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亨目送這一隊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仆婦離開,等看不到背影了才轉過頭來,結果一下子就對上了弘暉控訴的眼神。


    弘暉:“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玩?”


    德亨立即喊冤:“哪有!”


    弘暉:“那你為什麽不想來我們府上跟我一起讀書?”


    德亨:你還記得讀書這茬呢?看來是隨了你阿瑪了,忒執著!


    德亨頭皮都要撓禿了,哦,他小腦袋本來就是禿的,隻在腦後編了一個小老鼠辮,上頭還墜了一枚新錢(銅錢)。


    德亨歎氣道:“弘暉啊,你不懂,咱們小孩子是沒有發言權的,大人不同意,你連你們貝勒府都出不來,更何況要個外人進去陪你讀書了。”


    弘暉肯定道:“我去跟我額娘說,我額娘可疼我了,什麽都聽我的,我跟她說,要你來和我一起讀書,她一定會同意的。”


    德亨:“可是,我不想去你們府上讀書啊?”


    弘暉頓時泫然欲泣:“我就說,你是不想跟我玩。”


    德亨見他這說哭就哭的架勢,立即紮手紮腳的慌了:“別啊,你別哭啊,我可沒欺負你啊,你這樣,你這樣說哭就哭我心裏慌慌的......”


    “弘暉,弘暉......”


    德亨轉頭去看,就見呼啦啦一大群的婦人朝這邊快速湧來,打頭的是兩個不認識的貴婦,退後半步跟著那個弘暉讓去傳話的仆婦。


    德亨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見其中一個貴婦一把將弘暉摟在了懷裏,擔憂道:“額娘的心肝,嚇著了沒有?你走丟了不知道額娘心裏有多著急,”又捧著兒子的小臉,心疼問道:“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啊?來,告訴額娘......”


    額的個娘哎,這是個寶媽啊,還是有權有勢的那種,德亨覺著自己要遭殃。


    院子裏呼啦啦來了一大群人,在屋裏納涼的納喇氏她們聽見動靜就都迎了出來,烏蘇氏帶領眾太太奶奶們行禮問安:“請四福晉安。”


    又對另一個陪著四福晉過來的三十來許的婦人點頭問好:“三奶奶。”


    三奶奶瓜爾佳氏溫婉回道:“眾位大娘嬸子嫂子妯娌們安。”都是愛新覺羅家的女眷,瓜爾佳氏雖然一個都不認識,但上口叫大娘嬸子嫂子就行了,總有一個能對的上號的。


    納喇氏也看到德亨了,見兒子居然和四福晉懷裏的孩子坐在一起,就招手喚道:“德亨,到額娘這裏來。”


    德亨正要起身去找納喇氏呢,聽到這話就“哎”了一聲,轉身就要走開。


    腰間係著的麻繩被拽住了。


    德亨轉頭,見弘暉正紅著眼睛倔強的看著他,就忙對四福晉解釋道:“我可沒欺負他啊,是他自己說著說著就哭了。”


    眾人:......


    納喇氏心下咯噔一跳,忙上前將兒子拉到自己身後護起來,蹲身給四福晉行大禮道歉:“您看,真是抱歉,孩子還小,不知輕重,若是得罪了府上的阿哥,妾身給您賠禮了。”說著就要雙膝跪下磕頭。


    德亨不幹了,從納喇氏身後站出來瞪著弘暉大聲道:“弘暉,你說句話,你這樣太欺負人了!”


    又拉納喇氏起來,氣的臉都紅了,道:“額娘,我又沒做什麽,您不用磕頭道歉。”


    納喇氏可急死了,對麵無表情的四福晉不住的賠笑臉連聲道:“小孩子不懂事,不懂事......”


    四福晉看看掉金豆子的兒子和鼓著包子臉跟個炸了毛的小公雞一樣憤怒的德亨,有些不明白了。


    瓜爾佳氏在中間打圓場,道:“定是有什麽誤會,說開了就好。”佛祖老爺啊,這可是他們府上,可別處亂子啊。


    四福晉也溫聲道:“不錯,兩個孩子都看著好好的,沒有打架也沒有吵鬧,一定是有誤會,”又柔聲問抽抽噎噎的弘暉,道:“弘暉,跟額娘說好不好,你跟......德亨是怎麽回事?”


    弘暉抹著眼淚抽噎道:“額娘,德亨沒欺負我。”又上前雙手扶著納喇氏的胳膊要托起她,納喇氏怎麽敢讓他扶,忙順勢起身,將兒子德亨再次擋在了身後。


    弘暉雖然年紀小小,但他心思靈敏,明白納喇氏這是防著他呢,心下更難過了:看剛認識的小夥伴的額娘討厭他了,這可怎麽辦呢?


    弘暉難過的拉著四福晉的手道:“兒子在屋裏覺著悶,就出來走走,走著走著就迷路了,還好遇到了德亨,咱們在一起說了會話,德亨沒有欺負兒子,額娘,您別生氣,不要罰德亨好嗎?”


    弘暉知道,如果自己犯了錯,或者家裏的奴才暗地裏欺負了他,四福晉都會嚴厲懲罰他的哈哈珠子和奴才,弘暉還不太懂大人的道理,隻知道要是四福晉生氣了,就要開始罰人了。


    他不想四福晉生氣,更不想德亨受罰,就跟四福晉求情。


    四福晉哭笑不得,拿帕子給兒子擦擦額頭上的汗,溫柔道:“額娘沒有生氣,怎麽會罰人呢?你還沒跟額娘說你為什麽哭呢?”


