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他迎來了他的第一位客人。


    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進畫廊隨意掃了幾眼,就拿下了他的幾幅畫。


    宋國文隻是淡淡一笑:“好的,價錢您看著給。”


    從看畫到付錢,全程交易不到三十分鍾。


    買主滿意的將畫打包,宋國文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低頭輕笑一聲。


    “看來你也會向世俗低頭啊?”


    他轉身的動作猛然頓住,眼底劃過驚愕。


    這個聲音……是他多少個日夜迴蕩在耳邊的……


    僵硬地轉過身,正對上那雙經歷過風霜的丹鳳眸。


    任平時如何溫文爾雅的宋國文,此時臉上也出現了裂痕。那張臉,依舊是風華絕代,亦如當年那般吸引著他。


    良久,他緩過神,扯了扯唇角:“阿雲……”


    淩雲聽到他這麽喊她的時候,竟有一絲恍惚。


    穩住心神,勾起唇角,高昂著下巴,直接越過他進了畫廊。


    她打量著周圍的一切,耐心地走過每一幅畫。


    宋國文跟在她的身後,凝視著她的背影,沉默不語。


    “我以為,大畫家會是多麽的清高自傲呢。原來隨便一個土大款就能把你的畫買走。”


    宋國文不在意地笑了笑:“有時候看淡了,也就不那麽在意了。”


    淩雲頓住腳步,扭過來直視著他:“那我們之間,你是否看淡了呢?”


    宋國文一愣,轉而苦澀一笑:“不正是因為你我之間的事情,讓我現在看到了許多嗎?”


    “那你為什麽要和淩盼見麵?!”她提高了音量,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她是我的女兒……”


    宋國文盯著她:“我從未想到後半生還會再見到盼盼。”


    “那你就離她遠一點!她不需要有你!她不需要像你那樣的生活!”


    宋國文不語。


    淩雲別過身,聲音冷了幾分:“我給她最好的,最好的工作,最好的生活,她不需要再回到以前。”


    “那你有想過她的感受嗎?”


    “我不需要想!如果事事為她想,那她不就反了天了嗎?”


    宋國文無力地搖搖頭,失望地看著她:“我當初就不應該把盼盼留給你,都怪我太懦弱……就算我當時拖著病體,我也不會把盼盼讓給你!”


    淩雲冷笑一聲:“可事實是你讓了,你用淩盼換了你的救命錢,你以為你是一個好父親嗎?”


    “阿雲,你太偏執了,你一直都是這樣!如果再這樣下去,盼盼會恨透你的!”


    淩雲身軀一震,眼神閃過一絲動容。她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氣日。


    “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麽離開你?”


    宋國文一怔。


    “我不在乎你有沒有錢,我不需要在乎那些。但是最讓我絕望的是……是你一意孤行的傲慢!你每天把自己泡在畫室裏,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畫了一幅又一幅,撕毀了多少張畫你數過嗎?你變得什麽都不在乎,這個家已經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了,而我……對你來說隻是一個無用的擺設。你讓我恐懼,讓我對未來充滿了迷茫!所以我才會義無反顧地跟你離婚,生下淩盼並非是我願意看到的結果。我經歷過的絕望,絕對不能讓我的女兒再經歷一次!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可以再跟六巷有任何瓜葛!”


    宋國文向後踉蹌一步,他被她的一番話震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那他又有什麽資格去責備淩雲呢……


    “阿雲,大楠是個好孩子,他雖然是六巷的孩子,但他可以給盼盼幸福,他…”


    淩雲猛然轉頭瞪著他:“不可以!隻要是六巷的人,都不可以!”


    宋國文凝視著她,伸手撫上她微微顫抖的肩膀,不可置信地說:“是我嗎?是我讓你變成這樣的?是嗎?阿雲?”


    淩雲任由眼眶中的淚滑落下來,冷漠地看著他,自嘲地笑出聲:“為什麽你變了,而我卻還在承受著你給我帶來的痛苦?”


    “阿雲!我的錯,我來彌補,但你要拉著女兒來一起和你痛苦嗎?!”


    淩雲掙開他的手,搖搖頭:“不,我沒有讓她痛苦,我是為她好。”


    宋國文朝她吼道:“你去看看你的女兒!你去看看!她根本不想要你給她的生活!”


    “那也比你強!比六巷強!”


    六巷在她的心裏就像一根刺,紮在心口,拔也不出來,讓她幾乎快喘不過氣。


    “宋國文,我警告你,不要跟淩盼有來往!我會讓她明白,我給她的,才是最好的。”


    淩雲冷漠地離開,留下頹然的宋國文站在原地。


    良久,宋國文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自嘲地笑著,眼眶含淚。


    “嗬嗬……盼盼啊,讓你攤上我們這樣的父母,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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