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一怔,垂眸,“如今的我也無力再為符家做什麽了。”


    “嗬嗬,我終於戰勝了符家,這比奪得天下更令我興奮。”淩悠揚伸出手,食指點在她心髒的位置,“等了這麽久,我總算在你這裏占到第一位。”


    這傢夥的坦白,總把她弄得很不好意思。弦歌別開腦袋,“等我留書一封,把事情都交代清楚,這樣就不會連累其他人了。”匆匆忙忙寫下一封信,弦歌就和淩悠揚結伴走出房間。


    月色正濃,兩人身影閃爍,沒幾下就走出好一段距離,弦歌回頭看看那座她居住的府邸,懷念地發出一聲嘆息,再見了。


    “小心,有人。”淩悠揚全身戒備。


    幾乎是同時,弦歌也注意到四周氣氛有變。她的目光四處巡迴,身子和淩悠揚緊緊靠在一起。不多時,連續有幾條黑影在樹叢中跳躍,站定在他們麵前。又一會兒,四周出現火把的亮光,像火龍一般將兩人團團圍住。


    街道靜悄悄的,腳步聲也不大,可在這樣的夜晚裏卻怎樣也忽略不了。楊嘯的身影從那些官兵身後出現,火光的光芒忽明忽暗,將他的臉龐襯著高深莫測。


    弦歌沒有說話,隻是盯住他看。反倒是楊嘯先開口道“太傅。”


    “皇上果然高明。”弦歌嘴角一勾,“微臣不知該欣慰還是該難過。”


    “太傅,朕不會對你怎樣的。”楊嘯深深看她一眼,然後就將目光轉到淩悠揚身上,眸色驟然一沉,揮手道,“拿下!”


    “皇上!”弦歌先聲奪人,“您知道他是誰嗎?”


    “極東國的jian細。”楊嘯聲音清晰。


    “嗬嗬,”弦歌大笑,“您有見過皇帝親自來做jian細的嗎?”


    弦歌此話的意思不過是要楊嘯三思再三思,警告他對方可是極東國的皇帝,無論楊嘯打算做出任何行動,都應該以和為貴。雀南國和極東國的交情也好了十多年,冤家宜解不宜結,楊嘯應該放了淩悠揚才對。


    楊嘯的表情上並沒意外之色,四兩撥千斤,“太傅本就有意包庇此人,不是朕不相信你,無論如何,這事朕都會親自調查。”


    弦歌沉聲道:“皇上,您這麽做有什麽意義?淩楠給了您什麽好處?”


    楊嘯的笑容曇花一現,再次高聲命令:“給朕拿下!”淩悠揚並未做什麽反抗,連話都沒說半句,乖乖就被擒下。弦歌靜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楊嘯一步一步走過去,經過弦歌身旁的時候,淡淡道:“其他意義姑且不論,至少現在,太傅你離不開了。”


    “皇上,”弦歌叫住他,楊嘯回眸的時候,隻看到她單膝下跪的模樣,“如果您真的要把悠揚捉拿歸獄,那麽,請把微臣一併拿下。”


    楊嘯身形一僵。


    連始終平靜的淩悠揚也忍不住回身,目光驚詫。


    “如果您堅持認為悠揚是jian細,那麽,微臣也有窩藏之罪。”弦歌道,“皇上若還念師徒情分,就將微臣與悠揚關在一起,微臣感激不盡。”


    “感激不盡?”楊嘯嘲諷地挑起嘴角。


    弦歌知道,現在的自己什麽權力也沒有。她唯一能賭的,就是皇上對她的感情。縱然不行,若能和悠揚關在一起,彼此有個照應也是好的,即使是逃獄也能一同逃走,行事討論也更方便。


    “是的,請皇上成全。”


    楊嘯恨恨的看著她,“好,朕就成全你。”頓了頓,“來人,把太傅一同拿下。”


    笨女人,以前還覺得她有幾分智慧,如今看來,徹頭徹尾是個笨蛋啊。淩悠揚無可奈何地看著她,嘴角卻微微勾起。


    月色更濃了,星辰依稀可見。


    牆壁是黑的,鐵柵欄是黑的,連牢中的稻糙也是黑乎乎的。整座牢獄都是黑暗不見天日,弦歌和淩悠揚分別關在兩間牢房裏。牢中唯一的窗戶是在弦歌所在牢房的上端,小小的一個口,說它是窗戶也真是客氣了。


    這麽大的一個地牢裏,隻關了兩個犯人。


    “說起來,我這是第二次被關進來。”弦歌精神還不錯,地上雖然髒了點兒,但坐還是能坐的,她身在牢房總不能太挑剔是不是。


    “上一回是被你關起來的。”


    “那還真是有緣,我也是第二次進牢房。”淩悠揚的語氣像在比賽,就像是那種“看吧,看吧,我關進去的次數也不比你少”的感覺,“上一回是因為你被關起來的。”頓了頓,他還非常體貼地提醒一聲,“就是因為太後的事情,我為你而杖責,然後關進牢裏的那次。”


    弦歌點點頭,表示自己記起來了,“那麽你說說看,極東國和雀南國的牢房,哪邊的好一點兒?”


    淩悠揚一頭黑線,這也能比?


