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鋒抬腳踢了小吏一腳,瞪著他道:“哪來那麽多廢話?!再廢話不用等皇上處置,本官現在就處置了你!”


    小吏無法,捂著被踢得生疼的屁股,隻能招呼著幾名兵卒將許如信架起來鎖在靠在牆邊的木架上。


    古鋒拿著鞭子敲著手心,不懷好意地走到許如信跟前。


    許如信仍舊低著頭,淩亂的黑髮遮在眼前,看上去了無生氣似的,跟從前一直與他作對不休的那個紈絝子弟簡直叛若兩人。


    古鋒拿鞭子抬起許如信的下巴,眯起雙眼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冷聲道:“許世子,本官有幾個問題要問問你。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本官,省得受些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許如信隻是垂著眼睫,不知道在想什麽。


    古鋒也不管他,緩緩開口道:“本官問你,你與嘉郡王合作這麽多年,總有他一本帳冊吧。本官想要這本帳冊,許世子不如行個方便?”


    許如信一怔,抬起眼睛來看著古鋒,卻見他神色嚴肅,不復向來那渾不吝的模樣。


    沒想到當初這個成日裏招雞鬥狗的無賴,現在也正經做起正事來了。


    反倒是他,從天之驕子淪落為階下囚,還背負了一身的罪業。


    皇帝審廣安侯這件事本沒有攀扯嘉郡王的意思,這卻是古鋒私下裏在查探,他將許如信截到大理寺來竟也不全是為了私怨。


    許如信動了動幹裂的唇:“嘉郡王做事嚴謹,怎麽會留這樣的把柄在外人的手上。”


    古鋒冷笑一聲:“許世子不是那愚蠢莽夫,既然敢跟嘉郡王合謀做下這些事,手裏不抓著點把柄,世子晚上睡得著覺?”


    許如信又低下眼睛,不再多言。


    古鋒冷聲道:“我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你以為嘉郡王爺是你的盟友,必要出手援助於你?我告訴你,白日做夢!你向來不過是嘉郡王手中一枚棋子,如今更是一枚棄子,他豈會為了一枚棄子多費心思?!反過來,你若助本官攀扯出嘉郡王,說不得,本官可以保下你。”


    他這些話卻是有些無賴欺人了。明眼人都知道皇帝顯然暫時不想動許如信,也許真是因為他籌辦軍資得了皇帝的青眼,也許是皇帝有其他的打算,總之皇帝這一次對許如信顯然是想輕輕放下的。古鋒敢在這裏坑蒙拐騙,不過是仗著許如信被關押不得見人,不知道那些事。


    許如信嘴唇動了動,睫毛也顫得飛快,睜開雙眼來時滿是血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水光。


    古鋒還以為他哭了,心裏不由得不屑地一哂,細看時卻隻看到那幹涸的雙眼,哪裏有一絲水氣兒。


    “讓我見一見……廣安侯。”許如信低低聲開口道,“讓我見一見廣安侯。”


    “你見他做什麽?”古鋒眉頭一皺,“你們父子倆合計的壞事還不夠多?現在若還想著僥倖逃脫,簡直愚蠢至極。”廣安侯是真正的朝廷要犯,如今被關押在刑部大牢,皇帝親派侍衛看守,要見他談何容易?


    許如信隻是不聽,兀自啞聲重複道:“古鋒,你想辦法讓我與廣安侯見一麵!”


    “閉嘴!”古鋒煩躁地甩開他。許如信在木刑架上掙動著,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古鋒:“古鋒,你要查探的事隻有我能幫你。隻要你讓我見廣安侯一麵,我必幫你!”


    古鋒後退了兩步,皺眉打量著他:“你現在見廣安侯又有何用?皇上聖意已決,廣安侯府是絕對逃不了的,還是你以為耍些陰謀詭計就能扭轉幹坤?”


    “我沒想扭轉什麽幹坤。”許如信神色黯然,聲音中帶著喑啞,“我隻是……有些話要當麵問他。不得他一句答案,我不甘心!”


    古鋒嗤了一聲,不耐煩地看著許如信:“真麻煩。本官為何要幫你?本官這大理寺,別的沒有,要撬開的嘴可還從來沒有撬不開的。還是許世子以為自己比那些受過訓練的jian細死士還要嘴硬?!”


    許如信張了張口,卻無話可說。古鋒說得對,大理寺想要審的犯人,還沒有審問不出的。


    古鋒見他如此,洋洋得意地一笑:“你那些籌碼在本官眼裏不值一文!許世子若是知情識趣,還是乖乖地配合本官,本官念在世子揭發有功的份上,必在皇上麵前為世子邀功。畢竟相識一場,本官也不希望將那些個見不得人的手段用在世子身上。”他嘴裏說個不停,幾名心腹卻知道這位上司是在虛張聲勢。


    皇上還顧念著許如信,他怎麽敢對許如信用刑?別說用那些酷刑了,到現在連一鞭子也沒敢打,可見也是個慫的。


    “求求你。”許如信突然開口,堵得古鋒一句話咽在喉嚨邊上,不上不下的噎得難受。


    “古鋒,當我求求你。”許如信麵帶哀色,全然是從不曾有過的示弱之姿,“求你幫我這一次。隻要讓我與廣安侯見上一麵,你要知道的事,我必言無不盡,也絕不邀功。”


    古鋒瞪著他,麵色古怪,許如信卻全然顧不上他的想法了,隻是哀求道:“你也不用怕我騙你。如今我已是戴罪之身,還能翻出什麽花樣來?”


