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慕庭微笑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腕錶,說道:“你可以上去了,我已經給他發過郵件了,他最討厭別人遲到。屋子裏隻有他一個人,你不會認錯。”


    “好!”路星辰慌忙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她突然掉過頭來朝著靠在車邊的聞慕庭深深鞠了一躬,“謝謝您給的機會!”


    聞慕庭看著路星辰深一腳淺一腳踩著山間的積雪艱難朝山上走去的背影,良久才轉頭失笑一聲,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手機的鈴聲響了,他接通之後,隨著電話那端的聲音響起,他的臉色又逐漸陰沉。收了線,眼望著前方許久,才淡淡地吩咐司機道:“走!”


    路星辰艱難地用高跟鞋踩著濕滑冰冷的爛泥山路,在經歷了幾次滑倒的險情之後,她不由開始忐忑地想,這個屋子裏的人真的像路驕陽說的是個變態。


    不然,誰會把自家門前平整的路給撬成爛泥地呢?


    她抬頭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白牆黛瓦的聞家老宅,心裏琢磨著,會是哪種變態呢?《人皮客棧》?《恐怖蠟像館》?


    路星辰在心裏胡思亂想,要不然這種屋子的麵積就算幹不了大逃殺,容納兩個類似《電鋸狂人》跟《沉默羔羊》似的變態那也很寬綽啊。


    她想著,總算連走帶滑地來到了聞宅門前,從院子外可以看見裏麵是棟兩層的青磚小樓,外麵的大門則是扇同樣復古的帶銅獸環的木質門,她仔仔細細檢查了幾遍後,終於確定這扇門上沒有電鈴。


    路星辰舔了一下嘴唇,摘掉手套,抬手抓起冰冷的銅環敲了幾下,門內沒人應答,但大門倒是應手而開。


    “有人嗎?”路星辰將頭伸了進去,門內是個雅致的庭前院,隔著七八米外的台階可以看見亮著燈火的大屋,其實彼時天還亮著,但是這座聞宅已經可以說是燈火通明了。


    路星辰連叫了幾聲也沒人應答,便幹脆走了進去,瞄了一眼主屋,低頭看著自己滿是泥濘的鞋子,她心疼地在石板路的邊上蹭了蹭腳上的泥,懊惱地為自己一路的胡思亂想做了個總結。


    “就算是個變態也不要是電鋸狂人,比起文藝女青年跟文藝男青年,更讓人受不了的就是文藝類的變態。”她嘀咕完,抬腳就向前跨了兩步,忽然驚悚地發現原來庭前院裏還坐著一個人。


    雪早已經停了,夕陽打在白茫茫的大地上,襯得天清水光,落雪掛在枝間,好像綻放了千萬朵的銀蕾,他就坐在這種天色裏,這樣的落雪前,抬頭“看著”路星辰。


    路星辰以前讀過一本書,書裏描寫主人公的心像是塊被滾燙的刀尖剖開的黃油,瞬間就消融了,黃油是什麽路星辰沒見過,不過如果把豬油類比牛油,路星辰大概也能比擬出那種狀況。


    可是直到現在,路星辰才能真正明白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就好像此刻,她的心是牛油也好,豬油也好,還是什麽冰塊,哪怕是塊石頭,在見到眼前人的那一瞬裏通通都軟融了……


    “他應該還在讀高中吧……”路星辰看著這個穿米色粗織高領毛衣、靛藍翻褲邊牛仔褲,黑色短髮的年輕人,在心裏就隻這麽輕輕地飄過一句。


    2


    他站了起來,意外地比路星辰想的要高很多,他開口問:“新來的?”他的嗓音也很動聽,而且很清,沒有曖昧的餘韻,所以顯得有點冷。


    “是的,我是聞慕庭先生請來的……”路星辰剛回答“是的”兩個字的時候,他就已經朝裏麵走了,好像根本沒意思聽路星辰把整句話說完似的。


    路星辰隻能跟上,剛走到主屋門口,他頭也不回地簡短地說:“把你的鞋脫在外麵!”


    他說完就開門進屋了,路星辰看到他嫻熟地上了台階,還有那開門進門的姿勢,不禁在心裏嘀咕:“是不是真的看不見啊?”


