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鳴一下子站了起來。


    .....


    呃,站太快了,有點暈。


    氣血虧空已經非常嚴重,鍾鳴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回了回神,才拿起喝完的藥碗,朝著道觀內走去。


    道觀依山而建,位置非常奇怪,大門朝著夜闌江,出門就是灘塗,似乎一次漲水就能將其淹沒。


    進門之後,迎麵是天然的懸崖峭壁,高十餘丈,左右各有廂房,鍾鳴剛才就是從東廂房中被丟出來的。懸崖兩側各有台階,登上去後,有天然的山石平台,主殿居中供奉玉皇大帝和一眾神仙,左右兩側各有“偏殿”,一邊炊煙嫋嫋,一邊懸掛著一尊巨大的青銅鍾。


    還有樓梯繼續上山,更上方應該是供奉三清的大殿和道士們居住的地方。


    不過鍾鳴剛剛走上懸崖小平台,就看見了一位女子。


    那人身穿雪色雲紋鎏絲長裙,束以白玉絲綢緞帶,飾品寥寥,身材高挑,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如同飛雪棲枝,雖無走動,卻給人一種靈動飄逸之感。


    “你.....你好,請問天峰道長在哪?”


    鍾鳴鼓足勇氣開口,每說一個字都有一種質問天上仙女的感覺。


    佳人側目,鍾鳴倒吸一口涼氣。


    若是說女子嬌容,她算不得傾國傾城,可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在她身上環繞不去。


    仿佛站在群山之巔,白衣獨立,月光傾灑而下,說不盡的冰肌玉骨,月眉星目。


    冰雪耀耀,玉鳴雍雍。月牙彎彎,星光灼灼。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露出任何表情,隻是轉身看著鍾鳴,雖擺出一副冷若冰霜的姿態,卻有一股濃鬱的悲傷氣息縈繞而至,逼得人身體發酸。


    此刻,鍾鳴不覺得他一身白衣好看,反倒是......像在披麻戴孝。


    鬼使神差的,他嘴裏冒出了一句:“節哀......”


    意識到不對的鍾鳴立刻給了自己一巴掌,微微鞠躬,“不好意思啊,這位姑娘,無意冒犯。”


    那姑娘冷哼一聲。


    不多時,也就鍾鳴拖著虛弱的體態向前走了幾步的時間,更上方的大殿中傳來老道士的喝罵聲:“你給我站住!!!”


    但見那隻大橘貓叼著一條烤魚靈巧的跳上一旁的古榆樹,閃轉騰挪落在台階上,翹著尾巴“昂首闊步”來到女子腳下,身子蹭了蹭她的裙擺,而後開開心心的大口吃魚。


    老道士追的那叫一個虎虎生風,頗有龍驤虎步之勢,但是在見到女子和鍾鳴的那一刻,一下子就變得正經......甚至有些畏畏縮縮的樣子。


    “咳咳.....這位小友,先前之事,切莫再提,若是想吃飯了,隻管去灶王爺處。”


    老道士指了指邊上冒著炊煙的“偏殿廚房”,灶王爺也是神嘛,也是要拜的。


    “仙師,請收我為徒。”


    天峰道長和女子對視一眼,大橘貓則吃完魚後舔了舔手掌開始洗臉。


    “這件事嘛。”老道士撫了撫胡須,轉身折返向上走去。


    “道家收徒,講究緣分,一切看你自己。”


    “謝過道長。”鍾鳴低頭做了一稽首,抬頭卻發現白衣女子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隻得隨道長登高,過三清主殿,側轉另有一偏房小屋,內供奉著一柄長劍。


    劍身狹長,桃木劍柄,古樸中隱隱帶著鋒銳之意。


    前麵擺著專門用於跪拜的蒲團墊,上麵蓋著陰陽圖案的黃布。


    老道士率先跨步進入此處,轉身問道:“你覺得此劍如何。”


    鍾鳴心中滿是“自力更生,手刃仇敵”。


    “絕世神兵,可惜掛此無用之地。”見到此劍那一刻,就憑他磨刀客、磨鏡匠的經驗就知道不是凡品。


    “哦,”老道士不知道從哪裏取出來了一根拂塵,輕輕一掃,“你說說,為何無用。”


    “我幹了好幾年磨刀和磨鏡了,菜刀向來是磨完就開始切肉,鏡子磨完就放入閨房,如此神兵利器,我相信鑄造它的人,是用它來殺人的,絕不是掛在這裏吃灰的。”


    鍾鳴雖然沒讀過幾天書,但是好話和壞話還是能分得清的。


    刀槍入庫,一般和馬放南山,軍備鬆懈聯用,隻要聽到這些詞,那後麵的故事大多是被和平麻痹的軍隊被敵人偷襲了,反正都不是什麽好詞。


    “劍要見血,是要時機的,小友啊,從鑄造成的那一刻起一直到它折斷,不可能一直在殺人,也是要看時機的。”


    “時機......”鍾鳴想起了高進,那時機好啊,全鎮子人都吃了龍肉,慶典完都累得渾身無力。那絕好的時機.....是高進那個混蛋自導自演創造出來的!


    “時機也是能被人創造出來的。”


    鍾鳴不再看向長劍,而是看向老道士,“道長,請教我劍術,我願請此劍斬那邪人頭顱,我還不明白道是什麽,但我相信我做的肯定沒錯。”


    老道士非但沒有對他的僭越之罪感到惱怒,反倒是笑吟吟的問道:“那你用這柄神劍殺死仇人之後呢?作為劍主,繼續將劍掛在屋子裏吃灰嗎?”


    “啊這.....”


    一句話把鍾鳴問懵了,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件事,甚至於認為這輩子都未必能殺得了對方。


    “你看,你還沒有弄清楚,‘我應該做什麽事情’這個人生最重要的問題。我問你,練劍很苦,你練起來會覺得很累撐不下去嗎?”


    “不會!”(斬釘截鐵)


    “那我告訴你,練劍殺不了你的仇人,強迫你去練劍,你能撐得下去嗎?”


    “那肯定.......”


    “你看,這就是區別,當你心中有明確的目標的時候,所行之路上你麵對的苦難的態度都將淡然一過。”


    老道士似乎在斟酌用詞,頓了一下後才說道:“如果我的.....大師兄問我什麽是道,我會回答:‘餓了吃飯,困了睡覺’。”


    鍾鳴一歪頭,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明白,試探性的問道:


    “因為......餓了的時候,明確知道自己該吃飯,困了知道自己該睡覺?所以燒飯、鋪被子時不覺得.....迷茫?”


    老道士一甩拂塵,沒頭沒腦來了一句:“我覺得行。”


    鍾鳴:???你問我還是我問你啊?


    “這樣,你在我道觀暫且住下吧,反正也沒有地方去,我去搞一搞儀式,拜一拜天尊請示一下,你先去吃飯吧。”


    .......


    鍾鳴走後,白衣女子倏然現身。


    老道士左手微微一動,一層流光隱隱從破舊道袍上出現,開口問道:“那小子剛才說‘節哀’,你真不介意?”


    “劍磨的很亮,能當鏡子用了。”


    “他全鎮都死了個幹淨,當然是悲傷的,你.....當真沒有半點.....”


    老道士話還沒有說完,對方就原地消失不見。


    呃.....


    道長捋了捋他的大白胡子,納悶的自言自語:


    “現在器靈也有叛逆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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