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海寺這裏,到酸棗縣城,約兩百來裏地。


    李密在同日開拔南下。


    行軍到第二日,距離酸棗還有多半日路程時候,李善道聞得消息,李密部的先鋒在王伯當的率領下已入潁川、襄城郡界,沿途所經,從者如雲,潁川、襄城兩郡的豪傑、少年爭相往投。


    對潁川、襄城等地的有名豪傑,李善道不很熟悉。


    相比之下,劉胡兒因由徐世績,倒是知道一些。


    投從李密的這些個潁川、襄城的豪傑,劉胡兒多知其名,尤其內中一個叫郭孝恪的,按劉胡兒的話說,是個頗為知名之士。其家世居陽翟,據說係漢末時郭嘉、郭圖的族裔。此人有郭嘉之遺風,不僅亦有謀略,並也輕俠尚氣,有奇操,在潁川、襄城一帶挺有名氣。


    劉胡兒有點可惜,與李善道說:“我家大郎早就聽說過郭孝恪其人之名,在與單郎君等談論潁川、襄城等地的英傑人物時,多次曾有言及,思欲與郭孝恪見上一見。卻不意郭孝恪今竟投了蒲山公!哎呀,翟公若不還寨中,我家郎君說不得,就能與這郭孝恪一見論交了!”


    翟讓就算不還瓦崗寨,這郭孝恪,他也見不得會投翟讓,很大的可能,仍然是會投李密。


    畢竟,和李密比起來,還是那句話,翟讓不管是出身、抑是能力,都差得太遠。


    這話,李善道自是不會與劉胡兒來說,就劉胡兒的這份可惜,一笑而已。


    笑罷過了,既是因開拔前的“豪情”,也是因受“投附李密者如雲影從”這個消息的刺激之故,李善道更是對此次往取酸棗,提起了充足的幹勁!


    “老子的名聲,固沒法和李密相比,做不到從者如雲,但酸棗此回若能如願攻下,好歹將會是成為老子正經得下的第一個縣城!財貨不求能掠得多少,部曲隻要能得以擴充,便即足矣!”


    提著這樣的幹勁,是夜休息一晚,第三天中午時分,李善道帶著部隊,到了酸棗城外!


    將一麵寫著“瓦崗鳳凰衛”、一麵寫著“李二郎”的大旗,在酸棗城南分左右豎起。


    又將一麵臨時趕製出來的“替天行道”的杏黃色旗幟居中豎定。


    李善道傳令下去,各部就地休整,吃些飯食,做些休息,一個時辰後,便展開攻城。


    部曲將士吃飯、休息的空當,李善道與劉胡兒等一幹將校,馳馬到護城河外近處,觀望城上的防守情況。翟讓、單雄信、徐世績等率引的主力,剛於日前路過,城中草木皆兵,隻從外表看來,防禦稱得上嚴密二字。城牆上旗幟飄揚,持矛的守卒並排站立,強弩搭在垛口。


    眾人看了多時。


    劉胡兒笑道:“觀之戒備甚嚴,奈何咱們已有內應在城。李郎君,你估摸咱多久能攻得此城?”


    雖對攻下酸棗,頗存渴望;並且雖然如劉胡兒所言,城中現有內應,於今戰事將起,李善道卻沒有輕視之意,“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的這條軍事原則,他是聞之已久。


    他沉吟了稍頃,說道:“劉兄,你我兩部的兵馬並不算多,加到一起,也不過兩千上下。兵法雲,‘十則圍之’,酸棗城內的守卒,連帶壯丁之類,看這架勢,少說也得千人,咱們的兵力,其實是不足速克此城的。能否速克此城,全看侯老兄、張道長的內應,應得怎麽樣了。”


    “侯郎君穩沉,張道長豪氣之士,李郎君,他倆的內應,當是沒有問題!”


    劉胡兒平時看起來挺機靈、活泛的一個人,沒想到打起仗來,這般的洋溢著樂觀主義。


    李善道笑了笑,先順著他的話說,說道:“侯兄義士,張道長豪情滿懷,確皆人傑。他倆既然主動願為內應,自應是他倆對此很有把握。”頓了下,接著說道,“不過,劉兄,孫子雲,‘為將者未慮勝,先慮敗,故可百戰不殆矣’,打仗這事兒,最好是先慮敗,再慮勝。因以我拙見,如是能在一兩日內攻下酸棗,當然是再好不過,可如果一兩日內攻不下?”


    劉胡兒問道:“怎樣?”


    “這酸棗城,咱就不必攻了。”


    劉胡兒顧看李善道,說道:“不必攻了?”


    “洛陽等地的官兵、賈務本等所率逃走之張須陀部,隨時可能會回來;知了翟公率我軍主力北還,蒲山公率其部南下之後,退回滎陽縣的楊慶也有可能會敢派兵出援,這種情況下,劉兄,你我兩部兵力有限,我以為,實不宜久攻一城,避實尋虛、轉戰遊擊,方為上策。”


    劉胡兒想了下,伸出大拇指,笑道:“我家郎君嚐說,李郎君你雖非戎旅宿將,卻有用兵之能。我家郎君真有識人之明!郎君言之甚是。”


    李善道問蕭德,說道:“蕭郎君以為何如?”


