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姓李,名卜哥,不知道可否請教兄台名諱。” 李卜哥依然是滿麵笑容客氣地詢問。青川聽見如此古怪的名字差點笑出聲來。


    “不敢,在下姓方,名停君。”


    “方、停、君。” 李卜哥低聲重複了一遍,仿佛這三個意味深長,然後開口笑道:“停君,停君,不知公子會為誰停留。” 李卜哥笑道,方停君微笑著望向窗欄外江心中點點的漁船燈火卻沒有作答。


    李卜哥也很快轉換了話題,他笑著指著桌中的菜道:“公子風塵僕僕,想必是第一次來大獲,我就厚顏為公子介紹一下這兒的名餚。這是雪梨肉片,名所俗,但大獲雪梨天下聞名,脆而甜,拿來入菜,慡口而清雅。”他又指著席間一道極鮮美艷麗的菜餚笑道:“這是竹蓀燴雞絲,其實是源自雲南的一道名菜,不過改得卻也頗有特色。這是拿上好的海參與宜賓的竹蓀配上山間農戶自家醃製的火腿、再加上雞肉絲、蛋黃等,做好後自呈白、紅、黃、綠、褐五色,風味又不失雅致。”他當真一樣一樣詳細地跟方停君介紹,他談吐不俗,對飲食也似頗有心得,天南地北的美食,淵源似信手而拈,娓娓道來很引人入勝。


    “李公子心懷天下,當真叫人欽佩。”方停君等他告了一段落,淡淡笑道。


    李卜哥眼瞳一縮,笑道:“公子說笑,我一嘴饞之人,哪裏有心懷天下之誌。”


    方停君目視卜裏哥,正色道:“以李公子之才,又豈是隻曉得天南地北各地的飲食,隻怕四海之內的風土人情也都是瞭然於胸的吧。公子既然有天下之誌,又何需諱言。”方停君端起麵前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笑道:“停君在這裏先祝公子得逞大誌。”


    李卜哥愣了半晌,猛然端起麵前的酒一飲而盡道:“是李卜哥叫方公子小瞧了。”兩人就這樣一邊飲酒,一邊論天下事,相談甚歡,一直到酒樓打佯才依依惜別。臨別前,李卜哥摸出一張名刺遞於方停君,道:“我此來匆匆,沒有帶可以作留念的物事可贈於公子。能相識方公子,隻怕是我此次前來最大的收穫。隻是時間倉促,不能與公子在此處深淡,若是公子不棄,希望有機會過府一聚。”


    等他身影消失在深深的夜霧裏,方停君才微笑著翻開那張名刺觀看。青川也忍不住好奇的探頭過去張望。“呀,少爺原來這個裏卜哥名字前麵還有一個阿字,叫阿裏不哥,這不是一個蒙古人嗎。他是誰?”


    “當今蒙古可汗蒙哥的一個弟弟。”方停君微笑淡淡說道,但卻把青川驚得半天合不攏嘴。


    等他倆回了房休息,青川才發現自己快餓得不行了。方停君像根本沒想起來他還吃飯,倒頭就睡了。青川餓得在地上翻來覆去,可卻硬撐著不去吃方停君丟在台上小荷包給他的食物。他一直餓到天翻魚肚白才算睡過去,可還沒睡上多少,方停君就把他搖醒了。青川心裏那個氣,然後聽到方停君對著小荷的那包食物大呼可惜說忘吃了,結果壞了,說罷眼睛微帶餘光掃了青川一眼。青川卻像是沒看見那一眼裏的戲謔。兩人用過早餐後,青川問方停君這下要去哪,方停君說隨便吧出城就好。


    還未到晌午,方停君就讓青川停車在一官道邊的小茶攤裏休息。茶攤裏就座的就隻有他們兩位客人,可他們落座沒多久,就有一輛鏢車前來打尖。當頭一個粗豪的漢子過來喝道:“喂,店老闆,給我們泡上幾壺好茶,再來三斤牛肉,九碗陽春麵,不要放辣,喂,拿你們的鍋子涮涮幹淨再替我們下麵。”眾鏢師聽了都笑道說龍五這一路被辣怕了。