    路星辰將自己的高跟鞋放在屋外,她還穿著上班的高跟鞋,自然裏麵穿的是絲襪,即使一雙腳早就凍得麻木了,但踩在冰冷的地麵上,還是冷得直起雞皮疙瘩,她連忙小跑了幾步,從他進屋的門閃了進去。


    屋內屋外如同兩重世界,聞宅主屋開足了暖氣,連腳下的木地板都似有地暖,路星辰僵直的四肢如同上了油的機械,一下子就又靈活了起來。


    門裏是一個客廳,因為家具不多,更顯得寬敞,左邊是一個螺旋向上的木質扶梯,廳的一角放著一座落地鍾,隱約可以聽見它發出金屬的“嗒嗒”聲,整個客廳都是暗紅色,在昏黃色的燈光籠罩下,有種時空凝滯的感覺。


    路星辰隨著聲響,穿過客廳,發現那個年輕人竟然在隔壁連著飯廳的廚房裏做飯,盡管他好像隻是在煮麵條,但路星辰看著他自如的動作還是又一次懷疑他是否真的看不見了。


    麵條帶著一種路星辰說不出來的濃鬱香氣,看起來很像是電視上那種義大利式的麵條,紅紅的帶著幾片很薄的蘑菇,也許還有路星辰百聞卻始終沒有一見的黃油……


    路星辰這才意識到,幾個小時前那段豐盛的飯菜似乎又消化得差不多了,她按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年輕人端著盤子坐到了餐桌的一端,顯然他做得不多不少……剛好一盤。


    “那個……請問我叫您聞……”路星辰忍受著飯廳裏的香味開口問道,雖然聞慕庭讓她叫他聞先生,可是看到他實際的模樣,路星辰覺得叫聞先生有點太扯了,這還不知道是誰先生呢!


    年輕人抬起了頭,再次“看著”路星辰。


    “聞……”路星辰重複了一遍,年輕人依然冷淡地一聲不吭地“看著”路星辰,路星辰隻好偃旗息鼓地嘀咕道,“那好吧……”


    年輕人收回目光,拿起了邊上的水杯,路星辰突然又補了一句:“我叫你小聞吧!”


    年輕人突然就嗆著了,他連咳嗽了好幾聲,路星辰慌忙將餐巾紙遞了過去,在預知僱主會不高興的情況下,亡羊補牢地說:“小聞……先生……”


    可惜這位小聞先生既不善談也不幽默,路星辰接下來跟透明人似的坐在對麵看他把飯吃完,等那位小聞先生將自己的碗筷洗好,最後離開不知道去幹什麽去了,路星辰還幹坐在飯廳裏。


    “這孩子……一點都不可愛!”路星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經歷了下午大雪中的等待跟泥地裏的攀爬後,她坐在暖融融的飯廳裏覺得自己就跟輛光上了機油,但沒上柴油似的重裝機車,看著精神但其實連滾動一厘地都是件費勁的事情。


    路星辰看了一下四周,再看了一眼餐桌上那隻透明的水壺,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終於站起身打開邊上的一個櫥櫃,隻見裏麵整整齊齊從大到小,或掛或立著整整四大排的各式水杯。


    “哇……”路星辰不禁失笑,“喝個水而已,需不需要這麽多杯子啊!”


    她猶豫了一下,從當中挑一隻最像自己平時用的陶瓷杯子,然後連灌了自己三大杯的水,水入肚有點涼,但那種饑渴難耐的感覺卻得到了不少緩解。


    路星辰長出了一口氣,卻聽到身後有人很冷地說:“你在做什麽?!”


    路星辰猛地轉過身,發現年輕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她的身後,他換了件黑色低領雞心毛衣,頭髮像是沒有吹幹微帶著點濕漉感,身上也若有若無地飄來某種洗髮水或者香皂似的清淡香味。


    “對不起……”路星辰本能地立即把杯子放到桌麵上,討好地道,“太渴了,借你的杯子喝了口水。”


    年輕人將手搭到桌麵上,放到了路星辰用過的那隻杯子上,這個時候路星辰才稍稍有些相信他的眼睛可能真的看不見,因為他用手觸摸時,並沒有低頭。


    “那些水杯,最底層是喝水的,左邊玻璃直杯是喝冷水,右邊陶瓷廣口杯是熱水,第四排套杯是咖啡杯,左邊小杯是喝濃縮用的,第三排的杯子是喝茶用的,由左及右分別是烏龍,雨前,跟滇茶。最上麵兩排是酒杯,其他的杯子我不怎麽用,你隻需要記住窄口杯是用來喝白蘭地的就可以。”


    路星辰眨著眼睛聽著他突如其來一連串的話,半晌才扯出個笑容道:“我隻要喝水而已……”她的笑容甫露,年輕人就麵無表情地打斷了她:“我有需要你倒茶或者水的時候請記住用杯的次序,另外……以後請你自己帶水杯!”


    他說完就拉開邊上的底櫃,順手將路星辰剛才用過的杯子丟進了裏麵的垃圾桶。


    路星辰瞬間就有了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往腦袋衝刺的感覺,她費了很大的勁才中止了自己的右手跟大腦之間一貫的連鎖反應。


    “開始吧!”年輕人丟完杯子又取出一隻茶杯給自己倒了杯熱水,然後轉身淡淡地對一直努力給自己大腦降溫的路星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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