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思穿著一身白色花邊的連衣裙,套著一件黑色的小馬甲架勢十足地看著已經裝修好的茶藝店,一樓完全可以看作是茶和藝術的結合,每一種茶品都能夠放置的仿古的立架之上,旁邊則掛著與該茶有關聯的古詩詞或者中國畫。


    “康小姐,為了滿足你的要求,我們公司將整個大廳的空間利用,就好像是中國古典建築裏的移步換景一樣,用屏風隔開,無論走到什麽方位,都能看到一種名茶和國畫藝術品等。”裝飾公司的負責人笑著道。


    雅思覺得很滿意,“謝謝,我覺得很棒。”然後去了二樓。


    “二樓我們也是按照康小姐的意思,除了中間的服務台,四周則按照環狀全部各斷成二十四間包間,每個包間裏都是設置成坐榻和茶幾。”負責人介紹得很詳細。


    雅思仔細看了看,和人下樓:“貴不公司不愧是業界的翹楚,我所想的裝飾差不多全部做了出來,謝謝。至於尾款,下午的時候我會讓會計師去貴公司交付的。”


    負責人鬆了一口氣,這位康小姐雖然看著和氣,也不是什麽極大的主顧,但是派頭不小,且這幾天還得到了一些傳言,忙不迭地點頭同意。


    茶葉已經采購好了,招聘訊息也掛出去好幾天了,服務生倒是好找,就是沏茶的師傅很難找到。雅思有些煩惱,難道要請鄭慧妍幫忙從內地請人嗎?


    雅思出了店門,看著茶樓空空的門牌,隨即笑了,她都忘記給店取名字了。


    “她就是你和哲男爭吵的原因?康雅思?除了還年輕漂亮,我看不出她有任何地方值得你關注的。”街斜對麵的畫廊門前,虞葦庭神情倨傲地看向好似發呆的雅思。


    賀峰點笑了笑:“她是個很不一樣的女人,怎麽說呢?應該是說,這麽幾年裏唯一讓我產生衝動想去接觸和了解的人。”


    賀峰一直看著雅思,沒有發覺虞葦庭的臉色因為他的話而微微一變。


    “都能被賀峰你這樣說,那應該是有過人之處了。我一定是要認識認識才行。”虞葦庭的聲音裏更添了一股道不明的鋒利之意。


    “思歸,茶藝店就叫做思歸!”雅思覺得這個店名非常妥帖,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卻在抬頭的刹那看見了隔著街道車流的賀峰和虞葦庭,笑容頓時一僵。


    離上次和賀峰通電話已經過了四天,她沒有再和賀峰聯係,突然見到,還是見到他和虞葦庭站在一起,她的心情自然談不上好。


    見賀峰和虞葦庭走了過來,她頓了一頓,露出淡笑等著兩人走近。


    “賀峰,想不到在這裏見到你,這位大概就是寶侖的虞葦庭虞小姐了,幸會。”雅思淡笑地伸出手。


    虞葦庭終究是虞葦庭,即便心中已經不喜雅思,但是風度無可挑剔,伸出手隻輕輕和雅思的一觸便移開,“這是康小姐的店?叫什麽名字?”


    “思歸,虞小姐覺得這個名字怎麽樣?”雅思推開門請了兩人進門。


    賀峰看見一室濃重的中國風裝飾,心中略帶詫異卻掩飾住了,隻虞葦庭,在她看來,康雅思愛好虛榮,同都會中的其他所謂的名媛一樣,拜金物質!所以聽到“思歸”這樣文藝的名字時,眼中的光芒頗有些嘲諷,再看屋內,她不得不承認,整個茶店半點物質的感覺也無。她一偏頭,就看見賀峰眼角帶笑地看著康雅思,心中警鈴大作,當即就道:“這個名字聽著不像茶藝店的名字,我實在不知道如何評論。賀峰,你怎麽看?”


