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借給你多少光,你都隻是塊石頭,卑賤而無用。”


    “雨文婷為我去殺聞慕陽,那是她自願的,不過有一件事情她倒是做得很棒,那就是跳下去的那一刻,至少讓我記住了她。”


    聽著聞慕庭悠然卻冷酷到極致的話,路星辰仿佛能看見最後所有希望完全破滅的吳小妹麵色如灰,失魂落魄地爬上桌子站到窗前,然後在聞慕庭冰冷的視線下墜落的場景。


    隻要想起這一幕,路星辰就覺得自己的脊背竄出來一股寒意,手顫抖得幾乎拿不穩手中的錄音,腦海裏閃過半張照片,聞慕陽,文娜與吳小妹,岩洞裏喪生的許沛然等四人,還有他們加起來的所有往後的歲月。


    慢慢地,她緊握住了錄音筆,手不再顫抖,將錄音筆收拾進包裏,她拿出手機給丁宇打了個電話,卻沒有打通。


    路星辰掃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於是她又給丁宇發了一條簡訊:找到新證據,速回電。


    然後,她再也沒有心情收拾東西,而是拿起包鎖上門,飛快地朝著外麵奔去,她現在隻想立刻返回到一個人的身邊,那個外表冷淡,事實上卻溫暖如陽的人。


    路星辰打開大門,急促地道:“聞慕陽,我回來了。”


    書櫃前的那個人轉過身來,不是她預料中的人,卻是微笑著的聞慕庭,路星辰所有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內心中巨大的恐懼蔓延開來,幾乎將她整個人都淹沒了。


    “慕陽呢,你把他怎麽了?”路星辰的語調顫抖又尖利。


    聞慕庭微微有些愣怔,他像是低頭思考了一下,合上手中的書,然後抬起頭來微笑著說:“你覺得我會把他怎麽樣?”


    路星辰強自鎮定,但隻要想起這個人曾經給聞慕陽帶來的,有可能帶來的災難,她再怎麽竭力,都無法控製住自己的語調,裝作從容無事發生。


    “你怎麽進來的?”


    “顧伯總是把大門的備用鑰匙放在門口的地墊下麵,二十年都沒換過地方。”聞慕庭笑著將書插回了書櫃。


    路星辰垂下的手緊張地抓著自己的包,追問道:“你真不知道聞慕陽上哪兒了?”


    聞慕庭抬起下巴笑著說:“他能上哪裏去,喏,這不是來了嗎?”


    路星辰驚喜之下連忙回頭,黝黑洞開的大門外,門燈下的院子裏空無一人。


    她驚覺上當,可是頸部受到一擊,隻覺腦部一暈,整個人就歪倒在了地上。


    等她有意識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斜靠在沙發上,四肢還有些麻木。


    而聞慕庭手裏拿著錄音筆正坐在邊上翻看,他沒有像路星辰那樣一條條地看,而是徑直選擇了最後一條錄音量最大的一條。


    很快,裏麵的內容再次響起,聞慕庭聽了會兒輕笑一聲,抬起眼簾看了一眼路星辰,那一眼像是很遺憾。


    “桃樂絲能有七種罪孽,可你卻偏偏選了一種不在其中的好奇。”聞慕庭按停了錄音筆,淡淡地說道。


    路星辰看著聞慕庭,咬著牙說:“你把慕陽怎麽樣了?”


    “你覺得我能把他怎麽樣?”聞慕庭淺笑道,“我來隻是為了告訴自己的哥哥,雨家答應解除那張婚約,而且同意把所有股份低價轉讓給我們,這樣的好事難道我不應該首先與聞家的長子分享嗎?”


    “你會這麽好心?”


    聞慕庭微微一笑:“你很了解我,雨家當然是有要求的,他們想要慕陽放棄追溯雨隆蘭跟雨文婷的過失。”


    “過失?她們一個是蓄意殺人,一個是蓄意隱瞞。”路星辰冷笑。


    “追究能帶來什麽價值嗎?是那些人能死而復生,還是聞慕陽能重見光明?”


    “你的話隻能說明我們對價值的定義不同。”


    聞慕庭這次沒再說話,路星辰轉過臉去卻見他正看著自己。


    見她回望,他才溫柔地笑著說:“你在拖延時間嗎?你想讓誰來救你呢……什麽也看不見的聞慕陽嗎?”


