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都明轉頭對方停君笑道:“請方公子跟我到陣中來,午時即到,我們便可代周行風還道,請回四神獸。”


    方停君慢慢走了過去,與他盤膝對坐,耶律都明取出兩杯寶劍道:“等一下開了天道,可能招來邪神,此劍已經用神水浸過,到時可以用來防身。”


    “有勞法師了。”方停君淡淡地道。


    耶律都明見他始終這麽冷淡的樣子,心頭不由有點來氣,又不便發作,於是吩咐眾人閉目靜候佳時。他說完將一根小木棍插於麵前,也閉起了眼睛,地上的光影一點一點的消退,似乎能聽到空中那午時到來的響聲,耶律都明猛然睜開眼睛,喝道:“時辰已到!方公子,請與我一同請回四神獸。”


    方停君聽了慢慢閉上了眼睛。眾人隻覺得林中狂風大作,樹搖影移,不由心裏都有一些緊張。等了一會兒,風漸漸消停,不由都鬆了一口氣。可是驟然間,眾人隻覺得眼前景像一變,發現自己不知何故到了大漠當中,天空烏雲密布,狂風卷得人幾乎飛出去。四人驚訝萬分的看著彼此身後出現了一個極大的黑洞,洞口不時顯出猙獰地獸臉。


    坐在陣中的耶律都明突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而坐在他對麵的方停君則慢慢地站了起來。隻見大風捲起他烏黑的長髮,一雙眸子在黑暗中精亮有光,他手持利劍,尤如天神下凡。 “出什麽事了。”忽必烈大驚道。


    他剛一動,就被耶律都明喝止住了。“千萬不要動!每個人都不要離開自己的位置。”他喘著氣,口中的鮮血一滴滴落在胸前。“因為這個陣並不是周行風布的……”他轉過頭去,盯著冷然的方停君一字一字地道:“他才是這個結界的主陣人,方,停,君。”


    他一句話將眾人震住了,全都愣愣看著方停君那張俊秀的臉在黑暗中麵若冰霜,一雙眼睛無情的令人忍不住心發寒戰。狂風吹得他身上的衣角獵獵作響,整個人似欲乘風而去。


    忽必烈呆望他良久,方冷冷地問:“停君,今天你策劃好久了吧”


    方停君沈默了一會兒,方才淡淡道:“不錯,從我讓大哥趙祺給你送那幅畫開始。”


    忽必烈隻覺得心中一陣刺痛,喉口發堵,半天才能喘過氣來,他死死盯著方停君,嘶啞地道:“方停君,你好狠!”


    方停君認識忽必烈多年,從未見他紅過眼圈,不由轉過頭去,但卻始終臉無表情。


    “早知道他不是好東西!”蕭木吼道。


    “看來你與趙祺決裂,追風與賈似道不和,還有追風內部分裂恐怕都是做給我們看的吧?”蒙哥嘆息道。


    方停君冷冷一笑,道:“追風與賈似道不和,還有追風內部分裂都是真的,逼真的戲到底不如真得來的像。隻有我與趙祺決裂是假的。若不是你們一向認為漢人多蕭牆之爭,不重手足之情,又怎麽會被我們輕易騙過。你為何不想一下,我又怎麽會輕易將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放在大哥的身邊,追風自然已經遣人查過他的底細。更何況屠宏師出魯係,長年生活在北方,南宋朝庭裏的人又怎會輕易想到他。”


    “你早就發現了我的底細……”蕭木血紅著眼睛道:“所以便與那賤人一起合夥來騙我。”


    這一次方停君沈默了許久,方才道:“你錯了,師姐嫁給你的時候,並不知道你是夜鷹,她是真心要嫁給你的。”


    “你撒謊!”蕭木吼道。


    “師姐的屋後麵有一塊石板……”方停君依然淡淡地說。“你移開那塊石板,會發現一個洞,洞裏麵藏著師姐認為重要的,但她又願讓人知道的東西。你會發現裏頭有我們玩過的風箏,木劍……你還會發現一個娃娃撲滿,它的背後貼著蕭木的名字,裏麵是師姐記著你的每一點好。”


    蕭木喘著粗氣,渾身顫抖著尤如一頭困獸。方停君掃了他一眼,衣角在狂風中獵獵響聲襯著他淡淡的聲音顯得極空曠。“追風裏頭的確有一位名不在冊的隱者,但那個人不是師姐而是我。師姐隻不過是穩者的替身,隻有在穩者不方便或者不必要的時候才會代替我出現。昨天她是第一次知道,她這麽多年一直是在當我的替身,你知道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他看了蕭木一眼,眼裏沒有絲毫感情,蕭木渾身顫抖著尤如在等著行刑。“她請求我放狼歸山,這是隱者的一句密語,意思是不要殺死非即定的目標。她在替你乞命。”


    蕭木嘶聲狂吼一聲,在這個一望無際的大漠裏像一頭負傷的狼在嗥叫。薛憶之忍不住開口道:“停君,不要再說了。你這樣比殺了他還殘忍。你師姐絕對不會願意你這麽做。”


    方停君淡淡地說道:“他有權知道真相。”


    “但是你們是知道的,你們明明知道我是夜鷹,還是要把她嫁給我,目的就是讓我誤以為從紫衣那裏得來的情報是千真萬確的。”蕭木淚流滿麵的說。“你們先是讓紫衣來迷惑我們,然後再派出大批的刺殺人馬……”


    耶律都明嘆息了一聲,道:“他們真實的目的恐怕是為了殺了可汗身邊的那些能人異士。因為大凡一個修為高的人都是品格較高的人,他們這麽做是為了確保最後踏進這個結界都將是皇族的人。”


