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身後是一株盛開的臘梅,小小的明黃色的臘梅突兀的沒有一片綠葉相襯,光禿禿的兀自吐著清幽宜人的芬芳,卻依然蓋不過少年身周所彌漫著的的濃鬱的墨蘭香味。


    他淡淡笑著,雪似的容色醉人,低頭望著身旁的少女,墨色的眼睛中卻有幾絲淺淺的失落之感。


    姬指月暗暗苦笑,她倒是想要直接與他說,可是他諸事隱瞞,叫她如何能安心將心中之事盡以相告,她隨著他停住腳步,卻隻是低頭無語。


    兩個人在臘梅前默默站立了片刻,各懷心思。


    想要信賴,想要親近,想要溫暖,卻不敢將自己心事坦白於對方的視線之下,是懼怕心中過於黑暗晦澀的過往會使人膽怯而遠之,還是擔心付出得不到相應的回報,再或者是害怕心懷的袒露卻會因此而受到無妄的傷害。


    他本就是一個極度缺乏信任感的人,自我又自私,所做的事無非都隻是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多少年來,隻會算計著與人交往,卻從不知坦誠相交是什麽樣的感覺,哪怕對相知甚深的楚襄夫人,也是有不少的保留。


    而今,頭一次想要敞開心扉,卻又不知該從何而起。


    要求對方對自己完全信賴心懷敞開,自己卻依舊踟躇不前,哪怕以帝王之尊,也是艱難。


    “罷了。”


    爾容淡淡歎一口氣,眼中地失落之色漸漸淡去,恢複了一片暗色沉沉的墨色,笑道:“方才的話是我講的太心急了,初顏不必放在心上。”


    姬指月抬起頭。笑笑道:“陛下說地沒錯。昨夜地事是我處理地不夠妥當。我一聽二姐姐病重便慌了心神。加上二叔地身子也是不好。姬家樹大招風。又怕有人會借著天象大作文章。這才想著是不是該韜光養晦。正巧二叔也是如此所想。這才會有方才在朝上二叔請歸一說。”


    有些意外地眨眨眼。爾容地唇微向上揚了揚。他轉頭道:“天上星宿地運行與人何幹。我怎會給那些人借此生事地機會。”


    “這樣說來。陛下是不信天象?”


    “不信。我隻信由此而生地人心。”


    姬指月剛有些愉悅心驀地又沉了下去。原先已到了嘴邊地一句話怎麽也說不出來。她笑著望著他。他墨色地眼睛裏是淺淡地笑意與十足地清冷。笑意是對著她。清冷是對著那些所謂地人心。卻讓她忍不住無由來地微微寒了心。


    爾容卻似乎沒有在意她地神色。不經意似地笑道:“方才你說二姐伺月病重。一會多吩咐幾個太醫去府上守著罷。也為伯公好好瞧瞧。自上一次病後。見伯公始終是有完全恢複地樣子。入了冬以來越發地消瘦了。如此以往可不好。”


    姬指月應了一聲,又道:“二姐姐每次都是為了卜卦病重,家裏人都不許她再卜,怎麽勸她都是不聽。”


    “卜卦,預言是麽。”爾容微微揚起唇,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奇妙的回憶,垂眼道:“我也聽說過她能卜卦,卜的可準?”


    “自然是準地,否則也不會累及自身。”姬指月的臉色微黯,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笑道:“陛下可還記得那次人偶地事情,那日前夜,二姐姐使人送了信來,早已預見到了在未央湖上之事。”


    “呀?”


    爾容這番是實實在在的驚訝,墨色地眼睛中浮上饒有興味的神色,有些怪異,道:“既然如此,你明知有事,為何不事先將那次地禍端化解,卻坐等事變,什麽準備都不做便上未央湖來?”


    姬指月的臉色有些古怪,頓了片刻才笑道:“二姐姐說,事雖險,卻不會大害,讓我放心去便是,總歸不會傷及自身,若是什麽都不顧的要反擊卻是大大的不妙,我這才敢什麽都不做來的。”


    爾容的臉色更是古怪,輕聲笑了笑,目有神往之色,“你二姐倒真是個神人,若不是她卜卦會傷身,我倒想讓她為我卜上一卦。”


    “陛下有整個天文司為你效勞,有什麽卦非得要二姐姐來卜不可。”姬指月在一旁淡淡笑。


    爾容的神情越發的古怪,他低頭望著她,柔和的眼神與墨蘭香味一同傾瀉,輕聲道:“我想知道初顏何時會來要回那個雙魚結,這樣的卦,若是初顏覺得無妨,我倒是可以讓天文司的人來卜。”


    一句未了,便毫不意外的看到姬指月雙頰泛紅,爾容促狹的輕笑出聲,身周的墨蘭香味愉悅的四處流瀉。


    笑過後,爾容微微收斂了玩笑的神情,道:“再過月餘便是冠禮了,初顏也該早做些準備,皇後的儀仗可是煩瑣的很,早做了解也好免得到時手忙腳亂的。”


    他眼波流轉,有些許奇異的光彩如碎瓊亂玉一般流溢,襯的少年的容色清雅無比,幾乎要將身後的臘梅羞煞,他淺淺笑著,神色溫和,對著眼前依舊紅著臉的少女道:“那一天,我可是很期待能與初顏共登鸞殿的呢。”


    天又飄起了小雪,侍者小步上前來為二人撐起大傘,爾容伸手接過,打發走侍者,親自打傘撐在兩個人的頭上,緩緩往著昭華宮的方向行去。


    “陛下,這樣真的不會對楚襄夫人太不公平了嗎?”猶豫片刻,姬指月輕聲問道。


    爾容淡淡笑著,眼中的神情卻是認真的,“佑怡姐對於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與阿姐一樣的親人,甚至比阿姐還要重要,但我想要一同登上鸞殿的人卻隻有你呀,初顏。”


    雪漸漸下大了,晶瑩潔白的琉璃世界之中,墨蘭芬芳,一對玉人執傘共行,在漫天大雪之中徐徐前進,美卻有著不真實的感覺。


    湖畔的那頭,隔著一座山石,一角碧色的衣裙被風掀起,大袖衣裾飄然蕩在風中無所著落。


    “夫人,陛下與娘娘都準備回昭華宮了,那什麽天象的事一定是解決了,我們也回宮吧,雪下大了。”


    長安在一旁打著傘,低聲勸道。


    楚襄夫人眨眨眼睛,卻笑道:“長安,他們兩個很相配吧?”


    長安愣了一下,沒有回答。


    拂拂大袖上落著的幾片雪花,楚襄夫人垂下眼瞼,淡淡笑了,轉身道:“回宮吧,天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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