    茶鋪老闆是一個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總是哈著腰說放話,道:“各位大哥放心,我另拿一隻鍋子給你們做。”


    八個鏢師圍坐在兩張桌子旁,剩下一個趕車的馬夫依然坐在馬車上。不一會兒,茶泡好了,牛肉也切好了。端上來之後,龍五掏出一根銀針很小心的一樣一樣試過去,最後見銀針依然光亮如初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眾鏢師們一哄而上,立刻狼吞虎咽起來。等店小兒將麵送上來的後,龍五又拿出針一碗一碗試過去,依然無事。試完後,他自己率先端起一碗說道:“大夥快吃,等下還要過渡口,今天得趕到梓潼去留宿呢。”就在他的筷子剛挑起麵條想往嘴裏送的時候,隻聽叮一聲,那碗麵被什麽撞擊了一下掉在了地上。眾鏢師均被嚇了一大跳,低頭一看she落一碗麵的居然是一根細細的銀針,這根銀針還插在一根麵條上顫動著。龍五驚愣中不由自主的拔起那根銀針,眾鏢師立刻驚呼起來,隻見那銀針的尾部已經泛黑色。一位鏢師脫口道:“麵心,麵心裏麵有毒。”


    龍五立刻迴轉身去看,哪裏還有那個高個子老闆的身影。他不由驚出了一聲冷汗,他隻意識到有人會下毒在麵湯裏,沒想到他們是把毒裹在麵條裏。到底是誰救了他們九條命,他轉臉去望除了他們以外唯一的另外兩個客人,一個是長相秀雅的少年,看似文弱,正低頭喝著茶,坐在旁邊的黑衣勁裝少年,則一雙眼睛正向他們瞥來。龍五見他眼神犀利,不由心中一凜,走過去對著他長揖到地說道:“我等九人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青川自然知道是方停君出手救了他們,可他一來不知道方停君為何要救他們,二來不明白方停君怎麽會知道麵裏有毒。眼見方停君不吭聲,他也隻好支支唔唔道:“我沒幹什麽,這位大俠不用客氣。”


    龍五大是感動,再做一揖說道:“少俠施恩不圖報,真乃俠義之士。”他說著從懷裏掏出兩錠黃金畢恭畢敬的放於桌上,說道:“沒有帶貴重之物,此點心意還請少俠笑納。”


    青川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鏢師出手如此闊綽,喜得心花怒放,他雖被良宵栽培多年,由於天性使然,始終愛財勝過愛色。聞言立即咳嗽道:“我不收你的,恐怕你也不心安,好吧,我就勉為其難的收下了。”龍五聞言鬆了口氣,笑道:“正是。少俠若是今後得空,還請至成都福威鏢局,以便在下一盡地主之誼。”然後倒退著回到其它鏢師那裏,與眾鏢師們再次拜別青川,方才押車而去。


    青川待他們走遠,立即將那兩錠足足有二十兩重的黃金拿過來用衣袖擦了又擦,嘴裏道:“少爺,你眼光真準,這個人值得救一下。”突然發現方停君不答腔,抬眼一看,發現方停君正拈著茶懷,神色古怪的看著他。青川幹笑道:“少爺,剛才是你自個兒不吭聲,我可沒安心要冒領功的。”方停君輕笑了一下,說道:“你怕什麽,我隻是發現你還蠻適合當大俠的。”


    青川嘴裏嗬嗬笑著,也斷不出這位少爺說的話是褒是貶。方停君起身道:“走吧。”


    青川茳然地問:“我們去哪?”


