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戴上它,永遠不會。


    隻是因為年輕吧,因為年輕,所以才能夠那樣的狠厲,那樣的決絕,一點一點的後路都不會留給自己。不懂得人心,不懂得世情,不懂得,這個世界上很多很多的東西,其實都不像我們想像中的,那樣的美好。


    第二天她就坐上了北上的火車,孑然一身的,闖進了京城。


    像是在賭氣。


    其實她不喜歡北京,這座城市太喧囂,太吵鬧,太擁擠,生活的節奏又太快,不像西安,寧靜而平和的千年古都,有一種巨大的包容的張力,在沒有事情的午後一個人走在書院門裏的青石板上,覺得心都是沉澱下來的,就連街邊小店的牌匾上,都好像是有著濃濃的古雅的底子,特別特別的適合於生活。


    真的,其實她的夢想,一直一直都很簡單,隻是一個溫暖的家,一個相愛的人,一份平靜而安適的生活,不要什麽大富大貴或者出人頭地,隻要每天晚飯之後,能夠相互偎依著在馬路上散散步,也就很完美了。


    但是在外麵拚了這麽多年,翻轉從頭,仔細想來,卻覺得原來的夢想那樣的幼稚,那樣的不切實際,那樣的一廂情願,那樣的,陌生。


    這個人生什麽都容得,隻是容不得那一份安寧。


    因為那一份安寧,太過於奢侈。


    原來隻有人群裏那一份喧囂與擁擠,才能夠帶來一縷似是而非的溫度,所以這一座大城市裏,人那樣的多,而且越來越多。


    車子慢慢的停下來,她看了好一會才弄明白,原來前頭的路段上發生了追尾。


    這樣的天氣,這個時間段上,路上的車子擠成了一鍋粥,穿著明黃螢光背心的警察下車來,發生事故的路段被封鎖起來,隻有側麵的一條行車道可以供人駛過,他卻隻是把車子停在那裏,看千帆過盡,斜暉脈脈。


    他終於開口,問她,“你過得好不好?”


    她隻能點頭,說,“很好。”


    他再也沒有話說,隻是扶著方向盤,漠然的看著前麵的混亂,手指輕輕的敲擊著,一下,兩下,有一種輕緩的節奏,她有些茫然的想,好熟悉,這個習慣是誰的呢?


    他說,“我訂婚了。”


    她扯一扯嘴角,“恭喜。”


    他又說,“婚期也已經定下來了,應該是在今年的元旦。”


    她茫然的答,“那是個好日子,”頓了一頓,又補充,“結婚的人會有很多。”


    她的話,接得太從容,從容得可怕,其實有很多次她都害怕,害怕她再見到他,她會歇斯底裏,就像原來那樣,麵目猙獰,聲嘶力竭。


    可是終於沒有,原來她已經長大,她已經慢慢地蒼老,她學會了不動聲色的疏離,又或者她隻是疲憊。


    天慢慢的黑下來,雨也漸漸的小了,街邊的路燈,一盞一盞的亮起來,有拖車過來,路障被清除掉,道路恢復了暢通,可是他的手隻是放在方向盤上,呆呆的發著怔,遲遲沒有開動。


    後麵有車子在摁喇叭,他這才如夢初醒一樣的,駛動了汽車。


    他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到了離家最近的那一個路口,因為雨水太深的緣故,底盤太低的車子沒有辦法過去,一直在堵,而她在潛意識裏,也不願意他知道自己的住所,便不肯讓他再送,一定要下車,他也不堅持,隻是沉默著,關上了車門。


    雨水,淅淅瀝瀝的,淅淅瀝瀝的落下來,她一步一步的走,走到拐角處的時侯,終於忍不住的,回頭張望,擋風玻璃被陰影遮住,人的樣子十分的清晰,他坐在裏頭,習慣性的抽出一支香菸來,點燃,卻還是不吸,隻是看著它,一點一點的,在指間化為灰燼。


    她沒有流淚,不知道為什麽,她在他麵前總是流不出淚來,哪怕再苦,再痛,再難,她的淚,再也不會流給他看。


    第 12 章


    清揚睡得不好,一直都在做夢,夢裏依稀年少,仿佛是西安炎熱的夏天,日光白淡而熾熱,炙烤在路麵上,窗外是高大的梧桐樹,手掌大的葉子密密實實,不透一絲氣,有蟬聲粲粲,一聲一聲,聲嘶力竭,叫得人頭痛欲裂。


    第一天到學校裏報到,也是這樣炎熱的天氣,九月的西安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時節,封淩宇扛著箱子,大汗淋漓的幫她送到六樓去,裏麵卻已經有人在,眼睛大大的東北姑娘,住在她的下鋪,有意無意的,掃一眼他,又掃一眼她。


    後來熟稔了,白穎才笑,“上學第一天來我就想,這是有這樣的事啊,男朋友親自來送上學的。”


    清揚有點不好意思,卻還是喜滋滋的,笑她,“你少見多怪。”


    其實他們兩個真的算是幸福的,那個時候手機還不普及,宿舍裏的磁卡電話又太貴,周末到話吧裏去,到處都是傾訴衷腸的異地鴛鴦,東南西北的各地方言,嘰嘰呱呱的都在說著愛,每當到這個時候,清揚都會小小心的抿起嘴來,畢竟兩個人都考上了一所大學,能夠長相廝守,就真的真的很幸福了。


    那個時候小,談了一次戀愛就以為天長地久,一心一意,而其實也不知道戀愛應該怎麽談,隻不過是一起打水,一起吃飯,一起上自習,卻已經覺得比高中的時候要好得上了天。上晚自習的時候她拿著書包給他占座位,他拿著塑料杯子出去打水,他看他的書,她做她的題,階梯教室裏麵座位很多,最討厭的就是上自習時候唧唧咯咯說話的情侶。他們總是緊緊的挨著,緊緊的挨著也不說話,有時候學習累了,她就趴在桌子上,看著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黑黑的頭髮,他的挺直的鼻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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