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秀看得出李英瓊是打算和桂青嬌的一切割裂開。


    以前的李英瓊十分聽桂青嬌的話,一直以港島第一名媛的身份為她所用。


    為了維持港島第一名媛的身份,李英瓊是隻在李家集團裏擔任一個閑職,保持地位,並不參加工作的。


    以她的身份,到報社參加工作,已經算是委屈了。


    而且……去往美國出差,隻怕是個由頭想避開港島這過去一切吧。


    秦紅萍也想明白了,輕聲道:“孩子,你想明白了就好。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再提起也是無用,又需要什麽道歉,算了。”


    李英瓊眼眶一熱,忙低下了頭:“就知道您會這麽說……不過,這一趟,就算不是為了我,隻是為了青瓊妹妹,我還是要走的。”


    聽見青瓊的名字,秦紅萍心裏一動就沒來得及再阻攔。


    李英瓊朝著秦紅萍重重一鞠躬,鄭重的道:“大娘,這些年,我不知真相,又一心想幫母親立功,給你帶來了太多的傷害。我對不起青瓊妹妹,也對不起您。”


    “我知道這一聲道歉並不能彌補什麽,但我仍舊想說這一句話。”


    “對不起。”


    秦紅萍將李英瓊拉到身邊,憐愛又無奈道:“這孩子,這一切又不是你的錯,還這麽鄭重其事的道歉。隻要過好你的生活,替青瓊好好活下去,就是對我和對青瓊最好的報答了,聽見了嗎?”


    李英瓊重重點頭:“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活著的,帶著青瓊妹妹那一份。還有您……”


    她鄭重地望著秦紅萍,“也一定要好好活著。”


    秦紅萍嗯了一聲。


    李英瓊起身離開了。臨走前看了眼李長生,似乎有話要說。


    李長生走了出去。


    童秀心有所感,找了個理由,也跟了出去。


    走廊盡頭,李英瓊和李長生果然在交談。


    隔著老遠,童秀並不聽得太清兩人交談的內容,隻隱約提到了幾個字眼‘移植’、‘用我的’、‘我已經問過醫生了’‘贖罪’……


    當天李英瓊離開後,便再沒來過。


    半個月後,李長生忽然和秦紅萍說在國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腎源,匹配點足足有六個,並且願意捐贈。


    大家都欣喜異常,立刻要求進行檢查和手術。


    李長生卻道:“那人是個虔誠的教徒,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希望大家也不要打擾她。”


    大家雖然有些奇怪,也都答應了。


    秦紅萍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運氣,來回問了好幾遍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能等到腎源嗎?還是國外的適配者?”


    李長生神色如常解釋道:“是。之前沒查到,隻是因為她今年才進行登記。我已經檢查過她的所有資料了,沒有任何問題。”


    李長生解釋得有理有據,秦紅萍狐疑了一陣,便沒再說什麽。


    童秀結合那天一場談話,猜到了什麽,看向了李長生。


    李長生回了她一個眼神。


    在那個眼神裏,童秀猜到了真相。


    李英瓊打聽到了秦紅萍的病情,願意用自己的腎髒來還恩,救秦紅萍一命。


    一場累及兩代人的恩怨最終是以這種方法是得到了圓滿。


    秦紅萍的手術做的十分成功。由於醫療條件不錯,保養得當,她一直活到了八十多歲。


    病好了以後,她還成立了一個孤兒院,出資義務撫養了一批無父無母的孤兒。


    因為常去院裏,又性格慈祥,她成了小輩們最喜歡的老太太,常年被小孩子們圍在一起,晚年過得安詳熱鬧。


    後來,童秀又碰見過幾次李英瓊。


    那是很多年後,她的妹兒瓜子廠連同娃娃金等一係列產品朝國外擴張的時候。


    在加拿大一個小鎮和當地一個大型經銷商談完生意時,司機開著車,她在後座休息。


    車子無聲行駛在落滿楓葉的小路上,她看完文件,偶然往外的一瞥。


    李英瓊和她的家人正走在路上。


    小路旁邊,李英瓊挽著頭髮,穿著素色的孕婦裙,小腹微微凸起,一個小女孩正牽著她的手。


    李英瓊拎著超市採購袋,望向小女孩說著什麽,笑容溫和而慈愛。


    她旁邊是一個高大英俊的中國男人。


    童秀隱約記得此人容貌。


    此人姓齊,與李英瓊年少相識,是李英瓊在港島時最忠實追求者之一。桂青嬌嫌他家境門第偏低,不能給李長征更大的幫助,便一直將他拒之門外。


    桂青嬌走後,兩人終究還是走在了一起。


    那次離別後,童秀最後一次得到李英瓊的消息是在大半個世紀後——李英瓊六十三歲的葬禮上。


    因為出生時先天不足,換過器官,後來又捐獻過腎髒給秦紅萍,身體大動幹戈太多,盡管保養得當,她仍舊沒能長壽。


    葬禮上,她的兒女們與她的丈夫捧著相框,哭得眼睛紅腫,眼中神情絲毫不作偽。


    相框裏照片上,李英瓊足有六十歲了,笑容慈和溫柔,看不出任何年少時的執著倔強與缺愛。


    前麵半生缺失的愛意,命運都用另一種方式彌補了她。


    大半個街區的人都來替她弔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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