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今日傳符大人來還有另一件事吧?”白潛唯恐天下不亂地提醒道,明顯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是時候跟符大人說說了。”


    弦歌詫異地看了白潛一眼,然後將探詢的眼神望向楊嘯。


    楊嘯臉上先是尷尬,然後又轉為堅決,“說起來,確實還有一事。”他站起身,深深望著弦歌,與其說是在宣布聖旨,更不如說他是在試探弦歌的態度,“太傅如今手中職權全無,朕打算卸去太傅攝政王的職位。”


    原來是這件事。弦歌輕鬆地笑笑,“有名無實的職位本就不妥,皇上隨便挑個日子吧,對著朝廷百官宣布一下就好,微臣隨時準備領受。”


    白潛真想吹個口哨。這態度幹脆得讓他都有點兒羞愧了。白潛自認為也是個灑脫的人,可是真正手握天下之權,他放手的時候能有符弦歌這麽幹脆嗎?


    楊嘯的臉色頓時由晴轉陰,“是嗎?”


    “當然,微臣若有半句虛言,甘遭天打雷劈。”弦歌急忙表明自己的立場,生怕皇上誤會,“皇上若是得閑,現在就可頒布聖旨。”


    “哦?太傅果真忠心耿耿。”楊嘯的臉色跟鍋底灰一樣,拳頭捏得緊緊的,“朕這樣做,太傅心裏就沒有半句怨言?”


    弦歌總算察覺到楊嘯不高興了,想了想,搖頭,“絕無怨言。”


    “白大人,你先退下,朕要單獨和太傅聊聊。”楊嘯努力克製住自己的怒氣,向白潛微微一笑,“出去的時候請把門關上。”


    白潛身上冷汗順著脊背滑下,給了弦歌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行禮告退。


    屋中隻剩下楊嘯和弦歌兩人,氣氛壓抑得可以悶死人。楊嘯又坐回龍椅,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扶手,眼神炯炯地望著弦歌。


    弦歌不想耗費時間,開門見山道:“皇上有什麽事要單獨和微臣相談嗎?”


    楊嘯看著她,牛頭不對馬嘴地道:“說起來,朕是太傅一手帶大的呢,治國之道是太傅教的,禮教氣度也是太傅教的,甚至好長一段時間,朕每天都是太傅哄著睡覺的,現在想來,真是令人懷念。”


    弦歌沉默不語。


    “稍稍長大以後,朕知道太傅自己也有個兒子,隻不過遠在他國。太傅那時為國拋夫棄子,實在可敬可佩。朕一心想讓太傅開心,那時學習也格外勤奮,因為朕知道,太傅每次看到朕進步的時候都很開心。說起來,朕從那時就存了和淩楠比試的心。”楊嘯陷入回憶中,苦笑道,“太傅的忠誠朕一直都清楚,可到了今時今日,朕奪了你的權,太傅不覺得失望嗎?”


    “這權勢不是微臣的,皇上不該用‘奪’字來形容,微臣知道皇上的用心,皇上放寬心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辦就可以,不必多慮。”


    楊嘯臉色不善,“太傅沒有感到失望恐怕是因為從不把朕放在心上吧?前些日子,太傅因為淩楠的事情而食不下咽,在太傅眼裏,畢竟是血緣重於一切?”


    弦歌嘆道:“皇上誤會了。”


    “朕哪裏誤會了!”楊嘯氣沖沖地跑下來,頗具氣勢地往弦歌身前一站,“朕在太傅身邊這麽多年,太傅以為朕還不了解你?你一心想卸下在雀南國中的職務,恐怕就存了去極東國的心吧!你為了誰?為了淩悠揚?為了淩楠?朕做得還不夠好嗎?朕做得還不能讓你滿意嗎?”


    楊嘯兩手搭在弦歌肩上,“太傅,你想看到雀南國的繁榮昌盛吧?朕一定會給你看,隻要你一直留在這裏!”


    弦歌回視道:“皇上,您已經長大了。”


    “淩楠也已經長大了!”楊嘯拉高聲音,“太傅一直把朕看成一個擔子對不對?隻要把朕養大你就輕鬆了……”


    “皇上,”弦歌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您現在的樣子若是傳出去,可是會被群臣笑話的,請注意自己的態度。”


    “笑話!這天下還有誰敢笑話朕?”楊嘯倔強地瞪著她,眼眶紅紅的,“太傅,朕知道你是治國良才,朕一直努力是為了得到你的讚賞,可是,朕沒想過讓你離開。”


    “究竟是誰告訴皇上微臣打算離開的?”


    “難道不是嗎?”楊嘯已經感覺到眼中的濕意了,“不用誰來告訴朕!朕就是知道!”


    弦歌無奈,隻能搖頭,“皇上多慮了。”除此之外,卻不肯多說。楊嘯瞪著她看了老半天,也等不到她的表示,終於怒氣沖沖地喝道:“出去!”


    “……臣遵旨。”


    弦歌回到自己的住處,思緒萬千,她一直等著楊嘯長大,可這孩子真正長大以後還是麻煩不斷啊。


    早早地,弦歌就爬上床。可惜,不等弦歌睡熟,意識尚在半迷糊的時候,身體上突然有了重重的感覺。她在困意中掙紮地睜開眼睛,嘴唇上感到涼涼軟軟的觸感。這下子,她馬上就醒了,忽然瞪大眼睛,看清了來人,她瞬間就呆了,“不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淩悠揚笑眯眯地瞅著她,“有沒有覺得這個畫麵很熟悉?”