    方停君這一次沈默了很久,然後仍然淡淡地道:“不錯,唯有紫衣的武功才能叫你們不得不提高警惕,從而調及所有的高手來防範。追風裏能起到即引起又能鬆懈你們注意力的,唯有紫衣……犧牲她,是勢在必行。”


    蕭木狂吼一聲,道:“我同你拚了!”他剛站起身,就被一直暗扣著一顆石子的薛憶之擊中了他左膝的委中穴,他的膝蓋一軟又跌回了原位,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耶律都明鬆了口氣,無力地說道:“大家不要上當,他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引誘你們離開自己的位置。一但你們離開自己的位置,身後的神獸就會脫困,到時我們五個人都死無葬身之地。”他看著方停君,一字字地道:“方停君,結界極耗心力,如果我們不動與你對耗,你能支撐幾天。你已經啟動結界,隻要你一離開陣中,結界便難以維繫。我們五個人中,你也最多隻夠時間殺一人。”他轉頭又對眾人說:“結界者絕情絕性,隻要一動感情結界便會露出破綻。所以一般的法師都會閉視閉聽,方停君將法壇設於陣中,雖然無法做到與結界完全隔離,但他也是輕易不會動感情的,所以大家也就不要自己找氣受了。”


    他這樣一說,蒙哥與忽必烈自然心領神會。


    蒙哥立刻冷笑道:“方停君,你不惜犧牲自己同門三十六人,再加上與你青梅竹馬的師姐來確保你的計劃萬無一失。確實已經可說得上是世上第一絕情的人。你就沒有想過,萬一我被你那些同門當真刺死了,你的計劃不就泡湯了嗎?”


    “我自然會湊足四位孛爾隻金皇族的人再下手。”方停君淡淡地道,他一句話反噎得蒙哥半天回不上話來。


    “你不但出賣了你自己的同門,待你比親弟還厚的師姐,連你自己你也毫不猶豫地出賣了……你真得不會後悔嗎?”忽必烈看著方停君咬著牙問。方停君雖然沒有回答的話,臉上的表情卻古井不波,不起絲毫漣漪。忽必烈還想再說什麽,卻心中一酸,於是轉頭對薛憶之說道:“他如此待我們,你就沒有什麽話想說麽?”


    薛憶之看著麵無表情的方停君,狂風吹起他的黑髮,他那雙眸子便尤如他手中的那把利劍一般森亮。他難以掩飾對他的失望,他無法把眼前這個冷酷的人與那個捉弄了別人便會得意的笑,會躲在他的背上偷偷落淚的方停君聯繫起來。他看了方停君良久,才沙啞地道:“停君,若是你可以殺一人,殺我,好嗎?”


    饒是方停君的心誌再堅定,心腸再硬,也不禁心神一散。耶律都明立刻抓住時機手一揚,一枚袖箭直奔方停君的胸口而去,可還沒等到方停君麵前,他已經回過神來,冷然地將那枚袖箭劈斷。


    耶律都明苦笑道:“這麽快就回過神來了,當真是一個絕情的人。”


    “各位沒什麽要問的了吧。”方停君淡淡笑道:“能殺一人,是嗎?”他挽了一個劍花,道:“那就沒得挑了。”說罷,身形一晃,離開陣中朝蒙哥而去。


    忽必烈大驚,脫口道:“憶之,快攔住他!”


    薛憶之抽出長劍,習慣地用力指劍喝道:“去!”可立刻覺得手腕刺痛難當,手中的劍郎當落地。蕭木提劍撲向方停君,隻不過數招間,他的劍便被方停君絞飛上了天。他幹脆不顧忽必烈他們大聲的喝止,赤手空拳攻向方停君,卻被方停君以劍代指,點中他胸口的膻中穴,立時蕭木便軟癱在了地上。可他雖然倒在地上,牙齒卻不停的敲擊著,一邊歇斯底裏地喊道:“咬死你,咬死你……”


    眾人看見他眼中的目光瘋狂卻渙散,心中均駭然也有一絲悲哀。


    方停君看了他許久,忽然柔和地道:“師兄,你又偷懶了,風箏再紮不好,小師姐該生氣了。”他這句話一出口,眾人立時便回到了小樹林,眼前哪裏還有剛才風沙滿天,狂風大作的荒漠景像。


    蕭木卻渾然不覺,竟然從地上爬了起來,嘴裏喃喃地道:“這就紮,這就紮……”他跑到遠處拾起自己的劍,嘴裏嘟噥著很快就消失在眾人的眼裏。


    耶律都明眼一亮,摸出響鈴箭投擲了出去。


    方停君則一手卡著蒙哥的脖子冷冷地道:“我勸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即使你們一起上,也未必有贏我的機會。”


    “你想幹什麽?”蕭木瘋狂而去,蒙哥倒反而冷靜了下來。


    “我要拿你換回我們大宋所有長江以北的地方。” 方停君冷笑道。


    “你休想,我們蒙古勇士豈可做你的俘虜,我又怎能雙手奉上先輩一寸寸打下來的江山。”他覺得方停君的手指一緊,咬牙道:“四弟忽必烈聽著,若是今天我不幸陣亡,你即刻繼位,揮軍南下,早日入主中原。”


    方停君突然沖他冷笑了一下,手一推同他一起消失在八卦陣的一側。


    “他進入了隱門。”耶律都明道:“不過王爺請放心,我已用響鈴箭封住了方停君退向釣魚城的方向,他要想從這個八卦陣出來,除非從蒙古千軍萬馬中過。”他說完長嘆了一口氣,心裏打定主意此事完了便會長隱於山,潛心習陣,再也不會出山了。回想剛才那個結界,心中不由慚愧難當,莫說周行風,便是這個年青人布的結界也是他無法破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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