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時,他瞥到,那輛路虎已經趕超過來,飛馳著跟他坐的這輛車平行了,並且有隨時衝撞過來的可能。


    而前方不足兩百米處的路旁,正是一處正在施工的深溝,碎石遍地。


    恰在此時,四月的手機又響了,還是阿森打來的,四月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臨近,毫無戒備地接聽電話,“喂,阿森,我還在路上,再多等一會兒行嗎?就快了,真的……”


    “四月!”費雨橋大叫一聲,在路虎撞上奔馳的剎那猛地側身抱住四月,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抵擋住劇烈的衝擊。四月還來不及反應,就聽砰的一聲巨響,車身連著幾個翻轉飛出老遠,過往車輛慌忙避讓,發出一連串刺耳的剎車聲。待大家看清眼前的狀況時,出事的車子已經翻入深溝,車身嚴重變形,兩側都已凹進去,車門都被撞飛了。


    那時候陷在車中動彈不得的四月尚存短暫的意識,費雨橋也還有呼吸,他仿佛還想說什麽,很痛苦地抽搐著,緊緊抱著四月,那麽徒勞,那麽絕望,淚水滾滾湧出眼眶,“別……別怕……”他微弱的呼吸遊離在她的耳際,“有我在。”四月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隻是哭,不停地哭,和著血與淚,她眼前一片模糊,本能地抓著他的衣角。她忽然什麽都明白了,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她明白了,可是有什麽用,到了此刻,一切都成了枉然。


    費雨橋貼著她的臉,渾身是血,聲音越來越低,“對……對不起,我是真的……很愛你……原諒我這麽愛你……可惜……來不……及……”後麵的字句四月已經聽不清,感覺他慢慢停止了抽搐,身子變得僵硬,而鮮血還在從他身上不斷地湧出來,她浸染在他的鮮血中,感覺著他最後的體溫和心跳,漸漸失去了意識……


    幾分鍾後,救護車和警車趕到了現場,有圍觀的附近的農民從路邊撿到一個被摔碎了顯示屏的女用手機,交給了警察。


    手機突然唱起歌來,顯然有電話打進。


    阿森在電話裏大聲呼喊,“喂,喂,顏小姐,你怎麽了,你說話啊!?顏小姐……”


    “你好,我這裏是機場高速,這裏剛剛發生一起車禍,請問你是否是這部手機使用者的熟人,能馬上過來一下嗎?”


    一周後,費雨橋的遺體被火化,安葬在其父母所在的墓園,九歲就失去雙親的費雨橋,終於在死後回到了父母身邊。這場車禍造成兩死兩傷的慘劇,除了費雨橋,開車的司機老張也未能倖免於難,秘書小丁受重傷。肇事的路虎車在事發後迅速逃離現場,警察後來在一百多公裏外找到了那輛路虎,駕車的人卻不知去向。但既然找到了車,抓到人多半是不成問題的,因為警方根據收費站攝像頭拍下來的照片,已經掌握了重要線索,肇事者底細已被摸清。正當警方逐漸將目標轉向前盛圖集團董事長莫敬添時,梅苑發生一起惡性縱火案,莫敬添葬身大火,經查縱火者正是與他同居多年的沈端端。警方清理現場時,發現兩人陳屍臥室,門窗都被鎖死,顯然是蓄意的。費雨橋的死可能極大地刺激到沈端端,讓她決然跟莫敬添同歸於盡,梅苑二度成為一片廢墟。


    據附近居民說,火災當天梅苑上空出現了罕見的火燒雲現象,漫天的晚霞仿佛著了火般,將梅苑和後山染得通紅,很多年長的老居民依稀記得,這徵兆曾在十年前也出現過,當晚梅苑就被焚為灰燼,大火燒了一夜……如今十年前的悲劇再度重演,那條街上的老居民議論紛紛,有個老人搖頭說:“冤孽太深,逃不了的,這個宅子大凶。”


    旁人問:“何以見得?”


    老人說:“你上後山的梨樹林看看,站在山頭向下看,整個梅苑就像是座墳,那大門就是墳頭,後麵的圓屋頂就是個墳包嘛,不吉利哩!”


    眾人恍然大悟,“哦,難怪,風水不好的緣故……”


    坊間的傳說畢竟隻是傳說,事實是那場大火除了莫敬添和沈端端雙雙遇難,並沒有造成其他人的傷亡,據說那天晚上沈端端把梅苑的工人都放假了,跟莫敬添在臥室很是纏綿了一陣,待他熟睡後將門窗鎖死,然後放了那把大火。


    其實沈端端不死,警方也將目標鎖定了她。李芳菲的死有了新的鐵證,沈端端可能意識到自己難逃法網,於是拉了莫敬添一起同歸於盡。她究竟是畏罪自殺,還是為舊情人費雨橋報仇雪恨,恐怕隻有她自己清楚了。


    人死如燈滅,罪與罰都留待後人說了。比如費雨橋。


    葬禮非常低調,除了費家的叔伯姑媽等親戚,就隻有一些生意上有往來的朋友過來弔唁。作為堂妹的費依婷抱著費雨橋的遺像哭成了淚人,費雨橋身邊的幾個親信也都哭得很傷心,因為費雨橋雖然平日不苟言笑,但對手下並不吝嗇,特別是在車禍發生前十分鍾,他不僅提醒坐副駕座的秘書小丁係好安全帶,同時不聲不響地寫了條簡訊發給自己的財務經理,吩咐他務必給開車的司機老張和秘書小丁各支付一筆巨款,顯然他當時已經意識到危險的降臨。無論最後誰倖存下來,那兩筆巨款無疑是他對老王跟小丁及其家屬的補償。


    他在商場上馳騁多年練就的冷靜、睿智和殺伐決斷被他用在了最後的生死關頭,聞知內情者無不扼腕嘆息。


    而他最果斷的決定就是車禍發生的剎那抱住了前妻顏四月,正因為有他血肉之軀的抵擋,四月不僅是此次車禍的倖存者之一,也是受傷最輕的。令人欷歔動容的是,當警察設法將費雨橋和四月從車內抬出來後,怎麽也分不開兩人,費雨橋抱得太緊了,警察和參與救護的醫生用手掰,用力拉,始終未能將四月從已經停止呼吸的費雨橋懷中拉出來,醫生不得不現場施救,因為四月還有呼吸,她隻是昏迷。


    據說現場很多人都掉眼淚了,包括警察、醫生和圍觀的人群。


    顯然費雨橋當時用盡全部的力氣抱住了深愛的女人,仿佛從此他跟她就生死不離,他兌現了他的諾言,用生命詮釋愛。


    “四月,你該相信了吧,我是如此深愛你。”


    他一定在天堂這麽想。


    當然,他到底是入了天堂還是進了地獄,無人知道。


    在這荒漠般的人世間,活著不容易,死去的同樣不易,不管有沒有來生,把一切都忘掉吧,活著的,可以重新開始,死去的,從此安息。


    莫雲河和阿森趕到出事路段的時候,醫生正試圖把費雨橋跟四月一起抬上擔架,辦法用盡了,在場的人仍無法將四月從費雨橋的懷抱中拉出來,於是隻好一起抬上救護車。四月當時正昏迷不醒,身上臉上全是血,因被抱得過緊,血液可能流動不暢,嘴唇已開始發青……見此情景,阿森到底太年輕,別過臉不忍再看,泣不成聲,“都怪我……”


    莫雲河在旁邊靜默片刻,走過去跟抬擔架的人說:“麻煩請放下來,我試試。”


    “沒用的,我們都試了。”話雖這麽說,那兩人還是將擔架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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