    賀峰笑道:“雖則不像茶藝店的名字,但是也別有意思,不但嵌了雅思的名字在裏麵,也示意著雅思你重新站起來積極生活;再則按照中國人的傳統,尋鄉、找尋寧靜歸地等思想,思歸確實很有意思。我想很多喜歡喝茶的人都會覺得這個名字很不錯的。”


    賀峰看向雅思:“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雅思笑得很璀璨:“可以打九十八分了。”她注視著賀峰,果然他是那個最了解自己的人,沒有之一。


    虞葦庭看著賀峰和雅思相識而笑的畫麵,覺得眼角有些刺痛,“想不到你們隻認識了短短時日就這樣了解,真是難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認識多年,或者是做了不少功課。”


    雅思璀璨的笑容變得有些揶揄,目光從賀峰臉上移開轉向虞葦庭:“一個朋友曾和我說過,真正的朋友並不是單靠時光的長短來確定的。想想其實是對的,有的人認識了幾十年,卻並不了解對方,充其量隻能說是有交情的熟人而已。有的人,認識的時間雖短,卻能夠明白對方,這樣的人自然是真正的朋友了。虞小姐覺得呢?”


    虞葦庭的臉色很不好,她以為康雅思的意思是諷刺她和賀峰隻是熟人,“康小姐的口才真的很好,不做公關真的是太可惜了。”


    賀峰有些無奈,兩個要強的女人站在一起便會如此,他早就料到了,隻是還真沒有想到這樣就開始爭鋒相對了。


    “公關業有虞小姐在,少一個康雅思沒有任何遺憾。況且我沒有虞小姐的好命,我的前夫是個渣,所以隻能開這樣一間茶藝店掙生活費養活自己,怎麽會自己也是老板,不用去看人臉色做事。”雅思語氣真摯,好似是真的羨慕虞葦庭的好命一般。


    虞葦庭的臉色更加不好了,她是命好,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在她麵前這樣說,所有人說起她,皆是說她虞葦庭如何手段高超,在商場上和男人們廝殺拚搏出一席之地雲雲。


    虞葦庭卻從來沒覺得自己很好命,她是印尼華僑,家世極好,雖則三十年前因為印尼排華逃難到了香港而變得一無所有,但是她很快就遇上了富商丈夫戴蘇民,即便戴蘇民比她年長十幾歲,她還是嫁給了他,然後生活即刻回複到劇變之前,從大家小姐變成了富商闊太;丈夫死後她接手了大筆的遺產,不得不上商場和男人們拚殺,雖然因為丈夫的人脈和賀峰的維護,以及她自己的能力,她掌管的寶侖集團越做越大,成為整個亞洲公關業的龍頭,其他方麵的生意也做到風生水起。但是她卻覺得自己如此,皆是命運所迫,半點由不得她,怎麽就是好命了?


    “雅思,葦庭做生意的眼光和手段都是極好的,這不可是靠好命就能做到的,你這樣對對她可不公平。”賀峰心中暗自歎息,雅思的脾氣果然很直爽,這樣的話怎麽當著虞葦庭的麵說了出來?


    “抱歉,我並沒有其他的意思,隻是感歎一下女人的命運,而虞小姐終不像我這等普通女人,時至今日還係於男人身上,已經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雅思攤攤手,領著兩人繼續參觀茶室。


    虞葦庭這個時候自然也察覺到了雅思對自己的不以為然以及淡淡的不喜,作為女人,還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她以為康雅思是將賀峰當做了目標,加之雅思剛才直言給她的難看,她已經確定自己很討厭康雅思這個女人,更想讓賀峰知道康雅思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上著二樓,虞葦庭好似不經意,卻話語犀利地道:“所以康小姐羨慕我的好命,也想如我一般有大筆錢財,在商場上有一席之地?那康小姐就不應該開這茶藝店了。你還很年輕,港島的青年才俊很難不被康小姐吸引住的,康小姐大可仔細挑選一位年紀大點的,然後就好打算了。”


    賀峰一直聽著兩個女人打著機鋒,現在虞葦庭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太過刻薄了,臉色就變了變了,“葦庭,雅思不是這樣的人。”


