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大笑,“淩悠揚,你絕對不是我的良配。”頓了頓,她美眸清如明鏡,字句清晰,“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就是我想要的,你能給嗎?”


    淩悠揚沉默,他揚眸,不羈地掀唇,“難道我給你就接受?”


    弦歌被他的反問一怔,心底一片空白,腦中像被什麽給擊了一下,居然回答不出一個“不”字。


    半晌,在兩人沉默的時間,馬車已經停下了,車夫在外出聲,“城主,到宮門了。”


    弦歌應了一聲,掀開車簾,壓得極低的聲音飄到淩悠揚耳中,“你給不了,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


    淩悠揚壓低帽子,儼然一副恭敬的小廝樣,跟在她身後下車。“自作聰明。”


    皇宮裏的路蜿蜒曲折,長廊閣樓繚繞四周,鳥語花香,陽光暖熏。長公主楊麗凝的祥英宮是在東南方向,途經禦花園的時候,弦歌稍稍感嘆了一番,果然漂亮,不知惠臨帝在這上麵花了多少金銀。在小太監的帶路下,他們忽然經過一座陌生的宮殿,殿外種滿馨香蘭花。


    弦歌腦中有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眼前很快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古湘玲身後跟著侍女,風姿卓越地向她走來,笑容甜美,“這不是符城主嗎?”


    弦歌瞥她一眼,行禮道,“見過蘭嬪娘娘。”


    “風水輪流轉,沒想到也有你向我行禮的一天。”古湘玲笑眯眯地望著她,“聽說,皇上最近把義父的事情交給你和白大人去辦了,不知符城主打算怎麽處理呢?”頓了頓,她馬上接下去,“不過,在符城主做出決定之前,請容我好心地提醒一聲,皇上現在可沒處死義父的意思,你得多揣摩一下聖意啊。”


    弦歌抬頭,不卑不亢,嘴角帶笑,“蘭嬪娘娘,根據雀南國的國法,後宮嬪妃不得參政,以後在你問出這種問題之前,請先注意自己的身份。”


    古湘玲笑容微微一斂,眯了眯眼,“多謝符城主提醒。”


    “客氣。”弦歌不動聲色,“在下還有事,先行告退。”在擦身而過的那一霎那,耳中聽到湘玲刻意壓低的聲音,“但願從來沒有認識你。”


    他日種種成水痕,今朝一日成陌路。


    腦中還記得在幼稚孩童時,她嫣然一笑,滿天朝陽也比不過她臉上艷麗的色彩,“弦歌,我好高興可以認識你。”


    腳步繼續跨向祥英宮的路途,弦歌似乎什麽也沒聽見,背後似乎還能感覺到別人的目光,她頭也不回一直往前走,直到祥英宮出現在眼前。


    始終沉默的淩悠揚瞥他一眼,“剛才那女人就是歧陽城的叛徒?陸務惜的義女?”


    弦歌微微點頭,“以前是朋友。”她自嘲一笑,“想想還挺悲哀的。”


    淩悠揚拉了拉帽子,低低一笑,“我從來不交朋友,連被背叛的機會也沒有。”頓了頓,他繼續道,“我也根本不會給別人這種機會。”


    弦歌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然後轉頭,跨步進入祥英宮。


    楊麗凝是個漂亮的女人,氣質典雅大方,也是惠臨帝最寵愛的女兒之一,可惜她的神情中總帶有一份冰冷的漠然氣質。在這後宮之中,她從未有過交情特別好的嬪妃或姐妹,甚至於對自己的母後也不怎麽親近。


    弦歌雖然從未和她打過交道,但對這個人還是有所耳聞。她想不太明白這麽孤僻的人怎麽會突然邀請自己?這次若不是想搞清楚她和白潛的事情也不會這麽主動。弦歌一想到身後還跟著個淩悠揚就更覺得頭疼,但願不會出什麽差錯。


