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逾的指尖輕輕地拂過耳釘上溫潤的珍珠,觸感像極了光潔的肌膚。


    “包起來,付款。”


    導購小姐熱情不減地送來本小冊子:“先生,限量發行的婚戒。”


    以往,他從來不關注女人的珠寶首飾。既然已破例,不妨多看一眼。


    新款的婚戒設計得不單漂亮,還別有一番誘惑。一種潛藏的欲望不知不覺露出冰山一角。腦海中慢慢浮現一個穿婚紗的女人身影。


    新娘的麵孔蓋著如霧的輕紗,手指生得極好,托著一朵帶露水的紅玫瑰。待回過神,他的手心裏默默地躺著一枚鑽戒,戒身微微發熱。


    “暫時用不到。有機會了我會帶人來選。”


    “戒圈能調能改,一定讓您的新娘滿意。”店長笑著遞了名片。


    刷完卡,周逾把首飾袋收進隨身的背包,徑直去往電梯。身後站著的柳下妙匆匆躲閃到旁邊排長隊的“茶顏悅色”隊伍。


    大半個月了。為了歸還一套衣服,前前後後總共去了三次人民大學的西門。次次落空。


    好不容易今晚碰上,卻比見不到的日子還打擊她。


    穿了淺米色襯衣,灰色休閑褲,形象一如既往的挺拔,清爽。


    然而,看到惦念多日的人挑了耳釘,看完婚戒再噙著笑意離去,柳小妙反而失去了在火車上和他聊天的勇氣。


    保安說,親眼見他有孩子。有孩子的男人怎麽可以在夜裏單獨出來看婚戒?


    難道和情人幽會?!背著妻子和其他女人暗中來往,一定不是個好男人。英俊瀟灑的麵孔,長在不負責的男人身上,隻能是禍害女人的凶器。


    董茜茜從化妝品區試完妝,抱著一堆免費小樣出來。沒見到同伴,不停打她的手機。


    口袋中的手機振動了五次,柳小妙才抹去眼角的淚水,提著袋子回到原地。


    “去哪裏逛了?買到什麽好東西了?”


    “跑了趟洗手間。沒心情買買買。”


    “拿著,我今天狠狠薅了把羊毛。”口紅麵膜小樣塞到了她的手裏。


    柳小妙拒收。董茜茜連忙說:“感謝你常常幫我取快遞,倒垃圾。應得的。”推辭不過,隻得接了。


    兩人拉著手從玻璃專門出來,又到對麵的小吃店買了烤魷魚和油炸臭豆腐。董茜茜邊啃滴著紅色辣椒油的魷魚邊小聲說:


    “聽說這個購物中心能偶遇到明星。快看,停車場那邊站著一個帥哥側顏超級完美。你說該不會就是那誰.......”


    聽到某個當紅小生的名字,柳小妙抬了抬眼。倒不是喜歡追星。最近正在刷的古裝劇賺了她很多眼淚,碰巧該明星是男主。


    那人的輪廓卻在夜幕下被襯托得更加清晰。此時,他背對著馬路,站在一輛開了門的藍色的小車前打電話。


    本來是不經意的一瞥,她的雙手忽地哆嗦起來。整盒澆了汁的熱乎臭豆腐蹦蹦跳跳,滾到了馬路邊。


    居然又是同一個男人?!之前見麵都很倉促,完全沒有時間留意他的側顏,更別提琢磨像哪位明星了。


    “你怎麽這麽可愛呢,一看到開豪車的帥哥,激動得臭豆腐都掉了!”董茜茜捏著插魷魚的大竹簽子,笑得前俯後仰。


    柳小妙已經沒有心情再去看。隻在嘴上淡淡地問:“那車很貴?”


    “保時捷卡宴,二百來萬呢。年紀輕輕就如此有錢,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極端的就是傍富婆,反正很難靠自己......”董茜茜眉飛色舞,抓著機會給沒見過世麵的同事滔滔不絕地上課。


    越描越離譜。他的形象不停地濺墨。如果說背著妻子夜裏給情人買首飾,尚有挽回餘地。這番揣測則是萬劫不複了。


    “剛才我看到他在珠寶櫃台買首飾,”柳小妙聽得耳根疼痛,急急打斷了她,“是有妻子的。”


    “啊,就說你跑哪裏去了。原來趁我去掃貨,偷瞄了帥哥。重色輕友,不夠義氣!”


    她半開玩笑地舉起滴著紅油的手指,往柳小妙臉上塗抹。兩個女孩鬧了一陣,那輛引起爭議的車也駛離停車場。


    它逐漸融入街景,被茫茫夜色和絢麗的燈光吞沒。柳小妙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記下了車牌號。


    回到出租房,一進門就踢掉鞋癱在了床上。夜裏十點,睡覺略嫌早。手機鈴一響,她又爬起來。


    “媽,您還好麽?”


    “哼,被你氣得老了幾歲。月底發錢了?”


    柳小妙麵向房裏薄薄的隔音泡沫板,壓低嗓子,“發了,剩的不多。”


    “錢少還亂花?掙不到大錢,趁早回來嫁人!”


    電話那頭,蔡美芳吼叫著,情緒起伏很大。她文化不高,脾氣不好。空長了一張漂亮的臉。


    在小廠熬了半輩子,每分錢精打細算。當工人的丈夫早逝,帶著拖油瓶不好改嫁。靠著每月不足千元的收入,省吃儉用送女兒求學。


    如今畢業了,被廠長相中當兒媳,眼看就要迎來揚眉吐氣的好日子,卻被柳小妙的逃離弄成了黃粱一夢。


    說來也心酸,離家出走二十來天,母親才主動打來一個電話。沒兩句就嗆得女兒沉默不語。


    放下電話,柳小妙把臉埋在棉布枕頭裏無聲地哭。她委屈,難過,卻又找不到個合適的傾訴對象。


    閉上眼睛,就忍不住想起這個散發著吸引力的陌生男人。短短二十多天,碰到三次。好像多了,又好像不夠。


    她在床上輾轉難眠,裹緊了薄薄的毛巾被。房裏沒有空調。眼下也沒有多餘的錢添置風扇,生生捂出了一頭一臉的汗。


    光靠巴掌大的小窗透進來的幾縷細弱的風,安撫不了一顆孤獨受傷的心。柳小妙口渴難耐半坐起身,伸手抓過充當床頭櫃的紙箱上擺的茶杯。


    湊到唇邊,是空的。她不甘心地倒過來,把杯底晃了晃,半滴水也沒有。兩周前,也是在半夜,她又怕又餓又渴,祈禱著早點離開派出所回家。怎麽也想不到能喝到一杯溫溫的牛奶。


    “對了,我答應過要拍身份證照片發給沈警官。拖了這麽久,他該不會給我記一筆吧?”


    孟倩板著臉盤問的一幕痛苦得不堪回首。相較之下,沈峻的形象給襯托得十分親切。雖然他在酒吧做臥底時也假公濟私地“欺負”了她,柳小妙看在雪中送炭的熱牛奶份上,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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