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舍。


    月色透過窗戶斜倚著照進來,落在床邊,一半明一半暗。


    空間仿佛被割裂,唐三獨坐在陰影裏,大手握著小手,發上的吊墜被風吹得微微晃動。


    他似乎在描摹她的眉眼,神情專注,卻又像空洞,出神的想著什麽。


    周身彌漫著孤寂的氣息。


    唐無憂再睜眼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她皺眉,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哥哥...”


    唐三原本專注在自己繁雜的思緒裏,聽見唐無憂的聲音,陡然回神。


    “寶寶,你醒了。怎麽樣?身體還難受嗎?腦袋還暈不暈?”


    關切的話語一連串的襲來,打破滿室寂靜,唐無憂忍不住有些眼熱。


    “哥哥,對不起,那顆血靈珠....”


    唐無憂知道,當眾暴露血靈珠絕對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隻是當時她被愧疚糾纏住了心神,情況又比較危急。


    ...一定讓哥哥擔心了。


    不料唐三聲音溫柔,


    “寶寶,你做的是正確的。”


    “蕭辰析的情況,估計我們猜的八九不離十。他的天賦若是就此埋沒,失去了跟在蕭辰宇身邊的資格,可能他的母親會更加不好過吧。”


    “既然是有苦衷,我們倒不必趕盡殺絕。隻是你的身體,可能承受?”


    “隻要別讓自己受傷就好。”


    在唐三眼裏,唐無憂就是一個被嬌寵著長大的,值得他窮盡一生去守護的小姑娘。


    她善良,明媚,擁有著世上最純良的靈魂。


    所以唐無憂會這麽做,唐三一點都不驚訝。


    因為與自己不同的是,唐無憂的世界充滿了善意與溫暖,她打心底相信這個世界上充滿愛意。


    可上一世在唐門,他一路摸爬滾打,受盡人間苦楚,又有哪個傻丫頭來拯救過他呢?


    若是蕭辰析今天遇到的是他唐三,他可不會管那人未來的天賦是否會被埋沒,那人母親又是否過得艱難。


    無論那蕭辰析有何種苦衷,他身處對立麵確是不爭的事實。


    他雖不至於立刻將他斬殺,但也不會多此一舉去為他治療什麽隱疾。


    《玄天總錄》第四條: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若是未來有一天,蕭辰宇命令蕭辰析對唐無憂不利,那此刻大發善心的唐無憂,又怎麽能保證蕭辰析會為了區區救命之恩違抗命令,將他母親置於危險之地?


    斬草不除根,萌芽依舊生。


    就像那素雲濤,身懷秘密的他們,又怎麽會去賭一個他會保守秘密的可能?


    死人,是永遠不會背叛的存在。


    不過...看著眼前這個神色天真懵懂的小丫頭,唐三心中暗歎一聲。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六歲孩子,心中自有屬於成年人的冷硬,小無憂才三歲,他不願破壞她對這個世界的美好向往。


    這些事,就暫且不要和她說了吧。


    她隻管做的她想做的,善也好,惡也罷,總歸是有他在後麵兜著。


    他隻希望,她這一生能過的無憂,就像他上輩子曾經對自己的期許那樣。


    ....


    這件事算是到此為止,但有一件事,他必須要和小丫頭好好談談了。


    想到這,唐三麵色微微嚴肅了下來。


    “寶寶,哥哥要很嚴肅的和你講一件事。”


    唐無憂看著哥哥的麵色,心中已經有譜了,一瞬不眨的盯著唐三,想聽聽他的想法。


    看著唐無憂如臨大敵的神色,唐三心中一軟,語氣反倒溫柔了下來。


    “寶寶,在星鬥大森林,如果哥哥沒有追上去,你是不是要自己跟著那狼王跑了?”


    “哥哥,我...”


    沒有理會唐無憂的話,唐三勉強硬著心腸,就繼續說道


    “寶寶,大師那時確實虛弱,確實需要有人保護,但是哥哥心中最重要的是你,你明白嗎?你...能明白嗎?”


    看著麵前軟軟糯糯的妹妹,唐三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口中喃喃的自我剖白著,


    “初見你的時候你隻有一丁點大,多可愛啊,水汪汪的眼睛就那麽看著我,我竟然頭一次心生不忍,把你帶回了家。”


    “你知道嗎?那個家,曾經我是不在意的。你的到來讓我覺得,我是被需要的,我不是一個人了,我有多麽高興啊”


    “那天晚上你第一次學會叫哥哥,看著我身上那些微不足道的擦傷,你喊著哥哥疼。那一瞬間我幾乎要落淚了,我珍愛的妹妹,原來也是那麽在乎我。”


    “後來,爸爸在你的撒嬌之下學會了關心我,我才感受到他竟然也是愛我的,我才驚覺我竟然是開心的。”


    “可在我意識到那就是愛的一瞬間,我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你,我才意識到,我是那麽愛你。”


    “你對我來說,早已不是撿來的妹妹那麽簡單——”


    唐三看著目光沒有焦距,卻轉頭“看”著唐無憂的方向


    “寶寶,你是我兩世以來最重要的牽掛。我不知道這種執念到底是怎麽形成的,我隻知道,要是有一天失去了你,我大概...會痛不欲生吧。”


    “寶寶,哥哥知道你同樣愛著哥哥,可是,我終究是希望自己時時刻刻能護在你身邊的,免你憂,免你傷。”


    “寶寶,你不知道,在你爬上狼背的時候,在你轉身要走的時候,我有多害怕。”


    “我有多害怕你受傷啊,你..能明白嗎?”


    說到最後,唐三素來冷靜沉穩的嗓音竟都有些哽咽,那樣深刻的情感透過聲音仿佛要鐫刻進骨髓,眼尾赤紅,神色悲戚。


    唐無憂此刻早已淚流滿麵。


    掀開被子,手上魂力凝聚,生生將唐三拉到床上,小身子窩進他懷裏。


    二人就那麽相擁著,像冬日裏相互取暖的小獸。


    ...


    “哥哥,對不起,無憂讓你擔心了。”


    “哥哥對無憂而言很重要很重要,我很貪心的,我想要的很多...多到明知不該,卻仍舊自私的想留在這裏...”


    唐無憂滿心酸楚,卻又勉強牽起嘴角,輕笑道


    “哥哥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嗎?”


    “你是無憂的月亮呀。”


    “無憂怎麽舍得離開你,怎麽舍得讓哥哥擔心呢?”


    “我答應你,以後絕對不會拋下你自己行動了,好不好?”


    “是危險也好,是困難也好,我永遠都會拉著哥哥,讓哥哥保護無憂,無憂也會好好努力,保護哥哥的。”


    “畢竟,哥哥最愛無憂了不是嗎?“


    “無憂也...最愛哥哥了...”


    唐三輕顫著閉上眼睛。


    月色此刻終於戰勝了黑暗。


    你看,你把我從陰影裏拉出來了,所以月光也會在我身上垂憐。


    從此再漫長的夜晚,也都不會再覺得孤單了。


    畢竟,你終於抱住我了,不是嗎?


    纏繞四圈的紅繩輕晃著,星星和月亮並排依偎在一起,那裏有小小的三,還有小小的憂。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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