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仁微微一笑,他的貼心走狗沈海遠師兄已經朗聲道:「察爾汗,我朝德武皇帝在此,你還不參見!」


    師兄經年不見,功力大進,最後那聲「見」字似可傳出很遠,不時地還有回音可聞。


    突厥騎兵有序地空出一條道,一個身披狐裘,頭插三色鷹羽的彪形大漢,騎著一匹汗血寶馬躍眾而出,隻聽他大聲道:「亦仁,你很快就是我階下之囚,還在這裏裝模作樣,擺你的上朝威風麽?」


    亦仁微笑道:「察爾汗,要作階下之囚的人,恐怕是你吧!」


    察爾汗一聲冷笑,臉上濃眉一挑,道:「南朝可用的騎兵不過你麾下區區不足六萬餘人,可惜你此次隻帶了不足二萬人過來。


    「你們南朝勉強可以與我突厥一戰的不過是八親王那幾個老人,可惜都被你杯酒釋兵權,這是天要亡你,也是你自取滅亡。」


    我連連嘆氣,這亦仁玩陰的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真到了十裏沙場上,卻也未必能有半分用處。


    亦仁倒是神清氣閑得很,隻聽他悠悠笑道:「察爾汗,你有沒有聽說一將抵千軍,我朝有一將,他驍勇善戰,可以一日一夜裏轉戰千裏之地。他僅領五百騎,便可以縱橫你們突厥,如入無人之地。


    「他足智多謀,不足十三歲,便有先皇親授護國將軍之銜,專事對突厥的軍事。滅突厥,是他一生的誌願,盤口鎮,不是我與你,而是他與你的決戰之地。」


    察尓汗張嘴結舌,愣了一會兒,哈哈大笑道:「你們南朝人除了嘴巴,沒有一樣強的,死到臨頭,還在誑語!」


    亦仁指了指天邊,微笑道:「你看看東邊!」


    他的話音一落,我們的視線不由都落在了東邊。


    朝陽黃沙漫天,沙霧裏隻見人影重重,馬蹄聲轟然如雷,馬止風停,獵獵戰旗下,當騎一人黑色高頭大馬,鮮紅色的戰袍分外奪目,他飛揚的烏眉下是一雙琥珀色的眸子。。


    「亦、非!」我艱難吐出了這兩個字。


    突厥騎兵出現了一點騷亂,察爾汗驚訝無比,連聲道:「怎麽會,怎麽會?」


    亦仁微笑道:「你是不是在想,亦非這會兒該在東屏縣與佯裝護駕的亦祥開戰才對?」


    他看著察爾汗滿是疑惑的眼神含笑道:「這是我們兄弟定下誘你南下的計策,獵物若是不出山林,我們怎麽合而圍之呢?」


    他一指茫茫戈壁灘,笑道:「這一望無際的沙漠,你說你的騎兵能不能逃出我們的箭陣呢?」


    亦非的身後出現了數十座箭車,我知道隻要亦非一聲令下,就會萬箭齊飛,這些突厥兵非當活靶子不可。


    想到這些年來苦不堪言的邊境老百姓,我心中不由大是高興,手舞足蹈地道:「放箭,放箭!」


    察尓汗神色大變,卻聽一人喝道:「慢著!」


    隻見一個突厥貴族模樣的青年人,手持彎刀抵著安寧的脖子,慢慢騎馬出來。


    「你們要是敢放箭,我就一刀殺了安寧!」他的漢語說得極其標準,模樣也是頗為英挺。


    亦非喝道:「納爾海,你瘋了,安寧是我朝的郡主,但早已經嫁給了你,是你的妻子!」


    納爾海一聲冷笑。


    「你們漢人言而無信,說什麽願以半壁江山來換安寧的自由,原來不過是誘我等南下,聚而殲之的毒計。


    「我更沒想到你們漢人的心腸會如此歹毒,知道如果不將安寧放回,我們必然會起疑心,因此明知她是死路一條,仍然迫不及待地將她送回!