    弘暉偷眼去瞧德亨,德亨從納喇氏身後探出頭來對他重重一“哼”,又躲起來不理他了。


    弘暉頓時眼淚掉的更急了,抽抽噎噎搖頭道:“我,兒子就是自己想哭,不關德亨的事。”


    老天爺,你這說了還不如不說呢。


    德亨聽不下去了,站出來解釋道:“弘暉聽說我還沒讀書,就邀請我去貝勒府上讀書,我說要得大人同意才行,他就非說是我不願意跟他玩,我正跟他說道理呢,你們就來了。我真沒欺負他,我去貝勒府讀書,沒有貝勒爺和福晉發話,門房也不放我進去呢?”


    別看德亨年紀小,嘴皮子可溜,一番話說的順暢又明白,聽的瓜爾佳氏稀罕不已,讚歎道:“好伶俐的小子,長大了怕不是做禦史的材料?”


    四福晉沒想到居然是這樣,頓時無語,問弘暉:“是這樣嗎?”


    弘暉點頭,抽噎道:“是,是這樣。額娘,您,您同、同意德亨,去、去咱們府上,讀書,嗎?”


    四福晉沒有說她同不同意,而是起身,鄭重對納喇氏一福禮,致歉道:“讓您受委屈了。”


    納喇氏可不敢受她的禮,忙躲了開去,同樣還禮道:“您太客氣了。孩子沒事就好。”


    四福晉身份在這裏擺著,她行一禮表示致歉的態度就行了,尊不下卑,她若是硬要給納喇氏行禮道歉,就是在逼納喇氏犯錯。


    納喇氏是白身,她是貝勒福晉,納喇氏不能也不敢受她的禮。


    受了,就是以下犯上的大罪,要牽扯家人的。


    四福晉來到德亨麵前,蹲下身與他齊平,溫柔哄道:“你叫德亨是嗎?”


    德亨點頭。


    四福晉:“真是聰明伶俐的好孩子,我知道了,此事是弘暉的不對,讓你和你額娘受委屈了,你去替我給你額娘陪個禮好不好?就說弘暉的額娘不是不明事理的,有誤會說開了就都好了,讓她別往心裏去啊。”


    德亨眼睛彎彎,答應道:“好哇。”仰頭搖晃著納喇氏的手撒嬌道:“額娘,弘暉的額娘是個明事理的,我跟弘暉之間有誤會,說開了就好了,您別往心裏去啊。”


    四福晉此舉真是人情練達,她這是怕納喇氏以為她麵上和氣,心裏藏氣,回頭找機會報複他們家,才以德亨之口告訴納喇氏,她烏拉那拉氏不是個表麵仁和內裏藏奸的,說是誤會就是誤會,孩子之間的事到此為止,要納喇氏別往心裏去。


    納喇氏怕得罪她,她也怕得罪納喇氏呢。


    你以為皇子福晉就能作威作福了嗎?


    大錯特錯,在這個包衣奴才轉身就能為主的時代,皇子福晉也逃脫不了人情世故,納喇氏可是滿洲著姓,她今日若是敢讓納喇氏心裏不痛快,被有心人傳揚出去,她就是讓整個納喇氏女人心裏都不痛快。


    姓納喇的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了她。


    所以,以和為貴方為上,今日這孩子間的小別扭一定要妥善處理好了才行。


    見四福晉如此,納喇氏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四福晉拐著彎的給她道歉,她自覺麵上十分有光,道:“您真是太客氣了,孩子間說風就是雨的,都是常有的事,您不必太在意。”


    四福晉點點頭,接過婢女手裏遞過來的荷包,塞到德亨手裏,道:“今日來的匆忙,未曾備下表禮,這個荷包你先拿著玩吧。”


    德亨握了一下,裏麵硬硬的,不會又是金花生金蓮花吧?


    德亨收下,甜甜道謝道:“多謝福晉賞賜。”


    四福晉摸摸他的腦門,起身對眾位太太奶奶們道:“讓你們見笑了,小孩子間拌嘴兩句,不礙的。咱們都散了吧。”


    瓜爾佳氏忙道:“對,對,這大太陽底下的,熱燙的慌,快,快給眾位太太奶奶們多上些冰,別熱著了。”


    此時弘暉已經不哭了,隻是眼睛一直盯著德亨看。


    見納喇氏牽著德亨的手要離開,他張張嘴想說什麽,到底沒有說出來,隻是眼睛裏又開始蓄起了淚花。


    德亨又想撓頭皮了,終究還是走了回來,站到弘暉麵前,對著弘暉陡然放光的眼睛,道:“你是男子漢,得拿出點擔當來,脾氣這麽軟可不行。”


    弘暉抽了口氣,點點頭,甩出兩朵淚花飛到了德亨的手背上。


    德亨抬起手背,看了眼已經暈開的水漬,擦了擦,對弘暉歎道:“你也別動不動就哭啊,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弘暉再次點點頭。


    德亨:“......那我走了啊?”


    弘暉習慣性要點頭,點到一半覺著不對,忙問道:“我想找你玩怎麽辦?”


    德亨看了眼四福晉,對他道:“再說吧。”


    說罷,就跟上一直在等他的納喇氏,隨著納喇氏進屋去了。


    四福晉牽著弘暉的手往外走,柔聲安撫道:“回頭跟你阿瑪說一聲,問問你阿瑪好不好?”


    弘暉蔫蔫的點點頭,沒說什麽。


    四福晉心下歎息,她嫁給胤禛十幾年,就得了這麽一個兒子,是她全部的指望和寄托。也不知道隨了誰,就像那個叫德亨的孩子說的,弘暉的脾氣有些過於軟乎了......


    那個孩子,真是聰明,或許,跟貝勒爺說一聲,查一查,若是沒有妨礙,接到府裏陪弘暉一起讀書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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