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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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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9月16日..........星期四..........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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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要國慶了,因為今年是澳門即將回歸的一年,學校計劃在國慶前搞一個“迎國慶、迎澳門回歸”主題的詩歌朗誦會,每個班都必須參加。看樣子,年級組長很重視,除了安排文藝部召集各班文藝委員開會,通知相關事項,似乎還打算動員全校班主任和語文老師支持助力的意思。


    這是我任文藝部長以來,組織的第一個大型活動,各種計劃在腦子裏跑馬燈一樣循環往複,除了組織督促高二整個年級各班都能拿出節目,還希望我們班能有突出的表現。可已經熟悉我們班許多班委(包括孫藝婷)拖遝散漫、準備不上就消極放棄的做事風格,我的心又一陣焦急起來,我那好表現的心又開始躍躍欲試了。


    我把寫了幾天準備詩朗誦用的稿子給了孫藝婷時,文藝委員兼宣傳委員的她告訴我後麵的黑板報也要換了,以十一國慶為主題。從任宣傳委員以來,她就習慣了我參與甚至主導每期黑板報的設計,我也並不介意。曾經我試著推辭過幾次,結果不是開天窗就是以浮皮潦草的“最醜黑板報”收場。也許是我對審美有強迫症,討厭看到敷衍的醜黑板報,於是,辦黑板報的重任又漸漸就落在了我身上。爸媽要是知道辦報的事是這麽來的,估計又要怪我不好好學習,瞎攬事了。


    課間,我開始畫黑板報的版麵設計稿,並找其他同學借了私下流通的文摘雜誌,看有哪些合用的文稿。這時,老劉拿了詩朗誦的稿子來,遞給孫藝婷說:“這是我們班詩朗誦的稿子,這裏麵分段已經分好了,你推薦幾個領誦的。”孫藝婷推薦了從市裏轉學來的對文體活動一直比較活躍的單淩雲,還有盧小芳和彭思宇。我的稿子被退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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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體育課安排打籃球。高二的體育課幾乎是被“閹割”了的,名存實亡的體育課。在課表上,雖赫赫地占據一席之地,但上課的體育老師卻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強調上課率了。一到上課,老師到器材室拿出幾個籃球和排球,然後人就隱形了。通常是男生打籃球,女生打排球,自行組隊,自由活動。男生大多是把體育課當放風時間,管他技術怎麽樣,總是要伸胳膊伸腿,在球場上跑個幾通,流流汗證明自己還活著是能動彈的。女生本來人就少,每次上課都能碰到幾個例假請假的,加上老師也不怎麽管,大多出來活動十幾分鍾,覺得沒意思或者要出汗了,就陸續回教室寫作業了。“出汗”對於那些端莊矜持的“淑女”們來說是大忌,也許是宿舍裏洗澡洗衣服不方便吧,又或許她們覺得不出汗才足以在那些出汗的臭男人眼裏顯得金貴。


    經過幾次課,體育老師看出了端倪,上課就直接隻拿籃球,不拿排球出來了。而到現在,除了男生,也就我、孫藝婷和尤友玲等三四個女生出來,其他人已默認把體育課劃為了自習課。今天,尤友玲打了會回教室了,我和孫藝婷兩個人獨霸一個球,打了個夠本。其間,一個六十來歲的老人帶著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到我們這個半場來打球,老人可能是學校的退休老師,精神矍鑠,炯炯的眼中放出異常的光彩,時不時對著小孩喊:“五指分開、五指分開!”,或者喊“傳過來!傳過來!”小孩球打得不錯,至少比我們班好多女生打得好,屁顛屁顛地圍著老人傳球或者拍球,老人發現我注視著他,就自豪地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說:“球要從小開始打,我就從小訓練他。練技術,也鍛煉身體!”


    是的,鍛煉身體挺好的,隻是班上不愛運動的大多數人有“高考”這塊名正言順的擋箭牌,與他們相比,愛運動反而顯得不務正業,是愛玩不愛學習。我其實很羨慕那些恣意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的男生,他們代表著反抗壓抑和自由,而我隻能借著體育課的幌子來暫時逃避會不想麵對的題海。下課後,我老老實實把球還到器材室,然後去吃飯。非體育課時間,女生在球場上和男生一起打籃球是奇怪的值得成為談資的事,我要努力避免出格成為談資。


    何斌、毛廣海、單淩雲和江豐幾個踏著晚自習開始的鈴聲走進教室,一看就是剛打完球在水龍頭下衝了個頭:一律身上掛著前胸後背濕透的衣服,頭發打綹滴著水,像幾隻剛從溝裏撈上來的水老鼠。其他人都早已在教室裏伏案學習或假裝學習了,老班對著他們幾個空位子轉悠了半天,見他們這幅模樣進來,上去劈頭蓋臉就給他們一通罵,罪責是從運動完到沉下心來學習需要一段時間調整,他們沒提前到教室靜心,浪費了寶貴的晚自習學習時間。他們幾個麵對痛罵,倒都顯得不痛不癢、從容自若,各自麵無表情地坐到座位上,不慌不忙地拿出書本,似乎老班的怒火與他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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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9月17日……星期五……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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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終覺得寫了幾天的稿子被退回來有些可惜,但也知道要替換下老劉拿來的稿子也不大可能。語文課後,內心各種糾結和忐忑,最後還是跟著老劉走出教室門,在走廊上把我寫的朗誦稿遞給了他,並跟他說我不想讀“女丙”。


    老劉看著我寫的朗誦稿頻頻點頭:“嗯,寫得不錯,可以找機會到校報上發表了。這次的朗誦稿大家都已經在背了,就不換了。”他又看著我說:“換角色段落的事,你可以跟孫藝婷商量下,你把你想讀的那段先念給我聽聽看。”


