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逐者沒有遠距傳輸器。他們的生命都被花費在星際間的長征上,遙望著環網的生命高速掠過,像是以癲狂速度播放的平麵或全息電影。他們為時間而癡迷。技術內核向霸主提供並繼續維護遠距傳輸器。人類科學家和科學小組完全搞不懂遠距傳輸器是如何運作的。驅逐者試圖搞清楚,卻失敗了。但是,他們雖然失敗了,卻理解了怎樣操控時空。


    他們弄明白了時間潮汐,也就是環繞墓群的逆熵場。他們不能夠生發這種能場,但是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它的侵害,並且——從理論上——摧毀它們。光陰塚和它們的內在物體將不再逆時間運動。墓群將會“打開”。伯勞鳥將會掙脫它的套索,不再被困在墓群的附近。裏麵所有的一切都將被釋放。


    驅逐者相信光陰塚是來自未來的人造之物,而伯勞烏則是一種用以拯救的武器,正等待著合適的雙手將它捕獲操控。伯勞教會將這個怪物視作復仇天使;驅逐者將它看作一種人類設計的工具,穿越時間回到過去,從技術內核的魔爪下挽救人類。安迪爾和技術專家此次前來是要進行校正和試驗工作。


    “你們現在並不會利用它,是吧? ”我問。我們正站在叫做獅身人麵像的建築的陰影之下。


    “現在不會,”安迪爾說,“要等到侵略戰爭一觸即發的時候。”


    “但是你說過這項裝置要過好幾個月才能起作用,”我說,“才能讓基群打開。”


    安迪爾點點頭。她有雙深綠色的眼珠,個子很高,我能夠分辨出她擬膚束裝上裝有動力的外骨骼上的微小細紋。“或許要經過一年甚至更久,”她說,“這項裝置會使逆熵場逐漸衰退。但是這項過程一旦觸發就再不能撤銷。我們現在不會激活它,除非十大理事會已經決定必須要侵略環網。”


    “還有疑議麽? ”我問。


    “倫理方麵的爭論,”安迪爾說。距離我們幾米遠處,那三名技術專家正在用變色掩布把裝置掩蓋起來,並圍繞它編製密蔽場。“星際戰爭將會帶來上百萬的傷亡,乃至上十億。將伯勞鳥釋放入環網將會帶來無法預見的結果。討伐內核是勢在必行,辯論的焦點隻在於怎樣做才是最好的方法。”


    我點點頭,看著裝置和墓群山穀。“但是一旦它被激活,”我說,“就再也沒有退路可走。伯勞鳥將會被釋放,而你們也必須贏得這場戰爭,控製住它,對嗎? ”


    安迪爾臉上浮過一絲笑容。“是這樣的。”


    我一槍殺死了她——她,然後是那三名技術專家。我將祖母希莉留下的斯坦一津雷射器遠遠地拋向移動沙丘,坐在空空如也的流塑泡沫板條箱上,抽泣了幾分鍾。然後我走到他們跟前,用其中一名技術專家的通信誌進入密蔽場,扔掉了變色掩布,激活了裝置。


    沒有立刻發生什麽變化。空氣中還是鮮明的冬末光芒。翡翠塋微微地發著光,獅身人麵像依然目光渙散地望向地麵。耳邊隻有沙粒吹刮過火山口和屍體之上的聲音。


    僅從驅逐者裝置上一顆指示燈的閃爍能判斷出它在工作……已經開始工作了。


    我緩緩地走回船上,心裏七上八下,一半期待著伯勞鳥的出現,一半又希望它不要出現。我在自己船艦的陽台上坐了一個多小時,凝望著暗影緩覆峽穀,黃沙漸掩遠處的屍體。沒有伯勞鳥。也沒有荊棘樹。過了一會兒我在斯坦威鋼琴上彈奏了一段《巴赫序曲》,封閉好船艦,然後升上了高空。


