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彩色玻璃既不是玻璃,也不是塑料,而是某種粗厚的透明物質,摸上去似乎和周圍的石頭一樣堅硬。窗戶也不是合成板材所造;顏色紛飛,漸變,融合,互相混合,就像浮在水上的油彩。


    我從背包中拿出手電筒,碰了碰其中一扇門,我停住手,因為入口向內旋轉而開,容易地簡直沒有摩擦。


    我跨入這個門廊,沒有其他詞來形容它。穿越了靜謐的十米空間,然後停下腳步,麵前是另一堵牆,也是用相同的彩色玻璃材料所製,現在,甚至我的身後也閃耀著光芒,門廊內充溢著百色之光。我立刻想到,日落時,太陽的筆直光線將會在這空間內注滿一束束不可思議的顏色,將會照到我麵前的彩色玻璃牆,將會照亮擺在前麵的一切。


    我找到了僅有的一扇門,由細小、暗淡的金屬勾勒,嵌在彩色玻璃石中,我穿了過去。


    在佩森,我們通過舊照片和全息像,盡了最大的努力,重建了屹立在舊梵蒂岡的聖彼得大教堂。它差不多有七百尺長,四百五十尺寬,在教皇陛下宣講彌撒之時,教堂可以容納五萬朝拜者。但是,即使全宇主教院每四十三年進行一次集會,我們也從沒有達到過五萬多的信徒。我們有伯爾尼尼1的聖彼得寶座的複製品,在其邊上,是中央半圓殿,那巨大的圓頂拔地而起,高出聖壇一百三十米的距離。那地方令人終身難忘。


    而這地方更大。


    在昏暗的光線中,通過手電筒的光束照射,我確認我是在一個大房間中,一個巨大的禮堂,一個在堅石中挖出的空洞。我估摸著,這平滑的四壁,升向天頂,肯定是在畢庫拉安村紮寨的岩石下方,雙方隻差幾米。這裏沒有裝飾,沒有設備,沒有任何可以稍微開動的東西,除了一個東西,四四方方蹲坐在這個巨型、充滿回聲的窯洞房間的正中心。


    位居在萬民擁戴的中心的,是一個聖壇,一塊五平方米麵積的石板,其他地方被挖空了,從聖壇上升起一個十字架。


    四米高,三米寬,被雕刻成舊地老式但極為精細的耶穌受難十字架,十字架麵朝彩色玻璃牆,仿佛在等待太陽和光線的爆發,等它們點亮內嵌的鑽石、藍寶石、血晶、青金石珠、皇後之淚、縞瑪瑙,以及其他珍貴的寶石,隨著我走近,在手電筒的光線下,我能夠辨認出這些寶石。


    我雙膝跪地,祈禱著。然後關閉了手電筒,等了幾分鍾,在昏暗、煙霧瀰漫的光線下,我的眼睛終於能夠看清十字架了。這東西,毫無疑問,就是畢庫拉索所說的十字形。它就被安置在這,最少也得追溯到數千年前,也許有數萬年,在人類逃離舊地的很久很久以前。幾乎肯定是在基督去加利利1傳教前。


    第五章


    我祈禱著。


    今天,在重新看完全息碟之後,我坐在屋外的日光之下。現在我已經確認了一些東西。然而當時,在我發現這個我當做是“大教堂”的東西後,在我爬上懸崖返回的途中,我幾乎沒有注意到它們。在大教堂外麵的岩脊上,腳印磨出的小道蜿蜒而下,越發深入到大裂痕中去了。雖然和通向大教堂的路徑相比,這條小道磨損得不是很厲害,但是它們同樣誘人一探究竟。唯有上帝知道下麵還有其他什麽奇蹟在等著。


    必須,我必須讓世界知道這一發現!