    我把領誦的那段有感情地朗誦了一遍,老劉仍舊頻頻點頭,表示不錯。然後讓我把孫藝婷叫到走廊上一起商量了會,最後換下了單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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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學老師是個小年輕,大學剛畢業就來帶我們。我們作為他帶的第一屆學生,因為他不是名牌大學畢業、沒有教學經驗,且長得唇紅齒白的白麵書生樣,說話又溫柔,完全鎮不住場麵,幾乎全班都不約而同地在明裏暗裏欺負他。不是上課的時候他在上麵小聲地講,我們在下麵大聲地講,蓋住他的聲音,看他鬧個大紅臉,就是幾個學霸在課上直接站起來指出他哪裏講錯了。又或者在各種習題集參考書上找極難的題向他請教,然後笑著看他麵紅耳赤、抓耳撓腮,還有私底下學他緊張時的結巴和口頭禪的。


    經過一年的鬥智鬥勇,他已經成長起來了,雖然講課聲音仍然不大,但我們在下麵哄鬧時,他會在上麵閉嘴等我們安靜下來,而不是跟我們比聲音。他仍然會一緊張就結巴,說他的口頭禪“我們說”,但已很少紅臉,也會在適當的時候拿出老師的魄力和威嚴。主要是經過一年的相處,我們覺得他也挺可憐的,而我們裏的很多人很可能還考不上他畢業的學校。我們放過了他,其實也是想放過將來的自己。


    今天,他來問我:“你怎麽沒參加市裏化學競賽啊?我看你物理競賽都報名了,是對化學有什麽想法嗎?”


    其實什麽都沒有,隻是跟物理老師比跟他關係更好些,參加一個意思下就夠了,不想參加那麽多考試。我當然不能這麽回答他,但又不知該怎麽回答,隻“呃……呃”地結巴著,他又說:“你化學水平可以的,報名參加試試吧!”看他一臉的關心和誠懇,我無法推辭,隻好報了名,並找陶然借錢交了十塊錢的報名費。


    後來,我還錢給陶然,並附贈一個月餅,莫淩波便在一旁起哄:“陶然!陶然!快中秋了哦……月圓之夜哦……陶然!”這起哄讓我心慌,不知所措地躲開。我有些怕看到陶然,不知他會作何反應,而無論什麽反應似乎都不會是我想要的。還好,他隻淡淡一笑,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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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9月19日……星期日……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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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發生的事,叫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語文早自習,練習詩朗誦,老劉把盧小芳讀的一半調給我讀,後來老劉糾正她讀音時,她當著全班人的麵對老劉說把她讀的部分都給我讀,她不領誦了,隻齊誦。然後班上一陣哄笑。我這叫一個尷尬啊!老劉讓我讀,說明我讀得好,可她的退讓對我變成了一種施舍,以顯出她的度量大。而在班上其他人眼裏,我就是個小人,搶了他們心中美好、善良、柔弱的副班長的機會,我成了個可惡的家夥。


    也許是我多心了,也許她也覺得我讀得好,退出是為了不給班級拖後腿,也許那一陣笑並不是看好戲的嘲笑,可真實情況又從何得知呢?都隻能是自己的猜測。算了吧,別人說你是小人,你就是真小人?看開點,別把自己弄成個心胸狹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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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9月22日……星期三……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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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板報千催萬催,終於在昨天晚上大功告成。我和孫藝婷負責分版麵和畫畫,班頭和樂為負責寫字,還算合作愉快。


    今天詩朗誦預選,藝婷提前跟我說:“預選檢查的時候從你那開始讀,你讀的那部分是最精彩的,讀好點哈!”這讓我著實吃驚。看她一貫做事玩玩鬧鬧的樣子,以為她把這些都不太放在心上,對結果好壞無所謂呢。原以為她會討厭我的愛表現,會認為我太自負,沒想到她竟真心地覺得我讀得好。


    預選很順利,不過大部分班級都通過了,有問題的那兩個班估計調整下也會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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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總是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活在別人的期待裏,希望能盡可能顧及周全,讓所有人都認可滿意,太累,太糾結。


    現在的我知道:根本就不存在“所有人都滿意”的人和事。因為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角度,而有些立場和角度因所處位置和身份的不同,先天就是對立的。你做或不做任何事,都一定有人誇、有人踩。這就像一個“點”,它在無限空間裏做任何移動和放大縮小的變化都沒有意義,對空間而言它都沒有變。隻有建立了“坐標係”,“點”的移動和變化才有意義。這坐標係就是價值觀。別人的評價是在別人的“坐標係”裏看待“點”,自己的評價是用自己的“坐標係”去看。“點”是同一個點,但“坐標係”在各自的空間裏卻各不相同,於是“點”的親疏遠近、好歹變化的判斷都源自“點”與“坐標係”的相對位置和相對運動。“點”可以運動和變化,當然“坐標係”也可以。


    所有的選擇都是各種因素的重要程度在你內心的排序,也就是常說的“三觀”。究竟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即使得罪人也不顧,還是隱藏自己的想法做個“老好人”,取決於對你來說在選擇的當下,是做成那件事更重要,還是維護與相關人的關係更重要。


    是結婚生子,還是單身丁克?


    是獻身事業,還是安於家庭?


    是努力爭取,還是佛性遁世?


    人生就是一個又一個選擇,每個選擇都會一筆一筆逐步描繪出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會走出什麽樣的路。如果選擇困難時,可以問問自己:你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在做出選擇的同時,也要做好準備付出相應的代價。任何選擇都有不同的代價。


    人生的選擇,沒有棄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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