    楊麗凝坐在上座,臉上沒什麽表情,隻吩咐了下人端上茶水和點心後便讓她們退下了。空蕩蕩的屋子裏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弦歌正想打破沉默的時候,楊麗凝卻開口說話了,她瞥了眼站在弦歌身後的淩悠揚,淡淡道,“你不用把頭低得這麽下麵,我這裏規矩不多。”


    弦歌一怔,回頭看了眼淩悠揚,看到他的下巴都快碰到胸口上了,滿臉憨厚的表情。該死,這廝不會想在這時候玩什麽把戲吧?“小淩,別讓公主看笑話了。”你給我老實點,別在這裏裝模做樣的。


    淩悠揚微微點頭,一副靦腆的無措樣,“對……對不起。”


    弦歌眼一眯,這小子還真想在這裏鬧一鬧?演戲演出味來了?她轉頭麵向楊麗凝笑笑,“長公主別介意,小淩沒見過什麽世麵,可能有些緊張。”


    “嗯。”楊麗凝點頭,也不再注意淩悠揚。她認真地看著弦歌,輕道,“符大人是雀南國唯一的女性城主,而且年紀輕輕就接管了這個位子,所以,本宮有些事想問問你。”


    弦歌微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要問盡管問,反正我也有好些事想套套你的話,我這個人向來公平,我既然要問你,也自然給你機會詢問。


    楊麗凝開口道,“符城主,女子治理一個城池,相比男子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嗎?或者有什麽麻煩的事情?”


    不是吧?這叫什麽問題?不過,還真難倒她了,她從沒注意過什麽,至於麻煩則是接連不斷。弦歌摸摸鼻子,苦笑道,“公主不應該太拘泥於男女之差,按著自己的性子做事就行了。公主若真想向皇上索要封地,光在我這兒討經作用並不大,關鍵還在皇上那裏。”


    楊麗凝的臉蒙上一層晦澀,頷首,“這我也知道。”


    弦歌笑道,“公主,符家的城主之位向來是由符家內部決定,皇上沒太大幹涉的權利,所以我身為女子也能當官。可是,公主你索要封地,這是皇上做主的事情。雀南國建國幾百年,給公主封爵封地的事情是少之又少,據我所知,僅有靖胤公主和倩儀公主,這其中,倩儀公主是因為年輕守寡,那時的孜帝為了安慰她讓她分分心才給的封地。”頓了頓,弦歌嘆道,“公主榮華富貴,治理一個城池也並非遊戲,何苦如此堅持?”


    楊麗凝蹙眉,“我當然知道這並非兒戲,身為城主就必須對城民負責,我又不是三歲無知小兒。”


    和公主講話果然很難伺候,弦歌暗暗叫苦,點頭,“微臣失禮。”


    楊麗凝的眉毛皺得更加厲害,聲音一下子轉冷,“符城主,我先在這裏說清楚,在我這裏你無需拿出在父皇麵前的樣子,每次看到你們這些官員在我麵前裝模做樣的說話就甚感厭惡。我們隻是普通的聊天,你卻戴著一副麵具坐在我麵前,我會有被算計的感覺。”


    弦歌一怔,頗有哭笑不得的感覺。姑奶奶,你可以不戴麵具地板著冰塊臉,那是因為你有公主的身份,自然無人敢看不慣,即使真有人看不慣也不敢說出來。我小小一個城主若在旁人麵前擺出不可一世的樣子,那不是在給符家和歧陽城找麻煩嗎?