    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也是這樣鑽進來的。


    第三九章 計劃


    陽光透過窗戶she進來,弦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呢喃幾聲,她的手在床上畫來畫去,結果什麽東西都沒有摸到。她的雙眸倏然睜大,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不是吧?”兩隻眼睛把這張床仔仔細細地檢查一遍,床上除了她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難道是在做夢?”弦歌捏捏自己的臉,痛,再低頭看看,床上隻留有自己睡覺時的痕跡。


    慢條斯理地起床穿衣刷牙,弦歌的眼珠子轉啊轉,心中不斷懷疑昨晚的真實性,可卻抓不到任何線索。她思念那傢夥已經思念到魂牽夢縈了嗎?


    “攝政王,您今日會出門嗎?”下人在旁恭敬地詢問。


    弦歌搖頭,“不,你們做自己的事去吧,不用在旁伺候了。”她可以清楚回憶出昨晚的每個細節,難道真的是在做夢?如果是做夢,那感覺未免也太真實了。弦歌臉色一紅,慢慢踱步在花園裏。


    鳥語花香,陽光燦爛。青色的小石子鋪在清澈的溪水裏,淡淡的透明,時有小魚遊來遊去。院子裏的假山上長有青苔,弦歌不自覺的就走了過去,腳邊不小心踩到嬌艷的花朵,她停下腳步,微微蹲下身子,溫柔地把那朵花扶正了。


    “攝政王,這種小事您交給園丁來做就可以了,怎麽能勞煩您尊貴的身子?”端著盤子走過的侍女看見這情形,大驚失色,急急忙忙就想跑過來。


    “不用。”弦歌以手勢阻止她,“隻是小事,你們都下去,我想一個人待在院子裏靜一下,沒有必要的話,就讓其他人別往院子裏走,會打擾到我的。”


    “是。”


    弦歌就地坐在身旁的圓石上,身後倚著假山,仰望湛藍的天空,自言自語,“不像是在做夢啊……”


    “做夢?什麽夢?不會是春夢吧?”調笑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弦歌全身一僵,整個身體都被拉扯過去,身體頓時就陷入假山之中,麵龐上噴灑著火熱的呼吸,那雙絕色黑瞳盈滿笑意,腰身被人攬住,唇上被偷一個香,“你夢到我了?”


    “淩悠揚!”弦歌這次的反應快了許多,拎住他的衣襟,“你昨晚跑到我床上去了吧?”


    淩悠揚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你這樣算是在扯開話題吧?剛剛說的明明是你昨晚夢到我的事情。”他眉開眼笑,嘴唇在她耳朵上磨蹭著,“嗯?說說看,在夢裏我做了什麽?”


    弦歌渾身一僵,“你為什麽會來這裏?我早上起來你怎麽又突然消失了?極東國的事情又怎麽樣了?”


    “一股腦兒問我這麽多問題,你讓我先回答哪個?”熱情就像滔天洪水一樣鋪天蓋地,妄圖侵蝕掉兩人所有的感官,彼此之間的纏繞像是沙漠中渴望水源的欲望,殊死難分。


    良久,兩人終於分開。弦歌呼吸不穩,“早上為什麽要離開?”


    “嗬嗬,原來你希望我一直待在你床上嗎?”


    弦歌眯眼,盯住他看。


    淩悠揚笑道:“想給你一個驚喜。”


    “我沒想到你會跑到雀南國來,這裏甚至不是歧陽城,而是京都,任何一個不小心都會惹上大麻煩的。”


    “你對我有點兒信心好不好,擔心這擔心那的,累不累啊?”


    “極東國又怎麽辦?”


    “嗯,把朝政都扔給淩楠了,反正他想要得不得了,我也樂得輕鬆。”淩悠揚一一解釋,“他本身就是一個很有才幹很有野心的孩子,國家在他手裏亂不了的。”


    弦歌撫額嘆氣,“我現在有點兒猜到淩楠的目的了……”


    “說起來,還不都是因為你。”淩悠揚的背部抵在假山上,溫香軟玉抱滿懷,“等不到你回來的消息,我隻有親自跑一趟了,牛鬼蛇神我都不怕,何況區區一個京都?”


    “我現在手上已經沒有權力了,如果你的行跡被人發現,我到時候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弦歌叮囑道,“所以,你千萬不要到處亂跑,留在這個府邸裏,千萬別被人發現。”


    “不會被人發現的,你太小看我了。”真是愛操心的女人,淩悠揚笑得很開心,“我都聽到你剛才跟下人吩咐,讓他們別到院子裏來,就我們兩個,怎麽會被別人發現呢?”


    聽到他刻意壓低聲音的“我們兩個”,沙啞而撩人,弦歌頓生口幹舌燥的感覺,“我不是這個意思……”


    “嗬嗬,那又是什麽意思?”淩悠揚身子軟得像沒有骨頭一樣,他把腦袋懶洋洋地擱在弦歌肩膀上,“我們有很多時間……”


    弦歌堅決地推開他,“不行,在這裏太危險,到我房裏去。”


    淩悠揚一怔,不知收斂地哈哈大笑,嘴巴立即被弦歌捂上。他眸光流轉,總算壓低聲音,“弦歌,你越來越有趣了,連這種事都能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他扯扯她的麵頰,看到扯紅了才滿意,“我比較喜歡看你臉紅的模樣。”


    弦歌伸出手,也想去扯他臉上的肉,可惜被淩悠揚一把攔住,將她雙手反剪在身後,狐狸的笑容顯現在臉上,“不要對我動手動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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