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道:“……月圓了。”


    程子韻抬頭看一眼林中黑沉的方向,半晌才移開目光,盯住那渾圓如盤的滿月。


    第一抹月心的光落在祭壇之上時,黑袍人慢慢走上前來,停在他眼前。


    程子韻以為他要說些什麽,卻見他抬手掀開覆在頭頂的黑帽,露出一張精緻清俊的臉來。這張臉上目光溫和還在微微笑著,甚至依舊稱得上是溫潤如玉的樣子。


    “……果然是他。”蒼則目光一縮,緊了緊手中的劍柄,被那突兀的花紋凹地發疼。


    “如此,就要借你妖魂一用了。”雨澤笑了笑,緩聲道。


    姬音三人看了一眼琚奕,待他點頭後才隨後走上祭壇,站在程子韻周側。


    “多謝三位。”


    姬音隻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低聲道:“先生吩咐就是。”


    程子韻冷笑一聲:“混沌靈源一旦破開,生靈塗炭,非千年難以再定性。仙君大人當真如此心狠?竟置著無辜蒼生於不顧?”


    雨澤聽他語氣咄咄,卻隻是不在意般地慢慢笑了笑。


    轉眼看了看山林河苑,目光透出一種近乎冷漠的感嘆來,“天下蒼生與我何幹。它逼死了我愛的人,我難道不可以報復這天下嗎。”


    程子韻頓了頓,道:“可我早些年曾看文獻,卻得知仙君的人界伴侶實則是不耐轉魂之苦自散魂魄而死。這又如何談得上是蒼生逼迫?”


    雨澤的神色突然變了變,眼尾處隱隱透著嗜血妖異的暗紅色,目光冰冷如實質,道:“你們又怎會曉得他是如何作想!不要拿那些任人杜撰的野文來評論他!”


    程子韻冷笑一聲,剛要嗤諷他,卻聽得不遠處有人道:“你這話說的卻不對。”


    心口一跳轉眼望去,便見青畫正笑著從樹梢一躍而下,慢悠悠地踱步過去,道:“那位人界的沈墨公子若是知曉,自然也是不願讓自己背上這麽重的包袱的。”便與她身後沉玉的目光穩穩對上。


    雨澤看著來人,目光卻不曾有半分波瀾,隻道:“你們終於到了。”


    蒼則定了定踱步走來,看著他,神色複雜:“……前輩。”


    雨澤隻微微一笑頷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神色忽變緊抿雙唇的琚奕,才挑眉打量一眼靖知緩聲道:“發現了啊,那個雪狼魂魄。”


    “……為何?”


    雨澤知曉她問的是什麽,搖搖頭笑道:“沒什麽。大約是想做個好事吧。”


    沉玉將將把目光從程子韻眼中收回來,細細探看幾遍確認他無事才緩口氣,又聞言道:“仙君就不怕我們得知真相帶人圍了這白狐大殿?”


    “自然不怕。”雨澤卻隻是笑了笑,眉眼溫和,“對於此事,你們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拉來天兵妖軍。”


    靖知突然開口:“你當初為何要為我二人設下轉魂之約?”


    雨澤看了眼蒼則,半晌才轉向他,憐憫般地笑著,肆意譏諷的模樣與之前仙府之時判若兩人:“當初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對蒼則的感情。”他挑眉,轉開目光,“我隻不過是順手而為。”


    言罷,又看向一旁的沈妙,笑道:“當初幽州一事實是得罪了殿下,本君這裏賠罪了。”


    沈妙抬眼,道:“仙君不必如此。到底隻歸於我們道不同而已。”


    雨澤頗有同感般點點頭:“也對。”又笑道:“今日諸位若是來阻止本君祭開混沌靈源的,怕是要先恕雨澤得罪了。”


    青畫同顧景對視一眼,道:“仙君當真不肯放棄嗎?”


    雨澤挑眉:“事已至此,不嚐試一番卻也說不過去了罷。”


    顧景道:“可是,就算仙君祭的開這混沌靈源,那人,也找不著了。”


    雨澤的麵容好似突兀扭曲了一瞬便恢復正常,末了卻隻冷笑一聲:“找得著找不著,與你們無關。”


    沉玉道:“就隻為了一個再難回來的人,你就要將這三界攪的大亂嗎?”


    “啊。”雨澤停了停似是想了會兒,笑道:“自然是不應該的。”


    沉玉頓了頓,要說些什麽,卻又聽得他道:“隻不過,我願意就好。”


    “可你萬不該,將祭祀的念頭打到程子韻身上。”


    雨澤神色有些複雜,道:“我也不想的,隻是……他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青畫沒有問他最合適的是什麽意思,隻沒頭沒腦般說了句:“其實父主後來查得,當初那奈何橋之事確實有蹊蹺。”


    雨澤突然轉眼緊緊盯著她,張了張口,音質啞澀:“……什麽蹊蹺。”


    顧景同她對視一眼,才道:“護著往生船的靈力,被人暗撤了。”


    雨澤忽的一愣,裹在眉眼中裝飾的溫和可見般地暗沉了下去。他抬頭死死盯住那一泓滿月,末了狀似瘋狂般冷笑幾聲:“原來如此!果然如此!”又似是難以呼吸般喘著粗氣切齒道:“本君早該猜到!當日出雲仙子定然不會如此好心!”


    一旁默不作聲的周徹卻突然開口道:“仙君可知,為何這件事現在才告訴你,又為何,你苦苦求證千年卻竟如今才自別人口中得知真相。”


    雨澤看著他,仿若下一秒便會欺身而上,低低冷笑著道:“為何。”


    蒼則神色複雜地盯著他,澀然道:“便是因為怕你突然得知此事,攻上出雲仙府……釀成大錯。”


    雨澤啞聲笑了,黑袍下的皮膚白皙到透明,輕緩道:“那她害了沈墨,便可這樣模糊揭過了嗎。”


    青畫嘆口氣,道:“自然不會……好叫仙君知道,父主查得此事時,也是想直接替那位沈墨公子報仇的。隻不過,那時出雲仙子早已被壓在宿海妖界的禁陣中……”


    “沒錯。”蒼則捏了捏眉心,吸一口氣:“我們也是剛剛知曉……父主也是怕您不管不顧直接出手才未曾多言,否則若是有了差錯,他也不好護您。”


    雨澤頓了頓:“……不枉我們君臣一場。”


    他眉梢的紅意明明滅滅,半晌看向身後沉默良久了的琚奕,道:“日後,還望將軍多多照料宿海底的出雲仙子。”


    靖知要說些什麽,卻被蒼則拉了一下,耳邊聽她道:“仙君當真不願停手嗎?”


    雨澤看著她,半晌隻笑了笑:“事已至此,再無迴轉。”


    彼時滿月之輝將將盈滿祭壇又覆了程子韻一身,沉玉心底一涼,聽得琚奕的聲音低沉:“開始吧。”


    “住手!”沉玉不可再等,便直接一手捏訣禦劍咬牙沖了上去,隨便糾纏上一位狐主,逼得他分/身不得無法開啟靈力循轉。


    琚奕嘆口氣,運劍而上想要隔開他。卻忽然手下一沉,轉臉剛好對上兩道平靜的目光,“宿海以來許久未曾交手,望將軍不要輕易被本君打敗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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