    “那時候我發燒,所以無暇品味牢房的感覺。不過,這次我很清醒,牢房裏住得的確不怎麽舒服。”


    弦歌的目光在地牢裏不停地轉,無奈道“再不舒服也得住下去啊,又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我可是為了你才住進來的,你要懷著感恩的心啊,有朝一日出去了,一定要報答我。”


    “說起這件事,你在雀南國待著怎麽越變越蠢了?”淩悠揚神情不羈,渾然把牢房當成自家廳堂了,“傻乎乎地跟我一起進來幹什麽?”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弦歌答道。她突然意識到什麽,手指指著對麵牢房的那個人,“啊!你居然說我傻?你以為你夠聰明嗎?如果你夠有腦子的話就不會被抓進來了。”


    “我可沒說我聰明。如果我夠聰明的話,就不會離開極東國奢華舒適的皇宮,也不會笨蛋一樣地跑到你這裏來受罪!”淩悠揚厚臉皮,根本不介意說自己蠢,“想當年,我年幼時就被稱為神童,你以為我是怎麽變笨的?就是在遇到你以後變笨的!說不定就是你傳染給我的。”


    “好漢不提當年勇。”弦歌嘲笑他,“而且,孩時聰明的人往往長大以後都不怎麽樣。”


    “那我應該就是那個例外。”淩悠揚信誓旦旦,轉念一想,又憂慮道,“看來我得擔心一下淩楠了,他現在這麽精明,以後會不會變蠢?”


    弦歌驟然沉默下來,好半晌都沒說話。“你真的不介意淩楠的所做作為?”


    “介意又能怎樣?難道殺了他嗎?”淩悠揚的態度很灑脫,“他是極東國的太子,他隻要能擔當好這個位置就可以,他隻要能勝任皇帝那個角色,我讓給他又何妨?對他來說,做極東國的皇上比做我的兒子更重要。”


    弦歌笑了笑,故作困惑,“悠揚,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深明大義了?按照你睚眥必報的性子,被人算計了就該去算計回來才對。”


    淩悠揚也不反駁,仰頭望著那黑乎乎的牢頂,若有所思地道:“為什麽把我們分開關呢?這樣都不能互相取暖。弦歌,你把楊嘯教得不錯啊。”


    “你這是在說反話嗎?”說起楊嘯,弦歌還有幾分心痛。


    “怎麽會是反話呢?這可是肺腑之言,我難得誇獎你一下。”淩悠揚更正道,“能把我抓住,豈止是不錯啊,那可是相當的有才華。”


    “你會被抓住,淩楠才是功不可沒。”弦歌冷哼道。


    “這倒也是。”淩悠揚點頭承認,“不過淩楠是我兒子,又是我教出來的,有這種能力也很正常。而您教出來的人居然能跟我教出來得人相提並論,這太讓人吃驚了。”


    “你腦子理想的就是這些?”弦歌哭笑不得。


    “這樣也好,你不是說要給淩楠一個教訓嗎?雖然我不打算做什麽,不過你教出這麽一個楊嘯,足夠淩楠頭疼一輩子了。”淩悠揚心情愉悅,笑聲歡暢,良久,他才止住笑聲,輕聲道,“不過,讚賞歸讚賞,我真的沒有想到,淩楠會……”


    “這才是他攻心成功的地方。”弦歌站起來動了動,在地上坐久了隻感到cháo濕,而且越坐越冷,還是站起來動動得好,“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江後浪推前浪。”


    淩悠揚沒有說話,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坐在地麵上。過了一會兒,他苦著臉望向弦歌,“真要在這種環境下睡覺?會被凍死的。”


    弦歌也覺得有點兒冷,正這麽想著的時候,地牢的大門忽然被打開,兩名獄卒捧著一床厚實的被子,還有小桌子、小椅子、茶壺、茶杯,甚至還帶了精緻的小點心進來。


    淩悠揚瞪大了眼,不是吧,他剛抱怨,馬上就有人送東西進來了?一雙眼睛巴巴地看這獄卒手中的東西。兩名獄卒走啊走走到他們中間的過道上停下,轉身,打開弦歌的牢門,把所有的東西都送進去,態度也甚為恭敬,“攝政王,皇上擔心您在這裏不好過,所以吩咐我們把這些送進來,您若有什麽其他需要盡可吩咐。”


    淩悠揚的臉立馬黑了,這待遇差別太明顯了。


    弦歌白他們一眼,“如果真有心,你們給對麵的人也同樣送一分去。”


    獄卒麵顯猶豫,“皇上說,攝政王需要什麽都可以滿足,另外一個就……”


    哼哼,淩悠揚把話都聽在耳朵裏。楊嘯啊楊嘯,若你栽在我手裏,我必定還你十倍!淩楠是我的兒子,而且是極東國將來的皇帝,我不好對他做什麽。不過,你嘛……哼哼,趁著現在天天祈福吧!


    弦歌嘆氣道:“好,我不為難你們。”目送那兩個獄卒離開,弦歌收起自己低沉的麵色,歡呼一聲,立即撲向那香軟的被褥,“哈哈,我第一次這麽喜歡被子,太棒了!今天睡覺有著落了。”她笑眯眯地抬頭,“而且,還有椅子可以坐,以後都不用坐在cháo濕的地麵上了。”


    “你以為我們會在這裏待多久?”相較之下,淩悠揚的臉色就像索命閻王,眼珠子瞪來又瞪去,“你打算把這裏當家啊!”


    “難道你有逃出去的計劃了?”弦歌反問。


    “目前,沒有。”淩悠揚回答得很含蓄。


    弦歌不搭腔,抱著軟綿綿暖烘烘的被子,看看淩悠揚清冷地待在對麵,本來還想刺激刺激他的,可也裏越來越涼,弦歌看著也有幾分心疼,“你冷不冷?”


    淩悠揚沒精打采,“如果我冷呢?”


    弦歌咬唇,說不出話,她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淩悠揚偷偷睨她一眼,笑得歡快,“要不我過去和你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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