」


    祁思明吃喝玩樂行,藝術文化什麽簡直一竅不通,對西方美術的隻是還停留在他b-level學前標準,家裏擺了那麽多藝術品,上一次他仔細瞧它們卻還是在教科書上3cm見方的插圖框裏。


    他想了一下,試探道,「是不是就像是明星看不起網紅一樣啊?覺得它們濾鏡太厚了?」


    淩言聞言拍床哈哈大笑,眼淚都要笑出來了,誠懇道,「我覺得你說得有幾分道理。」


    祁思明搖頭,玩笑道,「要是我媽,肯定說我有辱斯文,她真是被事業耽誤的藝術家,我們祁家也是阻礙她美術史留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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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在床上聊天聊得熱火朝天的,淩言笑得肚子都疼了,utopia忽然沒眼色的響了兩聲。祁思明看了他一眼,隻見淩言沒接通,回復了一串字符,然後又笑著抬起臉。


    祁思明問:「是工作嗎?」


    「嗯。」


    淩言笑了一下,「沒關係,我托給別人做了。」


    這還是祁思明重逢以來看到淩言超過二十四小時沒有工作,說句實話,他都有點不安了。


    祁思明道,「你要是真有事兒,這裏辦公沒問題的,我家恆溫係統雖然瘸腿兒,但是通訊和網絡的安全級別還是很高的——你真不用看這個勞什子的美術史,我跟我媽過了快三十年了,你看我屁都不懂她也沒把我掃地出門,你這禮拜頂多跟她接觸四天,補它幹嘛呢?」


    淩言沒說話,伸出手掌附上他緊繃的手指,好像在希望他們可以更親密些,「跟這個真沒關係,我是覺得我七天還是抽得出來的,我總不能連自己的婚姻大事都不管不顧吧。」


    第二天他們還預約了培育中心過來登記和細胞採集,所以兩個人也沒有像前幾天那麽胡鬧,就是簡單地親熱了一會兒,說說話,祁思明的手指像是在撫摸一隻太過珍貴的貓,耐心地在淩言身上遊走、櫛梳,從他的肩膀撫過到他的手臂,腰肢,肚子,然後停留在小腹上,又遺憾又憧憬地說:「真羨慕他們異性戀,柔軟的床上自己就能造個崽。嘖。」


    *


    他倆養精蓄銳,早早就睡了。隻是沒想到的時候,第二天早晨培育中心前腳剛到,夏春草後腳就回來了,她一身駝色風衣,踩著恨天的細高跟,進屋的時候把墨鏡一摘——看她的精神麵貌應該是生意談得不錯,瞥了一眼大廳裏多出來的穿著黑色職業裝的公務人員們。


    「你們動作倒是快,才領完證沒一天,現在就安排上孩子了。」


    夏春草饒有興味地看了看那些比她那個年代升級了好多倍的採集儀器,問那個坐在祁思明和淩言麵前的小姑娘,「現在胚胎培育成功率多少啊?需要多久啊?」


    那小姑娘眼神熱切,笑臉盈盈,態度特別好地、一一答了,夏春草聽完感覺挺滿意,問淩言,「阿言喜歡森林湖後麵的那個聯排別墅嗎?你們孩子生出來,我把那個送給你吧?」


    淩言雖然不太能理解生個孩子為什麽還有獎勵,但是知道夏春草是好心,所以還是點頭笑納了。夏春草也沒客氣,道,「那你們快點,我上樓去洗個澡,完事兒你倆陪我去趟市區美術館。」祁思明聽到要看展,是一臉生無可戀,剛想說話拒絕一下,夏春草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蹬蹬地就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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