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兒是人過的日子。


    “老大家的,你還磨蹭什麽呢?”童老太尖刻的聲音響了起來,“趕緊給我過來端菜。遲了祭祖宗的時辰,看我不活剝了你。”


    張牡丹忙加快了腳步。


    童老太正站在廚房裏,冷冷瞪著她。


    別誤會,童老太才不是來幫忙的。童老太是過來監督的。自古以來,廚房的活最肥油水,童老太想讓兒媳婦幹活,可沒想過給兒媳婦偷吃的權利。


    是以,她三不五時就會盯著兒媳婦做飯。


    到了做年夜飯這種買肉買得多一點的時候,童老太更是長在了廚房裏,不肯給任何人一點偷吃的機會。


    張牡丹手忙腳亂,又做好了一道臘腸炒蒜薹端了上去。一個大圓盤子裏,滿滿的都是綠油油的蒜薹,隻在麵兒上飄著兩塊臘腸。


    看起來頗為寒酸和可憐。


    這回,童衛黨叫了起來:“大嫂,我記得家裏割了有一斤多的臘腸的,怎麽今天才炒這麽一點啊?這一人一塊也不夠吃啊。”


    張牡丹還沒說話。


    童老太的暴喝從廚房裏傳出來:“愛吃不吃,不吃給我滾出去。家裏不缺你一口人,少張嘴還能節省一點糧食。家裏那臘腸是要吃半年的,誰讓你隨便想著了。”


    童衛黨乖乖不作聲了。


    他這麽好吃懶做,出去就等著餓死吧。


    家裏雖然沒肉總算餓不死。


    張牡丹動作不慢,但這一桌子的年夜飯還是比去年遲了兩小時準備好。童老太的麵黑如鍋,掃了一圈桌上坐的人,除了她就是老大和老二和嬌嬌,和她的兩個孫子。


    女人家不許上桌,嬌嬌和她是例外。


    但少了一個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大學不要錢?


    對,今天童慶生沒回來。


    這也是童老太格外暴躁的原因之一。


    自家最得意的乖孫沒回家,說要留在京城過年。少了一個炫耀的機會,讓好麵子的童老太格外不舒坦。


    除此之外,童慶生在信裏還找家裏又要了三百塊錢。


    這半年裏前前後後,他都找家裏要了一千二三百塊錢了。家裏的家底都被他掏空了。這三百塊錢死活都拿不出來。


    看完信,童衛國都開口了:“讓他回家吧,這大學讀著也太費錢了。”誰家也沒這麽多的家底拿出去霍霍啊?這是讀大學還是逼死一家人呢。


    童老太一咬牙,愣是道:“給錢。”


    當然,她沒動她的棺材本。她把今年留下來做後半年口糧的糧食全給賣了,隻留下一些紅薯、玉米、高粱穀子和糠小米之類賣不出價錢的雜糧。


    連稱糧食的都忍不住勸她:“老太太,您好歹給家裏留一點吃得。”


    童老太黑著臉:“玉米紅薯高粱穀子怎麽不能吃了?困難年代的時候樹皮觀音土都能吃,現在人怎麽這麽金貴了。”


    咳咳,她讓家裏人吃糠咽菜,卻給自己留了一口袋的細糧,每次做飯時都不假人手。


    所以這一餐的年夜飯,除了童老太有一個白麵窩窩,童家全家人吃得都是玉米麵窩窩,一人隻有一個,女孩隻有半個。


    至於菜。


    除了蓮藕排骨湯裏有一個帶丁點肉的大骨頭,蒜薹炒臘腸裏有兩塊臘腸,童家的年夜飯餐桌上再沒有見到一點葷腥。


    那一塊帶肉的排骨被童老太霸占了。


    蒜薹炒臘腸裏的臘腸,被童老太夾給了童衛國和童慶天。其他人,包括童嬌嬌都沒能分到一點肉,更別提沒了娘的二房童慶真和張牡丹了。


    原本以為過年能吃點肉的童嬌嬌癟起了嘴:“娘,我要吃肉!”


    童老太原本想訓斥,但看見說話的是自己最喜歡的老來女,到底忍住了,從自己碗裏的排骨上扯下指甲蓋大小的一團肉,給了童嬌嬌:“行了,行了,吃吧。”


    童嬌嬌仍舊不高興。


    家裏實在太窮了。


    明明她記得以前家裏雖然不算富裕,但也能三不五時吃上肉的。因為祖上留下來的大磚瓦房,她還是村裏姑娘家的羨慕的對象。


    可現在……全村都在笑話她們家打腫臉充胖子,沒錢還要供大學生。


    童慶生。


    平心而論,童慶生大學生的名頭給她掙了很多風頭。作為十裏八村唯一一個大學生的小姑姑,童嬌嬌是與榮有焉。


    但讓她為了童慶生,從此不吃肉……


    童嬌嬌不願意。


    她嬌聲嬌氣地問童老太:“娘,慶生幹嘛過年不回來?現在車票再貴,三百塊錢就夠了。明明知道家裏沒錢,他為什麽不回家過年。”


    張牡丹心顫了一下。


    家裏過成這樣,說到底都是童慶生拖累的。她真怕童老太一言不合,就不給童慶生供著讀大學了。那她這麽多年的努力可全白費了。


    她僵硬地擠出一個笑:“嬌嬌,說什麽呢。慶生不回家過年是有正事。他在信裏說了,今年是有個導師要留他在學校做實驗做項目,做項目要買什麽什麽實驗材料,才找家裏要了錢的。”


    “讀書可是正事。”她著重強調了這句話:“娘,您說是不是?”


    童老太沒說話,抬了抬眼皮:“嬌嬌,吃你的肉去。”


    童嬌嬌白了一眼張牡丹,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埋頭吃飯,最後還不忘嘟嚕了一句:“做實驗項目才不要花錢呢。我們老師就是京城的大學生分配回來的。他說他以前靠著跟著導師做項目一個寒假掙了五十多塊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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