    劉胡兒、李善道對話時,蕭德一直在傾耳細聽,他趕忙答道:“當前形勢,確是不利於我等久駐一地。郎君此議,誠然上策。”——這話一聽,就是他的真心話,他是真心讚成。


    “劉兄和蕭郎君若無異議,那就這麽定下了。”李善道是兩部合兵的主將,劉胡兒、蕭德兩人,又一個隻是徐世績的家仆、一個是降將,但李善道對他兩人卻毫無拿大之意,反是商量著和他們議定後,這才下令,說道,“今天下午先試著攻上一攻,一則試試守卒的士氣,再則看看侯兄、張道長能否找到內應的機會,然後頂多明天、後天再攻兩天,如果到後天還沒能攻下,咱們就撤軍轉走,另尋易取之地。”


    劉胡兒、蕭德應諾。


    有一個問題,三人都沒提出。


    便是:如果內應成功的話,自無須再做多言;又如是侯友懷、張懷吉在李善道和劉胡兒兩部攻城期間,未有找到內應之機,沒有作亂內應的話,也無須多言;可倘若是侯友懷、張懷吉內應了,結果卻沒能把酸棗城打下,這個時候,侯友懷和張懷吉該怎麽辦?


    這個問題,三人都是一句沒提。


    好像三人對侯友懷、張懷吉的安全,都不關心。


    事實上,也的確是如此。


    或者說,也不能說是不關心,隻能說是,做內應這事兒,是侯友懷、張懷吉兩人自願主動提出來的,則這件事對他兩人會有何種的風險,他倆自是盡然知曉,那麽如果事成,他倆搖身一變,至少就能迅速地得到李善道的重用,如若不成,風險也就隻能由他倆自己承擔。


    幹什麽事,能沒有風險呢?付出與回報,總是相匹。


    議定戰策,繞著縣城轉了一圈,又看了下其餘三麵城牆的防禦情況,李善道等兜馬返回部中。


    午時過了,後世時間,下午兩點多鍾時,兩部兵馬展開了對酸棗縣城的攻勢。


    昨天晚上,侯友懷、張懷吉派了人,潛赴到李善道部,約定了他們內應的地點。


    不是今日李善道兩部主攻的南城,是酸棗縣城的北城門。


    選擇此處,兩個原因。


    一個是李善道、劉胡兒兩部乃是從南邊而來,酸棗縣城南城牆的守禦肯定因此會是最嚴密的;一個是北城牆離李善道、劉胡兒兩部最遠,此處的防禦會是四麵城牆中相對最為疏鬆的地方。


    也確如侯友懷、張懷吉的判斷,通過適才戰前的巡觀,北城牆的守禦的確是相對疏鬆。


    攻城伊始,李善道便催促各部,推著填壕車、雲梯,向南城發起猛烈攻勢。


    王須達、秦敬嗣、陳敬兒、季伯常等李善道部的軍將,俱皆上到前線。


    劉胡兒部中的諸校尉,也在劉胡兒的親自監督下,麾兵勇進。


    張須陀兵敗的影響下,城牆上的守卒,明顯的士氣不高。李善道、劉胡兒兩部的部曲剛進至護城河,城頭上就亂箭射出。距離尚遠,射出的箭矢基本落空,有的落在了護城河的內側,有的落在了護城河的河麵上,激起圈圈漣漪。見到此狀,兩部戰士無不士氣大振,呐喊而前。


    一邊觀望著攻城的進戰,李善道一邊時不時地望向城北。


    派出遊弋在城北、城西等麵的斥騎,偶有還回來報,城西、城東、城北皆無動靜。


    填壕車架上了護城河,陳敬兒引其本團,首先越過護城河,架著半截船等物為防,冒著箭雨,推著雲梯,奔到了南城牆下。王須達團和劉胡兒部的一個團,緊隨其後。


    雲梯共有三架,除掉李密送給李善道的兩架,還有一架是劉胡兒部的。


    三架雲梯,相繼靠著南城牆立起。


    李善道望了望時辰,開戰至今,已過去了一個多時辰,現已是後世時間,下午四點多鍾時。


    斥騎回報:城北城牆上的守卒,多都被城南的戰鬥吸引,頗有騷動之態,然城北仍還無動靜。


    時已入秋,不像盛夏時,天黑得晚,再過一個來時辰,夜晚就將降臨。李善道沒有夜攻的打算,亦即,再攻一個時辰,他就得鳴金收兵。看來,今日侯友懷、張懷吉是不能內應了。


    也罷,本就沒有今日就能把酸棗攻下的期望,今日打不下,還有明、後兩日可試。


    李善道部的部曲,到今為止,還沒有正經地攻過城,一些攻城的戰術,雖然高曦有教過王須達等將,但真到操作時,難免出現各種的問題。李善道索性將心收回,專注在了南城牆的攻城上,以觀察、發現秦陳敬兒、王須達團攻城時出現的問題,好能對之加以及時地改正。


    遙見之,陳敬兒、王須達兩團的部曲,部分撐著半截船等物,護在雲梯的周邊,部分在勇士的帶領下,迎著城牆上射下的箭矢、倒下的滾油等,攀梯向上。


    相距盡管一兩裏遠,南城城牆上下敵我的呼聲、殺聲,盈沸入耳!


    間雜旁顧劉胡兒部的攻城,李善道覺得,其部的表現與本部的表現相仿,也是雖部曲勇敢,然表現出來的攻城動作,顯得生疏。——好在酸棗守卒的士氣不高,倒是正堪試手。


    日色西移,暮色來至。


    後世時間,已下午五點多鍾。


    城北還無動靜,李善道感覺今日的攻城已經可以結束,便將下令。


    而於此際,斥騎未至,城北驟起亂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命:從大業十二年開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趙子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趙子曰並收藏天命:從大業十二年開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