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色之中,白馬身姿矯健,優雅輕盈地踏在雪地上,幾乎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雪狐的鬢毛和尾巴隨風飄揚,如同飄動的雲朵。


    夜色之中,十分耀眼。


    雪狐之上,裴長意身姿挺拔如鬆。雪色泠泠,映出他清疏柔和的麵容,溫潤通透,似水中冷月。


    他輕輕一夾馬腹,雪狐仿佛知曉主人心意,如離弦之箭,爆發出從未有過的驚人速度。


    候府外,裴長意翻身下馬,將雪狐的韁繩交於裴鈺,加快了腳步,往府中走去。


    從典獄司一路飛馳回來,他心中始終惦念著徐望月。


    他著急想要回來見她,不知經曆方才一事,徐望月對他會是何態度。


    此事對他們二人來說,非同一般。


    今日並非是他們二人的第一次。


    可對於裴長意和徐望月來說,今日就是第一次。


    裴長意從未如此在意過一個人的態度和想法。


    她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都牽動著他的心。


    另一方麵,他心中很是掙紮。


    陸遮的案子有了重要的證人,馬上他就可以離開典獄司,重新做人。


    自然也就有了機會來找徐望月……


    此事,裴長意一定會告訴徐望月,但何時說?如何說?


    說了之後,她又會做何想法?


    徐望月和陸遮之間的過去,他不想知道。


    他在意的,是她的未來。


    徐望月的未來裏,隻能有他,裴長意。


    裴長意神色冷靜,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不動聲色地屈起手指,頓了頓,卻又悄然鬆開。


    麵對多艱難的困境,他都能當機立斷,不曾猶豫。


    可對著嬌滴滴,柔弱似水的徐望月,他竟不知如何開口。


    或許這就是,關心則亂。


    “二姑娘呢?”


    裴長意啞著聲,眉眼寂寂,看著無端有些落寞。


    裴鈺牽著韁繩的手微微一頓,神色間隱隱有一抹尷尬,“此前我送了二姑娘回府,原是想要將她送回院子裏的。”


    “不過她說,不必陪著她,她一會兒要上書房去。”


    “上書房?”裴長意眼膜微闊,眼底閃過一抹詫異。


    她去書房做什麽?等自己嗎?


    難不成……她也想要見自己?


    裴長意喉結微滑,輕輕摩挲了幾下指腹,腳下的步子不自覺地加快。


    裴鈺望著裴長意健步如飛的背影,臉上泛起了一抹苦笑。


    方才二姑娘說要去書房之時,他也是這麽想的。


    定是二姑娘想要和世子爺早些見麵。


    可再仔細瞧著二姑娘的臉色,好像又不是這麽回事兒。


    今日的事,裴鈺並非全部了解,也算知曉七八。


    裴鈺心中不由得為裴長意捏了把汗。


    何時世子爺才能名正言順抱得美人歸?好讓他別再為主子們操心了。


    裴長意踏進書房,一眼看見一個柔弱的背影,披著自己送她的那件披風,坐在桌案前。


    他手指短暫地收緊了一下,足下一個難以捕捉的停頓。


    她當真在此等著自己。


    裴長意的眉眼瞬間柔和了幾分,一身清冷的氣息裏似乎也帶上了一抹溫度。


    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每每提到徐望月,見到她時,眼底都會有微不可察的溫度。


    裴長意抬步走上前去,尚未開口,就見眼前女子不斷地咳嗽站起身來。


    青蕪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抬頭看見裴長意來了,她眼底驚慌,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世子爺離我遠一些吧,我感染了風寒,咳得厲害。”


    青蕪說著話,手上的動作也停頓下來。


    見裴長意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披風上,青蕪開口解釋道,“方才二姑娘來了,見我咳得這般厲害,便將披風留下給我禦寒了……”


    裴長意臉色沉下來,眼裏沒有什麽溫度,語氣無甚波瀾。


    他望著青蕪,眸色深沉,似乎還藏著股淡不可見的火苗。


    她不止穿著徐望月的披風,還在為她收拾桌案。


    看那架勢,似乎是要將她桌案上的東西全都收走?


    見他始終盯著自己身上的披風,青蕪突然反應過來,這披風是世子爺送給二姑娘的……


    怪她得了風寒,腦子裏暈乎乎的,方才竟是沒反應過來,由著二姑娘把自己披上了。


    青蕪慌忙從身上解開那披風,“奴婢這就去還給二姑娘,這披風……”


    “不必,她既是給你,你就披著吧。”


    裴長意淡然望了一眼四下,並未見到徐望月身影。


    他神色冷峻,低沉的聲音裏似乎透著隱隱的不悅,“二姑娘人呢?”


    青蕪又咳了兩聲,輕聲說道,“二姑娘是來拿自己抄的佛經,拿上,便走了……”


    她整理著徐望月留在書房裏的筆墨紙硯和字帖,微微拿了起來,又輕輕地放下。


    裴長意抿起唇,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壓抑著怒氣,“她讓你收拾的?”


    青蕪心口一頓,頭也不暈了,隻望兩眼一黑,幹脆暈了算了。


    方才二姑娘來得匆忙,走得也急,該不會和世子爺吵架了吧?


    裴長意雖然清冷如月,可對他們這些下人向來是溫和有禮,極少動怒的。


    此時卻徹底沉下了臉,神色緊繃,眸若寒冰。


    青蕪心中明白,世子爺此刻的怒火並非是對自己,而是對二姑娘。


    她小心翼翼地措辭,“二姑娘方才隻取走了她為老夫人抄寫的佛經。”


    “這些東西她拿不下了,所以讓奴婢一會兒給她送去。”


    很好,她匆忙過來,隻取走了佛經,連整理其他物件的時間都沒有。


    這般著急,是怕自己回來得早,會遇上他嗎?


    她日日來書房習字,所以把筆墨紙硯字帖都留在此處。


    如今卻是要收拾完帶走,這又是何意?


    與他劃清界限,涇渭分明?


    “身子不適,你就回去休息,府裏還能缺了她的筆墨紙硯?”


    裴長意冷冷開口,神情陰鬱,一雙深邃如墨的黑眸裏醞釀著風暴。


    她若是想要拿回自己的筆墨紙硯,就親自來。


    裴長意緩緩走到屏風後,坐直了身子,抬指,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他透過屏風,望著空蕩蕩的桌案,他呼吸一滯,不由地攥緊了掌中的硯台,眸心微顫。


    到了此刻裴長意才發現,徐望月對他而言,像極了一陣風。


    若是她想離開,自己連握都握不住。


    身邊能留下的,竟隻有這一方她送給自己,表達謝意的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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