    算了算了,還是快點把想知道的事情給套出來吧。弦歌笑道,“公主多慮了,微臣沒有你想的意思。隻是官場上的人都習慣用笑臉來麵對人,說到算計,白潛大人比較擅長,弦歌實在不善此道。”


    不出弦歌所料,楊麗凝臉上瞬間出現厭惡之情,“白潛這人我早知道他的劣性,攻於心計,狡詐多疑,偏偏這樣的人還常擺出一副純良無害的樣子,實在虛偽。”


    嗬嗬,白潛你若親耳聽到這樣的評價會做何感想?弦歌在心裏笑翻了天,很好,很好,照這個趨勢問下去,盡快把白潛的事情問個清楚,然後在審判陸務惜的案子上就能討價還價了。


    正當她在心中打著如意算盤時,淩悠揚突然興奮起來,頻頻點頭,“公主說的是,公主說的是,白潛還曾欺負過我們城主。”他甚至手舞足蹈,“我們城主人很好的,公主和白大人有什麽不快的事都可以說給我們城主聽。”


    整個房間都在瞬間安靜下來,淩悠揚似乎也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急忙低頭認錯,“對……對不起。”


    若他不開口說話,弦歌很有信心按自己的步驟把事情給搞清楚。如今,這隻狐狸一說話,一下子把氣氛全攪亂了。這感覺就好比到手的金子沒了到嘴的鴨子飛了,弦歌側過眼狠狠瞪住他,恨不得將他抽筋拔皮,她就知道帶他來皇宮是個最大的錯誤。


    果不其然,楊麗凝沉下臉,“符城主,你這個小廝未免太沒規矩。”


    淩悠揚一臉嚇傻了的表情,“對……對不起。”


    你今天說“對不起”說得很過癮嘛!先是偷偷溜進馬車跟來,如今又在楊麗凝麵前作戲,打死她都不相信這隻狐狸僅是為了整人才這麽做,他肯定是想在皇宮裏做點什麽。弦歌連連嘆氣,臉色並不好看。


    楊麗凝看著淩悠揚恐懼的樣子,無奈地擺手,“我不罰你,你先退下去。”


    退下去?把這隻狐狸放身邊她都沒信心能夠管住,退下去後這皇宮還不是任他暢遊?弦歌的臉色越來越臭,她回頭盯在淩悠揚臉上,偏偏又不好開口阻止,若現在不讓他出去,狐狸待會兒肯定還會耍出其他的花招。


    淩悠揚目光膽怯,小心翼翼,“城主,我可以出去嗎?”


    “出去。”兩個字幾乎是從弦歌的牙齒裏咬出來的。滾吧,滾吧,你大爺想做什麽我現在沒工夫攔你,不過你目前好歹是吃在我符家住在我符家,無論你打算掀起什麽驚濤駭浪都先替我想想。


    淩悠揚聞言退了出去。房中頓時隻剩下弦歌和楊麗凝。弦歌心中擔憂淩悠揚會做出什麽事,隻想著盡快結束這裏的對話。“公主,那日聽見你和白潛的對話,你們二人是不是有什麽矛盾?”她不再兜圈子,直接套話,“若我說錯了還望公主不要見怪,白潛似乎對公主甚有情意。”


    楊麗凝長嘆一聲,似乎不怎麽想提出這事,“符城主是被他給騙了,他想娶我是真,那半分情意卻是裝出來的。白潛看似無欲無求,實則野心勃勃。想當初,我也曾被他騙過幾次。”說到此處,她臉色微紅,目光中既有懷念又有恨意,“我曾經也喜歡過他,可後來發現他想娶的隻有我這個身份。到頭來,除去公主的頭銜,我什麽也不是什麽也沒有。”


    白潛,你究竟做了什麽蠢事讓眼前這位單純得有點蠢的公主誤會了?你那狡猾的形象已經在她眼中定型了,估計是沒什麽翻身的希望了。想到白潛的吃鱉樣,弦歌覺得很開心。她表麵上頗為惋惜,“那麽,公主是因為對男人失去信心,想要獨立地生活才希望要一座自己的城池?”


    楊麗凝頷首,“不能完全這麽說,我隻是想證明,除卻公主的身份後,我並非一無是處。我不希望自己是養在籠裏的嬌滴滴的公主,我嚮往成為符城主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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