    「你們自己的妹妹尚且不憐惜,我又何必要去憐惜一個害死我兄弟的女人?」


    亦仁淡淡地道:「納爾海,我知道北邊還留著你七十歲的老母,二十歲的小妹,倘若你不傷安寧,我以南朝皇帝的名義起誓,我必然在你死後善待於她們!」


    納爾海微微一滯,亦非喝道:「亦祥也沒有騙你!」


    他大叫了一聲來人,隻見兩位黑甲騎兵押著一個披頭散髮的人上來。安寧見了此人,失聲喊道:「石榴哥哥!」


    亦祥微微抬起頭,對著安寧苦笑了一下,道:「安寧,石榴哥哥又連累你了!」他冷笑地望向亦仁,道:「我說你無權無勢,卻能竊居大寶,原來……你的身後有這麽強大的靠山!」


    亦仁笑而不答,亦非沉聲道:「大膽亦祥,你還不住嘴!」


    亦祥仰天大笑,道:「十五哥,這個人,他當年害了手掌重兵的十一哥,你難道也有份參與麽?」


    亦仁微笑道:「亦德私藏龍袍,其心可誅,父皇仁慈,將其圈禁,已經是法外開恩!」


    「放屁!」亦祥脫口罵道:「十一哥雖然驕狂蠻橫,但卻是忠君忠父,絕不會私藏龍袍!」


    亦仁笑而不答。


    亦非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嘆氣道:「你錯怪十哥了,當年要……」


    亦仁喝道:「亦非!」


    亦非頓了一下,又緩緩地道:「當年要除掉手掌重兵的十一哥,不是十哥,是父皇。」


    亦祥張大了嘴,突然聲嘶竭力地喊道:「不可能!」他搖著頭連聲說不可能。


    亦非淡淡地道: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因為在宋妃那裏藏龍袍的人……就是我受父皇之命派去的。皇上顧念手足之情,拚死上奏才保下十一哥的性命。」


    我一聲苦笑。


    盡管已經決定自己心中還剩下的以後都要保留給自己,可還是覺得有一種椎心的疼痛,呆呆望著戰旗下冷漠的亦非,用冷淡的口吻說著自己如何殘害手足。


    我手一扶城牆,卻聽亦仁輕聲對我笑道:「你知道的嘛,當年拚死保下十一弟的人並不是我。」


    亦仁微微一笑,又說:「亦非這麽大方讓我來領這個情,不過想順手保了亦祥的命……」他深深嘆了一口氣,幾乎是用耳語的聲音無聲地道:「我引亦非為知己數十年……原來他也並不真的了解我。」


    我看著亦非冷漠地回應亦祥悲憤驚怒的眼神,聽著亦祥咬牙切齒地道:「恭喜十五哥以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可要多多保重!」


    亦非頭戴紅纓戰帽,身披盔甲,手持利劍,一張俊顏毫無表情。


    安寧不住抽泣道:「你這又是何必呢,石榴哥哥!」


    納爾海呸了一聲,道:「你們漢人生性狡詐,真真假假,誰知哪個是真?」


    亦非一揚長眉,冷笑道:「你讓亦祥將我騙去東屏縣,讓他在那裏與我大戰,必然會將方圓百裏以內的各種軍事勢力吸引而去。


    「東屏縣為南朝北部軍事重鎮,是駐紮北邊軍隊的主要據點。隻要他們忙於我倆的大戰,盤口鎮必然成了空點,唯有皇上禦駕所帶的二萬親兵,你隻要撲以重兵,不下三個時辰就能拿下盤口。


    「這個時候,遠在五百裏以外的南朝軍隊就算有所發現,也是趕不及了。」


    亦仁微笑道:「他是算你不可能在一個晚上收拾得了亦祥,我跟他說了我有一個將軍,能在一天一夜之內轉戰千裏,他不信。」


    納爾海怒吼道:「誰知道亦祥是不是騙我們,佯裝跟我們合作,卻是暗地裏跟你們合作,你們漢人個個都是背信棄義之徒。」


    亦祥緩緩抬起頭,幹燥的嘴唇微微一笑,道:「我證明給你看!」


    我見他肩一沉,大叫了一聲小心,隻見亦祥反手搭住身後持劍的黑甲騎兵的脈門,將他的手腕一折,順勢一送,黑甲騎兵手中的劍就全部送進了亦祥的腹部。


    亦非的嘴唇抖了抖,眼也似起了一層輕霧,但整個人坐在馬上紋絲不動。


    場地裏數十萬人竟然都鴉雀無聲,空餘戰旗獵獵作響,唯留安寧撕心裂肺的尖叫聲,納爾海手一鬆,安寧就跌跌撞撞朝亦祥跑去。


    我衝著亦仁一聲冷笑說原來你當不當鄭伯,也是看對象的,說完一騰身從城關樓一躍而下,朝安寧與亦祥走去。


    「你為什麽幹這些傻事,石榴哥哥!」安寧將亦祥抱過來,哭泣著喊道。


    亦祥看著安寧,有一些憂傷。


    「對不住,安寧,我總是想讓你高興,卻每次都連累你……亦容屋子裏曼陀羅花其實是我點的,我從未想過會把你害得那麽慘!」


    安寧抱著他,哭泣道:「你知道我都不會怪你的……」


    亦祥看著天緩緩地道:「我總是這麽的懦弱,小時候被奶娘欺負,要你來打抱不平,害你失手殺了奶娘,從小就背了惡名。我犯了錯,卻不敢去跟父皇承認,要害你背了罪名,被流放大漠……」


    安寧擦著他嘴邊冒出的鮮血,道:「都沒關係,這都沒關係……都過去了。」


    我看著亦祥的眼神渙散,心中一陣難受。


    隻聽他握著安寧的手道:「我要當皇上……然後下一道旨給你,我要安寧以後想去哪裏去哪裏,想嫁給誰,誰就一定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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