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不該出現這種人,將所有官員的功績全部壓過,仿佛除他之外皆無能一般。朝堂需要的是平衡,是此消彼長互相牽製的平衡!這個無知莽夫憑什麽站在這裏侃侃而談?!


    淩戟在朝堂百官越來越憤恨不平的視線集火之下,卻緩緩露出一個愜意的淺笑。


    這些達官顯貴們如此厭惡他,憎恨他,恨不得將他踩在腳下。然而他們什麽也做不了。他們不但不能將他踩在腳下,他們以後還要捧著他,再恨他也要奉承他,依仗他。


    百官將目光恭謹地投向皇帝,小心地揣測著天威難測的聖意。


    皇帝是個明君。他不喜世家霸權,所以扶持寒門子弟,在朝堂之上與世家勢力平分秋色。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就這樣將勛貴世家連根拔起。他要的不是一家獨大,他要的是相互製衡,這樣他才能從旁觀戰,仔細拿捏。如果平國公府不是自命清高因此被世家集團主動拋棄,皇帝也不會輕而易舉就能削了平國公府的爵位。


    如今有這樣一個功高蓋主的臣子橫空出世,這位慣會玩弄平衡之術的帝王到底會如何思量?


    高高在上的皇帝麵上笑意漸淺,卻仍舊滿目和善。


    “匪首,錢財,領土。”皇帝緩緩開口,“件件都是不世之功。淩將軍,你以此來蓋過所有對你的質疑和問詢,你竟將聖意拿捏得如此之精準。”


    工部尚書崔實諾眼角一動,快速地與幾名官員交換一番視線,心中漸漸安定下來。


    拿捏聖意,這是多麽令帝王忌諱之事。


    皇上就這樣在朝堂之上揭發了那淩戟的卑劣用心,一絲情麵也不留。他故作姿態地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搬到朝堂上,以此為自己增加砝碼,可是隻要皇上不喜,天大的功勞也會變成天大的罪過——


    皇帝的聲音再一次響在朝堂上方:“可是,朕就喜歡你這樣的拿捏聖意!如果朕的所有臣子都有這般拿捏聖意的本事,何愁邊疆不穩,何愁百姓不安,何愁天下不富?!”


    淩戟就勢下跪:“皇上謬讚,臣惶恐不安。”


    崔實諾麵色鐵青,將眼神緊盯在那挺直的脊背上。這心口不一的卑鄙小兒,你分明得意得很,哪裏有一絲不安?!


    “崔尚書。”皇帝突然點名到頭上,崔實諾一慌,急忙出列跪下。


    “崔愛卿向來為官正直,揣測聖意這種事,崔愛卿自然是不屑為之的。”皇帝道。


    崔如諾心中慌張,聽不出皇帝的意思,隻能伏下身子,規規矩矩地先請罪。


    “微臣惶恐……”


    “你是該惶恐!”幾封奏摺突然從上麵迎頭飛下,砸在崔如諾的身上。雖然輕飄飄地一點也不疼,卻不啻於雷霆萬鈞,賅得他渾身一顫,冷汗頓時出了一身。


    “蠢東西!你身為工部尚書,如今水患在即,你不說老老實實地去修堤治水,反倒在朝堂上搬弄起是非來了!”皇帝大怒道。


    崔如諾不敢分辨,隻能連連叩首,希望平息聖怒。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看著堂下眾人,片刻後突然又將話題轉回淩戟身上,隻讓崔如諾仍舊戰戰兢兢跪在堂下。


    “淩將軍繳滅海盜,開疆拓土,揚我大華王朝赫赫國威,實乃不世之功。敕封一品神武侯,禦賜神威侯府。”皇帝說著走回龍座前緩緩坐下,有些疲累地揮了揮手,“淩愛卿回去等著聖旨吧。退朝。”


    內侍用尖利的嗓音呼喝退朝,百官紛紛跪拜,又魚貫而出,誰也不敢去搭理那顫著腿爬起來的工部尚書。


    嘉郡王從崔實諾身旁走過,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又斂眉收回目光。隻那一眼,卻讓崔實諾渾身一冷,比被皇帝訓斥還要驚怕。


    淩戟被賜封為一品神武侯,這個消息在淩戟走出宮門之前,便飛速地在京城世家官員之中漣漪般地傳開了。


    滿城震驚。


    以武封侯不是沒有,廣安侯就是因為在北疆平亂有功,被皇帝恩準不降等襲爵,仍舊承繼了上一代廣安侯的侯爵爵位。那在世家之中已是無尚榮光。


    但與淩戟今日一比,卻簡直不值一提。


    從白身封侯何啻於一步登天,何況武這個字,從大華王朝開國以來,輕易不會賜予勛貴。十二世家當中沒有一個人的爵位以武為名,由此可見一斑。


    如今皇帝敕封一品神武侯,這其中有何深意,如何不令人猜測不安。


    淩戟出了宮門,便被幾名守在外麵的親兵攔住,被擁簇著去了安紮在城外的軍營。他的目標在京城,恐怕以後難回建州,這些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將士戰友,他卻不能輕易舍下。


    今日早朝之後,皇帝的意思顯然是要大加封賞,他幸不辱使命,終於沒有虧待了這些一心追隨他的忠誠將士。


    從軍營出來之後,淩戟上馬,徑直往那座小鎮子趕去。


    到了方家院門外,還沒下馬,便見方越棋用竹竿挑著一掛鞭炮走了出來,讓方越笙伸手拿好,自己過去點燃了引信,劈裏啪啦地好一通熱鬧。


    幸好淩戟的馬也是經過歷練的,這點聲響不在話下,安安靜靜地站著,不驚不怕。


    淩戟拍了拍馬背,等到方越棋和方越笙將鞭炮放完,這才下馬走了過去。


    “這是做什麽?”淩戟笑道。


    “賀個喜啊。”方越笙眼睛亮晶晶地道,“林玄英過來說你被封為一品神武侯。太威風了,淩戟!”