    雅思早就知道虞葦庭的為人,心裏生氣,麵上卻笑得更燦爛了,“不怕虞小姐笑話,賀峰大概知道一點我的想法,雖然我三十歲了,但是我還是相信愛情,雖則很多都會中人對愛情這個詞匯嗤之以鼻,但是我相信。”雅思說話間微微一頓,目光飄到了賀峰臉上,卻好似看著從前那個溫柔嗬護自己的賀峰,“所以我和虞小姐你不一樣,男人的金錢、身材、年齡等等外在的條件可有可不有,唯獨他須很愛我這一點必不可少。再則,我沒有虞小姐的本事,我並不想在商場上和男人廝殺,我隻想要一個家庭,有我愛也很愛我的丈夫,然後生一個寶寶。如本島一女作家所說的,當早晨的陽光淡淡地照在愛人的臉上,那種溫暖足以抵得鑽石黃金。”


    虞葦庭沒有說話,看著賀峰雙眼中的光芒,心中苦笑,幾十年的曖昧,這一刻她知道,已經走到了最後。她心中自然是百般滋味,複雜難言。但是她自有她的驕傲,不會見軟弱顯現,尤其是當著康雅思的麵。


    “愛情嗎?我隻能說康小姐你還年輕,隻有年輕人才會將愛情掛在嘴邊。愛情是什麽?不過是華麗生活的點綴罷了,都會中忙著拚搏的人哪裏有閑情逸致談情說愛?”


    康雅思的目光掃過賀峰,又回到了虞葦庭身上,“在愛情麵前,國王和乞丐是平等的。所以我並不認為愛情是年輕人的專利,就像虞小姐你,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前沒有以後也沒有。”


    “葦庭,我倒覺得雅思這句話說得很有道理,愛情是不分年齡的。當然了,年紀大的人說起愛來,往往顧慮更多,但是也更加有誠心的。”賀峰貌似是勸虞葦庭,其實是委婉地向雅思表明他的意思,他便是那個極為有誠心之人。


    虞葦庭終究還是忍不住,抬起眼,冷淡而又不滿的目光掃過賀峰和雅思,“你們倆還真是一唱一和。”


    她心中已經明白,賀峰大抵是真的對康雅思有了意思,而自己不過是這兩人試探彼此心意的道具而已。高傲如她虞葦庭,麵對感情失敗之時,也難以說放下就放下,幸好一貫的高傲挽救了她的顏麵,隻能端著更加高傲的麵孔對著康雅思。


    看著年輕而又自信美麗的康雅思,她心中終究有些不平,她也曾經這樣年輕美麗過,隻是在愛情來臨之時,終究不能夠這樣說出相信愛情的話。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是心中還渴望愛情,但是那個人已經轉身走向了別人。原來在很早的時候,在自己的猶豫中,她已經錯過了愛情。


    “愛情,是最璀璨的鑽石,你一定會擁有的。”賀峰忍住伸手碰觸雅思的衝動,得體地微笑。


    “我也相信我會擁有的。”雅思看向賀峰,終究露出了一絲深藏了許久的感情,目光中露出了歡喜、渴望與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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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則一瞬,賀峰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但是礙於虞葦庭在,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虞葦庭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過,終究不想再看下去,她也是一個女人,喜歡的人當著自己的麵和另一個女人眉目傳情,她無論如何也難以平靜麵對,還是早早離開的好。“康小姐何時開張?到時我一定請人送來花籃恭賀。”


    “謝謝。在農曆的七月初七開業,虞小姐以後有空的話可以過來坐坐,很多茶對身體有好處的,比之□□健康得多。”雅思見好就收,她知道虞葦庭已經到了臨界點,再刺激她於自己沒有好處。


    看著虞葦庭如此,雅思心中微微有些快意,隻是看向賀峰的目光有些責備,哼,真是老狐狸一隻,明明知道虞葦庭對你的感情的。


    賀峰不知道雅思為什麽用責備的目光看著自己,推下眼睛表示詢問,卻見雅思轉身,隻得攤手表示無辜。


    哼,你有多無辜?從前虞葦庭給了自己多少難堪呀,不都是因為你?雖然後來知道賀峰對虞葦庭完全隻是對好朋友,但是她無法做到不在意,哪怕隻要聽到一九七五這個年份都要生氣,因為有一個女人說的話,比他老婆說的話還管用,比他老婆還更加知道某些事情!