    路星辰覺得整個人瞬時掉進了冰水裏,外麵的院子響起了開門聲,聞慕庭好整以暇地拿起茶幾上的水果刀,然後轉臉又朝著路星辰一笑。


    路星辰聽著院子裏進門的腳步聲,還有阿汪的叫聲,她突然拿起沙發上的包,在聞慕庭的視線下,從裏麵抽出手帕,彎下腰狠心將自己腳踝上的鈴鐺係住。


    聞慕庭靜靜地看著路星辰,眼神幽幽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聞慕陽從外麵走了進來,在門口他輕微地皺了下眉,如果路星辰已經回來了,那應該在他進門的那刻就會聽見她清脆又聒噪的聲音了吧。


    路星辰被身後的聞慕庭押著小心地移到一邊,她睜大了眼睛看著聞慕陽,因為隻有這樣,眼裏的水霧才不會流出來,滴落到地麵上,發出什麽聲響。


    門口的他輕聲嘆了一口氣,似有些憂慮,拿起手機撥了好幾通電話,但始終也打不通。路星辰知道他在打她的電話,而向來心思縝密的聞慕庭應當是將她的手機關了。


    她看著他一遍遍地撥打著她的電話,他穿著一件駝色的風衣,身影被外麵的廊燈拉得修長,好像她第一眼見他,不論是坐著還是站著,他都是卓爾不群的。


    再見,慕陽。


    終於,聞慕陽收起手機抬腳走進屋內,聞慕庭則拉著路星辰向外走去,路星辰轉過頭來看了聞慕陽一眼,再見,慕陽。


    每一次跟他說再見的時候,其實她心裏都在想著同樣的意思。


    他們剛從正屋出來,阿汪就衝著路星辰身後的聞慕庭大叫起來,但是因為它被拴在狗屋的邊上,因此雖然沖了過來,卻不能對聞慕庭產生絲毫威脅。


    路星辰隻能心中遺憾地嘆了口氣,她眼望了一下四周,顧伯這家小院獨門獨戶,現在又是晚上,四周更是一片寂靜。


    聞慕庭在身後推了她一把,示意她上車。


    此刻他們還沒有完全出顧伯家,聞慕庭也僅僅是把身後的門虛掩著,路星辰隻好硬著頭皮按著聞慕庭的指示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聞慕庭利落地上了車,將車子發動著馳離了顧伯的小院,看著小院越來越遠的影子,路星辰心中酸澀之餘也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顧伯住處周圍也很幽靜,往來的車子並不多,沿路路星辰隻看見一輛計程車迎麵開過,但是速度太快,路星辰隻來得及敲了幾下窗戶,它就擦身而過了。


    對她的舉動,聞慕庭隻是牽動唇角笑了笑。


    出了小路,轉入大道,車輛的速度就更快了,路星辰呼救的機會就更少了。


    她看著聞慕庭開著車像是向著聞宅而去,那裏就是深山老宅,正是殺人埋屍的好地方。


    看著車輛岔道,路星辰突然伸出手去搶奪聞慕庭的方向盤,車輛頓時在狹窄陡峭的山道上扭動起來。


    “車翻了,你也跑不了。”聞慕庭一邊按住方向盤一邊說道。


    “隻要你跑不了就行!”路星辰眼睛很亮地猛然將方向盤往前一推。


    車輛向著旁邊的林子沖了過去,盡管聞慕庭一個急剎車,車子還是狠狠撞到了一棵樹上。


    路星辰的腦袋立刻撞到了前麵的麵板上,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不知道隔了多久,她醒過來,聞慕庭已經將車子停在了聞宅的門口,他從後備箱摸出一支手電筒,拉著有些昏沉的路星辰下了車。


    路星辰被他用領帶反係住雙手拖著繞過宅子穿過林間,向著另一側陡峭的山道的方向走去。


    “你想幹什麽?”路星辰感到自己的額角有點疼,傷口似滲出了鮮血,沿著鬢髮正往下淌。


    “你不是很想知道當年岩洞事故的一切?我隻是想讓你了解得更完整一點。”聞慕庭不緊不慢地說,“你最好不要再鬧出像剛才的事情,我心情不算好……很想殺人。”


    “你殺的人還少嗎?岩洞的那四個人不是你殺的?”路星辰咬著牙說。


    “那是雨文婷殺的。”


    “鮑建民呢……他也是你殺的吧?”


    聞慕庭輕輕地笑了一聲:“你不用套我的話,不錯,我當年跟雨文婷曾經因為徐深的介紹住過兩天他的客棧,過去這麽多年,他突然想通這點確實讓我很吃驚。但是我沒殺他,我隻是在他毒癮發作的時候,給了他一包純度比較高的白粉而已。”


    “所有人的結局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雨文婷,徐深,鮑建民,還有……吳小妹。”聞慕庭輕淡地微笑道,“那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山路越走越崎嶇,看起來像是在往山中的深處走去,路星辰邊走邊說:“你也說過,沒什麽證據能證明你跟岩洞事故有關,那都是他們自願的,現在錄音筆你也拿去了,你還怕什麽?你知道我一向是個挺合作的人,沒有證據不會做令自己為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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