    方老太太的聲音從院子裏麵傳了出來。


    “是淩戟回來了嗎?快點請進來,別在外麵站著了!”


    淩戟進了院門,便見方老太太帶著方侯爺方夫人,還有方明晏和他的夫人一起站在廊下,方老太太一臉慈詳笑意地望著他。


    “老太太。”淩戟忙走了過去,扶住方老太太。


    方侯爺麵色不善地撇了他一眼,又移開視線不願意看他。


    方夫人見方老太太將淩戟帶回主廳裏說話,忙拉著方侯爺回到屋裏,將手裏的帕子揉了兩下,向方侯爺道:“實在沒想到,淩戟居然會被皇上封爵,這是多少年沒有的事了。”


    “一個侯爵,有什麽了不起。”方侯爺冷哼一聲。


    “你就嘴硬吧。”方夫人瞪了他一眼,來回踱了兩步。


    “如果笙兒是個女兒,那該多好……”


    “愚婦!”方侯爺吹鬍子瞪眼地一拍桌子,“你怎麽有這種趨炎附勢的想法!”


    “什麽叫趨炎附勢!”方夫人捶了他一下,“就你清高,現在怎麽樣呢?爵位都被削了。不能給兒孫庇佑,以後還要靠兒孫興家。笙兒又這個樣子,以後回了老宅,還不知道怎麽辦呢。淩戟好歹是我們教養大的,如今他封侯拜相,我們怎麽就成了趨炎附勢了!”


    “聽聽你剛才說的什麽話!”方侯爺不悅道,“你難道不知道淩戟的想法?!你還真要把笙兒給他不成,我丟不起那個人!”


    “誰說要把笙兒給他了。”方夫人按了按唇角,“笙兒的確模樣長得好,淩戟一時被外表迷惑也是有可能的。可笙兒畢竟是男子,淩戟以前還小不懂事,現如今封了侯爵,早晚正經要娶一個侯爺夫人吧,不然世人如何看他?那時候總不會一心想著笙兒了。”


    “你想說什麽?”方侯爺皺眉道。


    “等到淩戟成了親,不再對笙兒有那些心思,老爺又何必對淩戟那麽不耐煩。說來說去,也不過是兒女私情上的事,因為牽涉到笙兒才格外讓我們生氣。但是淩戟這孩子還是十分可靠的,心思又正……”方夫人緩緩道。


    “婦人之見。”方侯爺冷哼道。


    “你要清高你自己回老宅種地去!”方夫人瞪了他一眼,“現在還是靠笙兒和棋兒賣菜養你,你有什麽好清高的?!笙兒和棋兒都是聰慧的孩子,我是不願意他們就此籍籍無聞的。”說完不再理會方侯爺,大步地走了出去。


    “你回來,你到底想幹什麽?!不要給我亂來!”方侯爺氣急敗壞地道。


    ☆、第58章 約會


    方老太太拉著淩戟的手,欣慰地道:“好,好孩子,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有出息的。如今得了這麽大的造化,也該讓你的老子娘都知道,把他們都接過來享享福才好。”


    淩戟看了坐在一旁的方越笙一眼,笑道:“老太太說得是。不但要把二老接回來享福,我還要孝順老太太。老太太見多識廣,有老太太在,我才能安心當這個侯爺。”


    方老太太聽著這樣乖巧的話語,如何不歡喜,直笑道:“你這孩子。皇上禦賜侯府不比平常人家,你現在沒有妻室幫你管著府裏,我老婆子自然要幫你看著點。不過我又不是你的正經長輩,還是要淩家人才好名正言順地幫你掌家。”


    淩戟一直體貼地奉承著方老太太,方越笙和方越棋坐在一旁也算大開眼界。


    這人在外麵吆五喝六地不可一世,沒想到在長輩麵前這麽會裝模作樣。以前在平國公府時淩戟很少能見到老太太,倒是很難見到他這副裝乖賣巧的模樣。


    幾人從方老太太房裏出來,迎麵碰到方夫人。方夫人看著淩戟問道:“皇上命人建造侯府估計也要不少時候,你現在打算在哪裏落腳?”


    淩戟麵上露出些為難的神色:“這……我還沒想好。”他看了方夫人一眼,又道:“反正我也攢了一些餉銀,在京城裏租個小屋子還是能夠負擔的,應該能夠對付過這段時間。”


    方越棋聽他這般不動聲色地訴委屈,額角不由得一跳,鄙視地看著淩戟。


    看看他身上穿的這衣裳,看看他那袖口領口上繡著的暗紋,看看他那匹黑馬,哪一件不是價值不菲?!誰不知道打了勝仗的將領是最容易發財的,多少勛貴之家的家底就是這樣攢起來的。何況他打的還是海戰,海上貿易本就利潤豐厚,他剿滅了那麽多海盜,還不將人家的老巢抄個幹淨?居然有臉在這裏哭窮,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方夫人卻麵色和緩,點了點頭:“你果然是個懂事的。不過你已經是一品神武侯,就算一時錢不湊手,也不能這樣將就,那實在有失身份。”


    “謹尊太太教誨。”淩戟恭敬受教,又為難地微微皺起眉頭,“隻是,現在一時之間,還真是找不到合適的解決辦法……”


    “你好歹是我看著長大的,這裏也沒有外人,你不介意此處粗鄙簡陋的話,就暫時住下吧。”方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唇角,“這也是老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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