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姐,他還愛著你。”


    四月仍然隻能沉默。


    芳菲將精緻的燙金的喜帖輕輕放到茶幾上,猶豫著,心神不寧的樣子,“後天我就要跟他舉行婚禮了,我心裏很亂,不知道到時候會有什麽狀況發生,因為我看他現在的樣子,別說結婚了,連麵都不肯見我的……就是見了麵,他看著我像看著死人一樣,也隻有提到你,他臉上才有那麽點生氣。”


    四月靜靜地聽她繼續說。


    “姐,婚禮那天會來很多人,都是有頭有臉的,我沒見過什麽世麵,萬一出了狀況還真不知道怎麽應付……唉,我真是越想越亂,我懷疑我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懼症。我是真的希望姐姐能在身邊,畢竟這是我人生的大事,我連禮服都給你準備好了,你穿上肯定比我漂亮。你從小就比我漂亮,我什麽都不如你,姐,我心裏很清楚,我想你也清楚的,是不是?”


    “你別說了,我明白。”四月心裏明鏡似的,看著芳菲,靜靜地笑淌了一臉,“你婚禮那天我可能去不了了,我跟一家公司約好了麵試,你知道我辭職了,得找份新工作才行。”


    芳菲哦了聲,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隨即被她表露出的遺憾掩飾過去。她自信掩飾得很快,可是仍被四月捕捉到了。就是那絲光芒,讓四月心中僅存的暖意消失殆盡,瞬即冷卻到了冰點,一顆心終於凍結,然後徹底碎掉……這樣也好,一路碎下去碎個痛快淋漓倒幹淨了,從此誰也不欠誰,算是解脫了。芳菲什麽時候走的,她全然不知,也沒有起身,芳菲跟她道別她也沒什麽反應,似是而非地點了下頭而已。她想她是真的解脫了。


    外麵的陽光晴好,陽台上曬滿了攤開的舊書,都是那日她從李老師家搬過來的。既然程雪茹不要,她必然要搬過來,在她的感覺裏,那些書就等同於李老師,見書如見人,她現在什麽都沒了,不想連這最後的慰藉也捨棄,隻是因那些書長年被擱置在cháo濕的環境裏,有些已經長了黴,因此隻要沒下雨四月就會將書攤到陽台上曬。此刻四月整個人凝固了般,一直僵坐在沙發上,她看著那些被風翻動著的書頁,嘩啦啦的,仿佛是歲月在一頁頁地翻過。


    都過去了,李老師。


    親情、愛情,都過去了。再也回不來了。


    晚上,四月下樓了,徑直走向莫雲澤靜候在樹影下的奔馳車。莫雲澤看到她從馬路對麵走來,趕忙熄滅手中的菸頭,推開車門。


    “四月……”


    “你回去吧,別在這兒等了,沒有意義的。”


    “你管不了。”莫雲澤站在路燈下,神情落寞,這些日子大約是過得不好,他消瘦得駭人,眼窩都陷進去了。四月本來想狠狠說他幾句,結果一看到他這樣子,說出來的話成了另外的意思,“你,你怎麽瘦成這樣了?”


    “你不也一樣嗎?”


    “雲澤,這樣沒用的,回去吧。”


    莫雲澤不理會,走近她幾步,目光透著深切的痛楚,還有絕望,“四月,我不甘心,我死都不甘心!我撐著一口氣沒咽活到現在,為了什麽,你不會不明白。可你還讓我去跟芳菲結婚,這跟讓我去死有什麽區別?”


    四月別過臉不吭聲,她什麽都不想說。


    “芳菲下午來找過你是吧,她不讓你去參加婚禮?”莫雲澤冷笑,“我早料到了,她怕我反悔,怕我最後會把戒指戴到你的手上,這樣的事她在費雨橋那裏就遇到過,她怕重蹈覆轍,提前來跟你打招呼了。”


    “不是這樣,是我自己不想去。”


    “別自欺欺人了,你明知道這件事情不是看上去的那麽簡單,你親愛的妹妹也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單純,你偏不肯麵對……”


    “夠了!請你不要詆毀我妹妹!”四月陡然揚高聲音。


    “四月!”莫雲澤也揚高聲音,“你一定要這樣裝糊塗嗎?你為什麽就不能勇敢一點?你知不知道,你的害怕和退縮毀了我們的愛情不說,還置我於萬劫不復之地!你讓我娶一個不愛的女人,你讓我背上一個可怕的陰謀婚姻,四月,即便你不愛我,你也不能讓我以這種方式死去,你於心何忍,顏四月!……”


    每次對她極端不滿時他就會直呼其名,他的樣子像是很憤怒,可是他更傷害,話沒說幾句淚水就奪眶而出,原來他比她還懦弱。


    隻是他的懦弱與她不同的是,他是因為愛她而將自己逼到了這般境地。他都到了這般境地,而她竟然還是維護她親愛的妹妹,他真不知道她的腦袋瓜子裏在想什麽,她是傻子嗎?她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恐怕未必。她隻是不肯去麵對而已!


    在被迫同意跟芳菲結婚之時,莫雲澤曾經問過他這位未來的妻子:“你覺得你所做的這一切,你姐姐一點都不介意嗎?你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


    芳菲當時就笑,“她應該知道吧,隻是說細節知道得不是那麽清楚罷了,別忘了她是我的姐姐,我比這世上任何人都了解她。”


    “所以你就利用了她的這點,李芳菲,你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我不想她被你奪走。”


    “荒唐!就算她不跟我,將來也會跟了別人。”


    “那不一樣。因為她愛你,如果她跟你走我就會徹底失去她,反之她如果嫁給別人,她不會投入真心,那麽她的心始終還在我身上。”


    聽她這麽一說,莫雲澤也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是因為我才出手這麽狠的,看來是我判斷錯誤,你不覺得你心理有問題嗎?你得去看醫生。”


    “莫雲澤,你不用嘲笑我,我知道你一直就看不起我,誰讓我出身貧賤呢?”


    “你覺得我看不起你、討厭你是因為你出身貧賤嗎?”


    “當然不是,因為我下賤。”


    “原來你還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生在那樣一個環境裏,又有那樣一個母親,從小看到的、聽到的、遇見的都是些齷齪的人和骯髒的事,我能純潔得起來嗎?我不像你,命裏富貴,什麽都不缺,從小享受著上流社會最好的教育,用人、保鏢、家庭教師一大群人圍著你轉,在你學畫畫、騎馬、打高爾夫的時候你有想像過我在幹什麽嗎?我可能正在巷弄裏被那些流氓欺負,也可能為了給姐姐買她喜歡的發卡偷家裏的錢,我跟你的人生境遇不同,靈魂自然也不同,而我將自己的靈魂變得這麽骯髒都是為了讓姐姐不受汙染永遠純潔。她是我在這世上見過的最幹淨的人,我喜歡她愛她,不容許任何人奪走她,我指的是她的心。她跟任何人談戀愛或者結婚我都不擔心她會分走對我的愛和關心,直到遇見你,我才開始恐懼和害怕……”


    莫雲澤至今仍記得李芳菲說那些話時眼底泛濫的絕望和憂傷,他從未見過她那麽憂傷,他一直以為她是個沒心沒肺沒感情沒人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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