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藤蔓般緩緩伸出手回抱住他,“我相信你。”


    “謝謝。”他仿佛是動容,箍緊了我。


    “你以後能不能別說‘謝謝’。”


    “唔?為什麽?”


    “怪生分的。”


    他大笑,我能感覺到他發自內心的愉悅,“ok,我們以後不說‘謝謝’。”


    這算不算冰釋前嫌,和好如初?


    次日下午,費雨橋駕車帶我去他養父陳德忠家拜年。他管養父叫“德叔”,我沒有見過,隻知道他定期不定期地會去探望下,但我感覺他們的關係並不熱絡,甚至有些微妙,因為他每每提及德叔,表情就非常嚴肅,一切有關德叔的話題都是他的雷區。所以我從不主動問起,至於這次他為什麽突然主動帶我去見德叔,我不得而知,連問都不敢問。


    路上,他終於說:“德叔身體不太好,估計拖不了多久了,你去見見他吧,以後想見可能沒有機會了。”原來如此。


    德叔住得很遠,在裕山榆園,據說那裏也是費家的祖業之一。很古樸的中式庭院,低調不起眼,但內設很豪華舒適,光看那滿屋子古董和黃花梨的中式家具,我就知道老人不是尋常人。德叔因為中風臥病在床,在二樓臥室見到他時,我有些懼怕這位老人,雖然他躺在床上虛弱不堪,眼神卻非常淩厲,瞧得人心裏發寒。


    “德叔,這就是四月。”費雨橋在邊上介紹。


    我低頭欠欠身,“德叔,新年好。”


    老人歪著頭瞅著我,不出聲。


    過了半晌,他抖了抖嘴唇,忽然說:“你長得果然很想你父親。”


    我詫異不已,他認識我父親?


    “雨橋終究還是把你帶到這兒來了,他知道我這個樣子,什麽都無能為力了。老了,我真的是老了。”


    “德叔,四月是來給您老人家拜年的。”費雨橋居高臨下地站在床邊,眼神也很冷,兩人間的敵意一點即燃。


    老人冷笑,“你放心,我準備了紅包,待會兒讓楊嬸拿給她。”


    費雨橋正欲說什麽,手機響了,他看了看號碼似乎不太方便當著我的麵接電話,拍了拍我的肩膀,“你陪德叔說會兒話,我到外麵接個電話。”


    說著徑直去了二樓露台。


    房間裏就剩了我和德叔,緊張的氣壓頓時緩解很多,老人瞅著我似乎笑了下“一定是女人打來的,你不過問下?”


    我搖搖頭,“拜年電話嘛,有什麽好問的。”


    “你不愛他。”老人的目光仿佛生了刺,直直地看進我的心裏,“我在你的眼裏看不到愛,所以你不愛他,你既然不愛他,為什麽要嫁給他呢?莫雲澤不比他優秀得多嗎?你為什麽不嫁給莫雲澤?你真是傻。”


    我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看著他。


    “雲澤是多好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呢,你知不知道,雖然同樣是媳婦,可我更希望你是莫雲澤的妻子。”老人全然不顧我緊張的情緒,自顧自地喃喃說,“雲澤這孩子很可憐,生活在那樣一個家庭,沒有人真正疼惜他,愛護他,現在聽說他很不好,身體比我還差,唉,罪過啊。這都是我的錯……”


    說到這裏,他的目光緩緩又投向我,聲音愈發的沙啞,“四月,離開費雨橋這傢夥吧,你在他這裏得不到幸福的,你看你的臉上寫滿哀愁、孩子,既然愛,就應該勇敢地去追求,不然到了我這個境地,什麽都無能為力了,死也不瞑目啊。”


    “德叔,您老糊塗了吧,大過年說這些幹什麽?”費雨橋不知道什麽時候接完了電話,就站在臥室門口,目光冷得像滲了冰。


    “那我就祝你紅運當頭,萬事大吉了。”老人的嘴邊又恢復冷笑。


    “謝謝德叔,我也祝您萬壽無疆,身體安康。”費雨橋不帶一絲感情,說完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我們還有事,先走了,您多保重。”


    德叔冷哼兩聲,“不送。”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穿梭於各種社交酒會,時尚party和慈善晚宴,形式五花八門,場合無外乎是酒店、會所和高爾夫山莊等,大過年的這些所謂貴胄精英們一刻也不得閑,美其名曰是拜年、聯絡感情,實則還是籠絡人脈。“生意場上,人脈就是敲門的金磚。”費雨橋如是說。他在這種場合中一向如魚得水,就是苦了我,雖然華服在身,可我生性不善於跟人打交道,光認清那一張張大同小異的麵孔就很讓我頭疼。不同的麵孔,不同的身份,就要說不同的話並示以不同的微笑,一個酒會下來,臉上的肌肉僵了,尖細的高跟鞋也讓我的腳痛到麻木。我真佩服那些名媛淑女們,整場宴會都可以讓自己保持笑靨如花,臉上的妝容亦是一點也不花,穿著三英寸的高跟鞋滿場飛,氣都不喘一下。


    但我最佩服的是費雨橋,他可以讓自己在任何場合都成為被矚目的焦點,光彩照人、意氣風發,而作為他身邊的太太,自然也在被矚目的範圍內,這反而給了我莫大的壓力,因為我總覺得自己跟他的氣場格格不入,他的光芒四she似乎跟我不相幹。


    我們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他的世界裏光芒耀眼,任何時候他都可以讓自己置身舞台的中央,一舉一動都是萬人景仰,我使出渾身解數也融人不了他的世界,每次我都是盡可能地離他遠些。看著他遊刃有餘地周旋於各種顯貴人士中,我倒像是成了個仰望者。


    有時候在洗手間,補妝的八卦時間,總可以聽到那些女士們提及他的名字。“他今晚好帥哦,全場的男人都是打領帶,就他一個人係領結耶。”“你沒見他笑的樣子,真是秒殺!”“哦喲,就是他身邊的那個女的不咋樣,雖然模樣漂亮,可一看就是沒見過世麵的。”“就是,一點也配不上他。”“那個女的是誰啊?”“好像是他太太。”“啊,不會吧,我上次在嘉年華見到的他身邊的女人可不是她。”“哎呀,這有什麽稀奇了,這種男人哪能離得開花花糙糙……”


    當我乍然走出來時,周遭頓時一片寂靜。


    頃刻間洗手間就隻剩下我一人。


    我對著鏡子撲粉,那粉怎麽也貼合不了皮膚,看著就像是浮著的,口紅也過於濃艷,我就像個盛裝上場的戲子,竟不知自己是為什麽演戲。每晚散場後,坐著豪車穿過夜色闌珊的街頭,我總是疲累得要睡過去,而費雨橋在我身側依然氣定神閑地跟部下通電話,指點江山運籌帷幄,頭髮一絲不亂,領結也一點沒歪,他天生就是這個舞台的人。


    有時候,也可以碰見很多相熟的麵孔。比如我不止一次在某些場合上碰見過莫敬添和沈端端,兩人儼然是一對恩愛伉儷的模樣,莫敬添還跟我搭過訕,“四月,你長得可真像你媽媽。”我非常不樂意母親在那種場合上被他提及,嘴上不好說什麽,卻盡可能地跟他們保持著距離。沈端端也是極不喜歡我的,每次瞥向我的目光,厭惡中總透著幾分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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