    不,許世子你現在還不是!一旁圍觀的小吏們都忍不住在心底吶喊了,皇上還記著你呢,頭兒這是在誆你呢!


    古鋒神色古怪地看了許如信半晌,將手裏的馬鞭一扔。


    “算你識相!你若敢有其他心思,別怪本官不念舊情!”


    神武侯府。林玄英披著大氅匆匆來尋淩戟,招呼也來不及打一聲,便道:“你聽說了沒有?許如信被古鋒截到大理寺去了。”


    淩戟微微皺起眉頭:“不是要押到刑部侯審麽?皇上召我問過許如信的事,話裏話外的意思,並不想追究許如信,也不想坐實廣安侯內通外敵的罪名,說不得就要尋個由頭給許如信將功抵過了。”


    “我當然知道。但是古鋒那人做事向來沒個章法,他以前又與許如信有仇,許如信被他截過去,隻怕不好。”林玄英也是憂心忡忡。


    他們都知道皇帝的心思,廣安侯內通外敵的罪名若是坐實,那牽連就太廣了,風琉城裏的將領恐怕都要牽連進來,到時候事態恐怕就連皇帝也控製不了。這是皇帝承擔不起的,如今大事化小,反正養寇自重的罪名也能處置了廣安侯,他還有製衡各方的主動權。


    至於許如信,不過是個被蒙蔽了雙眼的愚兒。


    “現在我們是袖手旁觀,還是管一管?”林玄英看著淩戟道。


    【


    ☆、第77章 郡王


    刑部大牢。


    古鋒帶著大理寺的幾名屬下連夜趕來,又將其他人支開,一手抓過跟在他身旁一直低著頭的一個隨從往前一推,不耐煩地抬了抬下巴。


    “隻給你一柱香的時間,有什麽要問的你便問吧。”


    許如信踉踉蹌蹌地跌向前麵,抓住牢房的木欄,望著裏麵關著的那個一身狼狽的男人。


    廣安侯許征看到古鋒等人的衣飾,認出這些人是大理寺的官吏。初時的惶恐過去,此時萬事已成定局,他反倒平靜下來。


    許如信見他的目光掃過自己,連停也沒停一瞬,嘴唇一顫,啞聲喚道:“父親。”


    廣安侯身軀一震,有些驚訝地望向許如信。


    “如信?你是如信?”廣安侯猛地撲了過來,抓住許如信的手,“你怎麽進來的?你、你怎麽穿成這樣?”廣安侯打量著他身上大理寺的官服,思忖片刻便猛地睜大雙眼,“如信,你是不是有辦法救我出去?你和大理寺卿有交情?!”


    許如信見他這副模樣,湧到嘴邊的話居然硬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悶在胸口又沉又重,隻覺得一陣窒息,一張開口便忍不住連連咳了起來。


    古鋒瞧著不像,不耐煩地拿劍柄磕了磕許如信:“許世子,這一柱香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沒時間給你在這裏傷春悲秋。”


    許如信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定定地看著廣安侯,他還在滿懷期待地望著他,麵上有著恐懼和哀求。


    許如信隻覺得心底的酸澀已經蔓延到了全身,早已麻痹不堪,反而感覺不到什麽了。


    “父親,這是皇上下旨嚴辦,我救不了你。”許如信開口道。


    廣安侯鬆開了許如信的手,滑跌到了地上,一身頹廢。


    許如信慢慢蹲了下來,打量著這個憔悴懦弱的男人。


    “父親,因為你的作為,廣安侯府已經垮了。”許如信將手伸進去,卻終究不知道該如何放置,最終又縮了回來,“我也已是戴罪之身。我今日前來,就隻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一問父親。”


    廣安侯抬頭看向他。


    “父親,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和母親?!”許如信猛地攥緊了手心,“你在風琉城快活的時候,你傳信向我索要物資的時候,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麽?!你有沒有想過我會因此萬分為難?!你有沒有想過你要的那一筆筆的巨款,我要如何去籌措出來?!你有沒有想過你做出這樣大逆不道之事,我和母親都要被你連累?!”


    古鋒站在後麵,抱起雙臂,皺眉望著這一對父子。


    廣安侯顫抖著伏在地上,吞吐了半晌,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在我的心裏,父親一直都是那個戰無不勝的大將軍。”許如信看了他半晌,卻終究等不來一句回答。他失望地垂下眼睫,慢慢站起身來,俯視著地上的那個男人,


    “所以我對您言聽計從,從不會追問一句,因為我堅信您所做的一切都是最正確的。就像那時候您頂住朝堂內外的壓力,把所有的責任攬在身上,破斧沉舟地帶著十萬兵馬前往西北迎擊西戎數十萬精兵強將,最終大捷凱旋。那時候,您就是我心目當中最無所不能的大英雄。可是現在,那個大英雄,已經死了。”


    許如信慢慢地後退了兩步,麵色蒼白地望著斑駁的牆壁。


    “也許幾年之前,那個人就已經死去了。”


    “如信,信兒,我、我對不起你。”廣安侯已是泣不成聲。


    古鋒看了看外麵,他把刑部大牢的獄吏支出去已經是越俎代庖了,現在哪還有時間給這兩個人痛哭流涕,沒想到許如信居然是為這種事情非要來見廣安侯一麵,真是浪費他的精力。


    “行了,你話也說了情也表了,該回去履行你的諾言了,許世子,請吧。”古鋒一手扯過許如信,拽著他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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