    雖然在賀峰去世之後,她明白了,早在戴蘇民去世之後虞葦庭沒有和賀峰在一起,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有超出朋友的關係了,哪怕虞葦庭真的愛上了賀峰。因為虞葦庭一輩子都沒可能甩開丈夫戴蘇民的影響。既然做不到漠視死去的人,所以也不可能全心全意去投入新的感情。再則,虞葦庭從來都不是一個甘心於家庭的人,她和賀峰是不可能走到一塊去的。


    “我算了算時間,你的店開業是在公曆的八月十日,我在布吉的一個度假村將在九月初開業,你若是有空,可以去玩玩。”賀峰微笑,他打算雅思的店開業剪彩親自過來道賀。


    布吉島麽?雅思笑了,她當然想去看看的,那裏可是從前她和賀峰真正開始的地方。她看了虞葦庭一眼,在虞葦庭的冷眼中笑著爽快地答應了:“好呀,我應該能去的。”


    送走賀峰和虞葦庭,雅思接到了雅瞳的求救電話,聽到二姐在電話中的哭音,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麽,隻得抓起抱抱,交代了請來的工人好生看店就離開了。


    “賀峰,你難道是真喜歡上康雅思了?所以才因為她和哲男爭吵。”虞葦庭終究是不甘心的,看向賀峰問道,“我真的不明白你,你六十歲了,而康雅思比你小了近三十歲,你真的相信她說的所謂的愛情?而不看重錢?你可別忘了,康雅思還是楊太太的時候,是多麽喜歡出風頭多麽地拜金。”


    賀峰沉默了片刻,好像是在措詞,“她說的話是真是假先不論,隻是有一句話我很讚同,在愛情麵前,是不分國王和乞丐的。而且,我相信之前關於雅思的報道並不真實,你知道的,港島的媒體一向喜歡捕風捉影的。”


    “希望她如你所說的並不是隻看上你的錢。”虞葦庭的聲音裏依舊帶著譏誚,“希望你不要到了最後被年輕女孩子給騙了還要我這個老朋友來安慰。”


    “嗬嗬,葦庭,你真的想得太多了,雅思並不缺錢。”賀峰笑了下,這大概就是虞葦庭和雅思的不同了,賀峰心中歎息。


    “不缺錢不代表不愛錢。而且你想過沒有,你若是真的和康雅思在一起,你兒子會是什麽反應?他會答應你給他找一個比他還小的繼母嗎?”虞葦庭冷冷地說。


    賀峰沉默了,這個也是他之前最顧忌的事情,但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遵循自己內心的意願,他已經不再年輕了,能夠在有生之年碰見那個讓他心動的在一起的女人,太難得了,他無法在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放棄。


    “哲男那裏,我相信他會理解我這個daddy的。”


    虞葦庭將目光移到了車外,臉上一派的平靜,內心卻是五味雜陳:我虞葦庭隻不過是你賀峰的一個朋友,你和什麽女人在一起,我能說的也隻有這些,在意與否對你而言並不重要。但是你的寶貝兒子賀哲男,你以為他真的是理解爸爸的好兒子嗎?她已經能夠想像得到,賀家父子將因為康雅思爆發更大爭吵時的畫麵了。


    虞葦庭這一刻,突然很想去印尼的那個小島上看看,還能不能再找到那棵刻有名字的樹以及那尊大佛。


    賀峰推了下眼睛,沒有再說什麽,這一刻他能做的唯獨保持沉默,有些話是不用說出口,當事人也能夠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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