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絕了。我依然會以門診病人的身份去那裏,rna移植係列手術總是讓我全身淤青,情緒低落。當然,情緒低落是很正常的,因為每天早上我都記不起那些淤青是怎麽來的嘛。哈哈。


    “不管怎樣,我會和譚雅一起呆一段時間,然後可能……我想我可能會回家一段時間。二月是我的生日……我又會變成二十二了。挺奇怪,是吧?無論如何,和熟識的人們在一起生活總會容易得多,我是在剛轉到這裏的時候,也就是二十二歲的時候,遇到譚雅的……我想你能明白。


    “那麽……我以前的房間還在嗎,媽媽,你經常威脅我說要把它變成一間麻將廳,有沒有這麽做呢?給我寫信吧,要不然給我打個電話。下次我會多花些錢使用雙程電話,這樣我們就能麵對麵說話了。我隻是……我想我……”


    瑞秋揮了揮手。“我得走了。回見,金絲燕。我愛你們。”


    離瑞秋的生日還有一周,索爾飛到巴薩德城,好去那座城市唯一的公共遠距傳輸終端帶她回家。他先看見瑞秋,她正站在花鍾的附近,提著行李。她看起來很年輕,但和他們在復興之矢揮別之時相比,改變也不是很明顯。不,索爾意識到,她的姿勢所展現的自信沒有以前足了。他搖搖頭讓自己甩掉這些想法,向她呼喊,跑過去擁抱她。


    他放開瑞秋時,她臉上的表情如此的震驚,這表情在他心中揮之不去。“怎麽了,親愛的?出什麽事了?”


    除了這次之外,索爾幾乎沒有見到過自己的女兒完全語無倫次。


    “我……你……我忘了,”她結結巴巴地說。她搖搖頭,那動作是多麽熟悉,最終她同時大哭大笑起來,“我隻是覺得你看起來有一點點不同,爸爸。我記得,我離開這裏是在……準確地說是……昨天。那時我看見……你的頭髮……”瑞秋捂住了嘴。


    索爾伸手撓了撓頭皮。“啊,對,”他說,突然自己似乎也要又哭又笑了。“你畢業後,算上旅行的時間,都已經不下十一年了。我已經老了。腦袋也禿了。”他又張開雙臂。“歡迎回來,小寶貝。”


    瑞秋撲入他的擁抱,撲入了安全的港灣。


    幾個月裏,一切如常。瑞秋周圍都是熟悉的人和事,她感覺更安心了,而薩萊因為女兒疾病的傷心,也由於她回家的快樂而暫時抵消了。


    瑞秋每天都早起觀看她的私人“指導秀”,索爾知道,裏麵包含的他和薩萊的影像,比她記憶中的麵容要老出十幾年。他試圖想像這對於瑞秋來說是怎樣的:從自己的床上醒來,二十二歲,帶著全新的記憶,正在家中歡度去環網念大學之前的假期,猛然發現自己的父母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房屋和城鎮也有了上百處細微的變化,新聞內容也完全不同……多年的歷史已經從她身邊溜走。


    索爾無法繼續想像下去。


    他們犯的第一個錯誤就是讓瑞秋如願,邀請她舊時的朋友參加她的二十二歲生日聚會:正好是上次慶祝她生日的原班人馬——控製不住自己情緒的妮姬、唐?斯圖爾特還有他的朋友霍華德、凱西?歐貝格,以及瑪塔?婷,她最好的朋友李娜?米凱勒——他們都剛從大學回來,已經蛻去幼年的繭,開始新生。


    其實自回來之後,瑞秋已經見過她們。不過她一覺醒來以後……又忘得一幹二淨了。惟獨這一次,索爾和薩萊忘了她會失憶。


    妮姬已經三十四標準歲,有了兩個自己的孩子——依舊活力無限,仍然無法自控,但是從瑞秋的標準來說仍舊是老了。唐和霍華德聊起他們的投資,他們孩子在體育上的成就,還有他們即將到來的假期。凱西很困惑,隻和瑞秋說了兩次話,然後就感覺和自己說話的對象似乎是個冒名頂替瑞秋的其他人。瑪塔則是擺明了嫉妒瑞秋的年輕。李娜,在過去的多年中已經成為了狂熱的禪靈教徒,她失聲痛哭,早早走了。


    等他們都離開之後,瑞秋坐在宴會後一片狼藉的起居室中,盯著自己吃了一半的蛋糕。她沒有哭泣。上樓之前,她擁抱了母親並輕聲對父親說:“爸爸,以後請不要再讓我經歷這樣的事了。”


    然後她上樓睡覺了。


    當年春天,索爾再一次做起同樣的夢。他迷失在一片廣袤黑暗的地界,隻有兩個紅色的球體在發光。那個單調的聲音響起的時候,索爾沒有再感到荒唐:


    “索爾。帶上你的女兒,你惟一的女兒瑞秋,你鍾愛的女兒,去到一個叫做海伯利安的星球,在我即將指引你之地,將她獻為燔祭。”


    於是索爾朝黑暗長嘯:


    “你已經擁有她了,你這個雜種!我要怎樣才能把她要回來?告訴我!告訴我,你這個天殺的!”


    索爾·溫特伯醒來,渾身冷汗,淚水盈眶,滿心憤懣。他能夠感覺到在另一間屋裏沉睡的女兒,巨大的蠕蟲一點點吞噬著她。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索爾開始著迷於搜集關於海伯利安、光陰塚,以及伯勞鳥的資料。作為一名訓練有素的研究者,他為如此引人爭議的話題竟然隻有如此少的硬麵數據感到驚異。當然,還有伯勞教會——盡管在巴納之域沒有伯勞教會神殿,但在整個環網卻有不少——可是他很快發現,要在伯勞教會的文獻中尋找硬麵訊息,就像試圖通過拜訪佛教寺院從而畫出鹿野苑1的地圖一樣,純粹是緣木求魚。伯勞教會教義中的確提及過時間,不過涉及的層麵極淺,僅僅提到認為伯勞鳥是“‘……超越時光的天罰之使’,自舊地逝去,此後的四個世紀已經成為了錯誤的時代,人類擁有的時光早已終止。”索爾從各處得來的收穫中,發現它也和大多數宗教一樣,使用一些含糊其辭的話語,討論的是跟肚臍垢堆積差不多的無聊問題。不過他仍然計劃,一旦研究有了足夠的進展,就去訪問一個伯勞教會神殿。


    美利歐·阿朗德淄又發起了另一次向海伯利安的考察,依然由帝國大學贊助,不過這一次帶著明確的目的,要截取並弄清楚造成瑞秋染上梅林症的時間潮汐現象。這次有了一個重要的進展,霸主保護體決定隨這次遠征送出一台遠距傳輸發射器,並裝置在駐濟慈領事館。即便這樣,當遠征隊到達海伯利安,環網時間也已經過去了三年。索爾的第一反應是想要陪同瑞秋跟隨阿朗德淄和他的隊伍一同進發——這很自然,就像所有全息影劇的主角都會回到拍攝現場。但是索爾在幾分鍾之內就擺脫了這一直覺帶來的衝動。他是歷史學家、哲學家;他能夠為科考成功做出的貢獻微乎其微,充其量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瑞秋依然保留有一個受過良好培訓的本科在讀準考古學家的興趣和技術,但是她知曉的技術每天都逐次減少,索爾認為返回事發地點對她沒有任何幫助。每一天對她都會是一個震驚,在一個陌生的星球醒來,幹著一項她完全無所適從的工作。薩萊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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