    是我發現了這個,這其中帶著的諷刺並沒有影響我。如果沒有阿馬加斯特,如果沒有我的放逐,這一發現可能還要等上數個世紀。在這新發現賜予教會新生之前,教會可能就已經消亡了。


    但是我發現了。


    不管用什麽方式,我會把信息發出去。


    第一百零七日:


    我成了囚犯。


    今早,我在平日裏洗澡的地方洗澡,那是在溪流掉落懸崖之處的附近,然後我突然聽到什麽聲音,我抬起頭,看見了被我稱為德爾的畢庫拉正盯著我瞧,怒眼圓睜。我向他打了聲招呼,但是這矮小的畢庫拉轉身就跑。這令我困惑不已。他們很少會急匆匆地趕路。然後我明白了,即使當時我穿著褲子,毫無疑問,我還是違反了他們的裸體禁忌,並且讓德爾看見了我赤裸的上身。


    我笑了,搖搖頭,穿好衣服,回到了村子。要是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麽東西,我不會感到好笑的。


    整個三廿又十的人都站在那,看我走近。我停下腳步,離阿爾法還有十幾步路。“早上好。”我說道。


    阿爾法令手一揮,五六個畢庫拉向我猛衝過來,抓住了我的雙手雙腳,把我按在地上。貝塔朝前走來,從他(她?)的袍子裏拿出一塊鋒利的石塊。我徒勞的掙紮,想要脫身,貝塔把我胸前的衣服一割到底,撕開了布條,直到我幾乎是一絲不掛了。


    暴徒們向前緊逼,我不再掙紮。他們盯著我蒼白的身體,自顧自地嘟噥著。我感覺到我的心在猛烈跳動。“很抱歉,我冒犯了你們的法律,”我開口道,“但是沒有理由……”


    “安靜,”阿爾法說,然後他看著手掌上帶著傷疤的畢庫拉,被我叫做澤德的傢夥,阿爾法對他說道,“他不是十字形的人。”


    澤德點點頭。


    “讓我解釋一下,”我再次開口道,但是阿爾法反手就給我一巴掌,讓我啞口無言,我的嘴唇流著血,耳朵嗡嗡作響。和我把通信誌擲在地上讓它閉嘴相比,他的舉動沒有多大的敵意。


    “我們如何處理他?”阿爾法說。


    “不追隨十字架的人,必得命享真死,”貝塔說道,人群攪動,向前走近。許多人手上拿著利石,“不是十字形的人,必得命享真死。”貝塔說,她的口氣中帶著得意的終結之言的音調,就像一而再、再而三的表述,就像虔誠的連禱。


    “我追隨十字架!”我大聲疾呼,這群人在那牽拉著我的腳。我一把抓住脖子上的耶穌受難十字架,掙紮著,反抗著許許多多手臂的壓迫。最後,我終於把小十字架舉過了我的頭頂。


    阿爾法舉起手,人群停了下來。在這兀然的靜寂之下,我聽見大裂痕三千米之下的流水聲。“他真的帶著十字架。”阿爾法說。


    德爾向前探過來,說道:“但是他不是十字形的人!我看見了。他跟我們想的不一樣。他不是十字形的人!”那聲音中充滿了殺人的口吻。


    我咒罵著自己,怎麽這麽不小心,這麽愚蠢。教會的未來就全靠我活下來了,可我卻想當然的把畢庫拉當成遲鈍、無害的孩子,我就這麽把教會給丟棄了,也把我自己丟棄了。


    “不追隨十字架的人,必得命享真死,”貝塔重複著。這是最終的判刑。


    七十隻手舉起了石頭,我叫了起來。我知道我下麵的這句話,要麽是我最後的機會,要麽是最終的定罪:“我到懸崖下去過,我膜拜了你們的聖壇!我追隨十字架!”


    阿爾法跟這群暴徒猶豫起來。我明白,他們正在和這新的想法搏鬥。對他們來說,想明白不是那麽容易的。


    “我追隨十字架,我希望成為十字形的人,”我盡力抑製住內心的波瀾,“我去過你們的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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