    方停君笑道:“人家不是請了你去福威鏢局嘛,你不去,別人如何盡地主之誼呢?”青川第一次對這位主子提議大加贊成,道:“沒錯,這鏢師如此寬綽,沒準還能再收到兩錠黃金。”


    方停君聽了,微微一笑。兩人剛要離開,方停君突然皺了一下眉,嘆道:“你先到後麵的樹叢裏看看有沒有真老闆的屍首,有的話就挖個坑替他埋了吧。”


    青川的將信將疑走到茶攤後的樹叢裏去查看,剛過去就驚叫了一聲,道:“這,這兒當真有一俱屍體。”青川憐憫地看了一眼那矮瘦的真老闆,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就地拿劍挖了個坑將他埋了。完事後,他一邊擦著汗一邊向站在茶攤裏的方停君走去。他現在滿心好奇,忍不住開口問方停君,道:“少爺,你是怎麽知道那不是個真老闆,還有你怎麽知道他們的麵有問題。”


    方停君拿手輕輕掀開案台上的布,裏麵是一掛掛細麵。青川看到那麵,恍然大悟道:“少爺,你發現他們的麵跟咱們的不同,比咱們的粗多了。”他見方停君微笑著點頭,又不解的問:“可,可首先是你怎麽知道那老闆有問題呢?”


    方停君微笑著說:“你站在這裏還想不出理由嗎?”


    青川皺眉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老老實實地答道:“想不出。”


    方停君放下手裏布道:“那個真老闆一定是個很矮的人吧。”


    這下青川立刻省悟過來了,大聲道:“少爺是發現那個老闆個子這麽高,可這茶棚卻搭得這麽低。”


    方停君點了點頭,他指著撐在地上的竹杆說:“你看這纜繩的印子,顯然這個棚子一向都搭這麽高,而且已經搭了好多年了。所以我問那個高個子他開這個茶攤有多少年了,他也回答說七八年了。七八年他為什麽要把個茶棚搭得這麽低,天天哈著腰在裏麵。”


    青川第一次不曉得要對這個主子說什麽,雖然心裏對這位少爺很有些恨意,可現在卻不得不佩服方停君出眾的心智。


    “走吧。”方停君淡淡說了一句,就轉身出了茶棚。青川看著他欣長的背影,突然心底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即像欽佩,又似有一絲仰慕,而且居然還有一些隱隱約約的親切感,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他居然會對這麽一位主子有親切感。他在心裏暗罵了一聲自己犯賤,就小跑著追著方停君的背影而去。


    兩人一路上遠遠地跟著龍五的鏢車,有驚無險地走了兩天才看見福威鏢局黑匾金字招牌。青川眼見宅子綠瓦飛簷,雕樑畫棟,不由張大了嘴,他萬沒想到一家鏢局居然會有如此豪宅。


    他見龍五他們小心的攙扶馬夫下來,然後扶著他進了鏢局大門,方才恍然大悟地道:“原來他們押得是人鏢。”


    方停君也不說話,與青川找了一家茶樓喝了一整天的茶。樓上說書說的正是前一陣子紮木合被刺,蒙古軍隊連夜撤出成都的事。


    “啪!”說書人將驚堂木一拍,眉飛色舞地道:“想那紮木合身高八丈,平時食人血為生,一棒下去何異於千百斤的重量,隻震得走石飛沙,方圓百丈之內目不能識物。黑衣蒙麵大俠冷笑一聲,抽出寶劍,各位客官道這是何劍,正是開天闢地至盤古以來第一把名劍騰空。拾遺記裏頭講若四方有兵,此劍飛赴指其方,克在匣中常如龍吟虎嘯。大俠手一指,劍便脫鞘而去,立時斬那妖將於馬下。”


    青川聽了連連拍大腿,大叫精彩,心想這是何等的英雄,想那大俠必定也是身高八丈,若是跟了這英雄當小廝那多好。他轉眼見了方停君秀氣的側麵,立時便如泄了氣的球,半天不再言語。


    方停君則聽了微微發笑,心道:龍宇與龍星什麽時候成了蒙麵大俠了,要說我殺唐幸的時候即沒著黑衣也未蒙麵,想必是老百姓以訛傳傳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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