    我和驅逐者艦船聯繫說發生了一起事故。伯勞烏將其他人都帶走了;裝置已被預先啟動。盡管驅逐者陷入了困惑和恐慌,卻還要向我提供他們的庇護。我拒絕了他們的幫助,掉頭飛往環網。驅逐者沒有追我。


    我用自己的超光發射器與悅石取得聯繫,告訴他驅逐者特工已經被消滅。我告訴她侵略極有可能發生,圈套還是會像預期的那樣收緊。我沒有告訴她關於裝置的事兒。悅石祝賀了我,並提出讓我回到故星。我拒絕了。我告訴她我需要安靜,我想一個人獨處。我又掉頭飛往距離海伯利安星係最近的偏地星球,我知道這趟旅程將會消耗掉餘下的時光,直到下次行動開始。


    後來,悅石本人發來超光訊息,通知我參與朝聖,我得知了驅逐者在最後的幾天裏為我安排的角色:驅逐者、或是內核、或者悅石和她的陰謀。誰將自己看作萬物之王已經再也不重要了。事情不再遵從他們主人的意誌。


    我們所知的這個世界正在走向滅亡,朋友們,不管我們會發生什麽事。至於我,我對伯勞鳥並沒有任何要求。對於它或者這個宇宙,我並沒有任何臨終遺言。我回來隻是因為我必須這麽做,因為這是我的命運。我還是個孩子時,就曾獨自回到希莉的墳墓,向她發誓,我定會向霸主復仇,打那時起,我就知道我必須這麽做。我知道我必須付出怎樣的代價,不管是我個人的人生,還是整個歷史。


    但是判決之日來臨時,當你們明白了背叛像名聲一樣蔓延過整個環網,將會把整個世界帶向毀滅,我請求你們不要想起我——我的名字甚至不如你們長眠的詩人之魂所說,聲名水上書——而是請想想舊地莫名的衰亡,想想那些海豚,它們蒼灰的血肉在陽光下幹裂腐殖,看看——如我從前所見——那些無處流浪的移動小島,它們被毀滅的捕獵地,赤道淺海鱗次櫛比的淌水站台,還有那些島嶼,身上載滿狂呼雀躍的遊客,身上滿是紫外線洗劑和大麻煙的味道。


    當然更好的是,這種事半點都別去想。像我扔掉開關以後就這麽站著,雖然身為兇犯,身為叛賊,但是依然驕傲,雙足堅定地屹立在海伯利安遊移的沙粒之中,頭高昂,拳頭揮向天空,大喊道:“你們兩家都倒八輩子黴去吧! (這句話出自《羅密歐與朱麗葉》。羅密歐的朋友茂丘西奧替羅密歐接受提伯爾特的挑戰,被其刺死。茂丘西奧臨死時,出於對蒙太古和凱普萊特兩家的恩怨世仇的失望,詛咒說:“你們兩家都倒八輩子黴去吧! ”


    你們知道嗎,我記得我祖母的夢。我記得它可能是個怎樣的夢。


    我懷念希莉。


    “你是間諜嗎? ”霍伊特神父問,“驅逐者派來的間諜? ”


    領事擦擦臉頰,沒有說話。他看上去已經累得精疲力竭了。


    “對啊,”馬丁?塞納斯說,“我被選中進行這次朝聖的時候,執行長悅石提醒過我。她說我們中有個間諜。”


    “她告訴了我們所有人。”布勞恩?拉米亞厲聲說道。她盯著領事。眼神中帶著悲痛。


    “我們的朋友是間諜,”索爾?溫特伯說,“但不完全是驅逐者的間諜。”他的寶寶醒了。溫特伯抱起她,讓她安靜,不要哭,“他是驚險小說中所謂的雙重間諜,在我們這裏是三重間諜,一名無限次回歸的問諜。說實在的,是名報仇雪恨的間諜。”


    領事看著老學者。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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