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戰報擺在了眼眶微黑、精神不甚好的劉秀麵前,九真、日南,合浦的蠻人全部起來響應征側姐妹,連下六十餘城,征側自立為王,建都麊泠,交趾郡刺史和南部邊地各郡太守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僅能自守其郡都之內。


    青州城陽郡兩姓大族聚眾謀反,斬殺郡所守兵,攻下四縣,當地縣吏棄城而逃,其他大部分聚眾反叛鬧事,派兵前去剿滅,卻是每到之前他們都能迅速撤退,等著官兵退回便是再次攻擊、聚眾……劉秀揉揉又微微泛起疼痛的太陽穴,都是這樣,現在幾乎所有的大族叛亂都是這樣,劉秀苦笑,他也是從那樣的處境中走出來的,再明白不過。腦海中不自覺閃現當日起兵初期的事情,聽著歐芳稟奏。


    “兵來即散,兵走即重聚,兵將常常撲空,臣的下屬稟報,得其內因”,歐芳說道此處便抬頭看著劉秀,下麵的話不太好說了,得到劉秀示意,便接著道“郡國地方豪強大族勢大,上至郡守下至兵卒,皆有畏怯之心,不敢一心應戰剿滅,且……更有甚者便是提前給鬧事、反叛之人透遞消息,示意各地越鬧越大,壓製不下”


    劉秀放下手,歐芳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大族們有多大本事他就是過來人,明白的很,當日在王莽政下,劉氏宗族被被壓迫打擊甚深,依然能靠著各自身後幾代聯姻、結好、相依相幫的大族絕地而起,且不是他一人如此,劉永、王郎等人俱是如此,隻不過他最終贏了而已。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迫不及待的想要遏製這些勢力。然劉秀此時也已經意識到了,他似乎操之過急,且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他雖然做了很多準備,可是有利的政策此時也有了副作用,比如他為削弱地方軍權,先後撤銷廢除了郡國都尉和輕車、騎士、柴官、樓船土及軍假吏等地方軍隊,卻讓豪強們以保護田莊為由招募了不少田莊護員,趁著自己去平天下之際,他們也沒閑著,讓這些人平日茸治牆屋、修門戶、警設守備,以備草竊之寇,秋穀入倉後,則繕五兵、習戰射、以備寒凍窮厄之寇,到了現在就成了反叛用的私人武裝,再者他們有錢有糧,不愁招募不到人馬。他能平一地、兩地叛亂,可是該如何平這天下多如牛毛之反叛呢?


    劉秀離萬能還有很遠的距離,此時也沒有好的辦法,隻能再抬手揉揉額頭。讓他不滿的是河北諸侯國內的叛亂,劉揚當真無用至此、依然壓製、勸說不住那些依附於他們的人,耿家也一樣的處境,此等重要之時他指望不上他們,自然心中有氣。讓他不安的是河南,他那般強硬的重查河南度田之事,罰得最多的也是河南的官吏,甚至拿一直跟隨與他的南陽宗室、功臣劉隆做了筏子,貶為庶人,幾乎是前所未有的重罰,可是到了此時他們卻是突然安靜了下來,這讓本來早已意識到自己把他們抬得太高、早就開始忌憚他們、從根本上明白他們有多少本事的劉秀,越發的不安。


    “既然征討無用,景芳與尚書郎們可商量出良策?”朝堂上的大臣們巴不得自己收回詔令,一個哥哥的俱是“無法”,劉秀可問之人不多,此時也越發覺得荒涼,卻是心中更加堅決,第一步便是這般一起阻擾,今日不成,那估計他一輩子都沒有再提的可能,隻能眼睜睜看著大權被分走,看著隱患留給子孫後代、預想著大漢有朝一日落於他們那些豪強世家之手,若能忍下這些,他就不是劉秀!


    劉秀隻是想到了當年自己在外拚死幫著劉玄打天下,回來之時自己的兄長已經被害死,那些他所謂的親戚叔伯兄弟有多少便是那麽袖手旁觀的看著,看著兄長被殺,看著他被猜忌排擠,直到今日,為了安撫他們,為了天下人前的情義二字,為著不落個他連親族都容不下的名聲,他還隻能供養著劉玄的兒子,給那些人高爵厚祿……


    望了一眼旁邊刀架上放置的第一把刀,那是他兄長的遺物,便又收回了目光。殺兄之仇,他一日不曾忘記!想看他笑話,想等著有朝一日自己收拾不了殘局他們再來逼他服軟,做夢!


    <a id="ads" href="http:///"></a>


    “尚無”,歐芳表現的也有幾分無奈,他自是這政策的具體實施者與擁護者,估計那幫豪強們吃了他的心都有,然都值得,“臣無能,慚愧”


    其實有法子,劉秀此時還不願意用,因為用了便是基本上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也會讓度田之令形同虛設,歐芳此時心中明白劉秀的矛盾掙紮,看不清楚的人不痛苦,痛苦的從來都是心中明了卻改變不了境況的人,不到萬不得已,劉秀是決計不肯退卻的。這次他一改往日用兵行事的以柔克剛、懷柔之策,行事果斷絕狠、不留情麵,也是因為他看得明白,也真的想改變。


    然此時的豪情世家們已經不是處於發展的萌芽階段,而是處於快速發展時期,沒有科舉政策的東漢時期,就是舉士一條,他們便能掐住皇帝的咽喉!隻是哪怕思想超前的王莽、劉秀等人,也不可能想出經過數百年發展才能孕育而出的科舉政策,便是想出來也行不通,隻能讓那些人徹底的反了劉秀而已。便如劉秀自己明明很看重血統的高貴卻又懼怕一般,這個時大環境便是,得了天下的皇帝都是他們豪強們一起托舉出來的,可皇帝偏偏想調轉頭來砍掉他們的手,那最終挨摔的隻能是他自己一樣,就是這般矛盾!


    劉秀沉吟片刻,轉了話題,又問庫中存糧所剩幾何、錢帛多少,歐芳一一做答,聽到劉秀當真又揉起了頭,連年戰亂,四處征討,再者匈奴得寸進尺,去歲水災、瘟疫,他的錢糧真的基本不剩,讓他拿什麽再征討交趾叛亂?而那些豪強們卻是富得流油,克扣的都是該給他的稅收,這也是他這麽急著動手的又一個原因。


    “景芳看備糧草、馬匹、錢財數月,秋收後可能夠征討交趾否?”劉秀問出,卻是自己都明白各地叛亂不平,便是更加沒有糧食上交,更加沒辦法出征,那他又得和那些人伸手要糧要錢,沒有鄧禹、李通和他們討價還價,而且自己剛打壓過他們,他們又怎麽可能再出這些……劉秀心中苦味難言,自己就是處在這麽一個矛盾的處境啊!


    “臣實不敢斷言”,歐芳實話實說,本來也要看年景如何,現在又是各地亂套的情況,“陛下,依臣之見,今日馬援所奏按舊幣製鑄造五銖錢既可以統一王賊之後的錢幣混亂,方便百姓使用,也可以找補得到其中回收各種錢幣落差,此法甚好!“


    劉秀笑笑,“我已經準備準奏,馬援此法確是甚好,隻不是根本之道“,根本的還是他所行之事,他不能一直讓別人占著他的錢糧,用時再去舍出利益才能換得回來吧。


    ……


    劉秀悶悶的處理了一天的政事,起身下意識的就往長秋宮走,走了幾步方才停下,想起自己根本想都未想便說出的那句傷人的話,那雙受傷一閃而過隨即便是古井無波的眼也出現在了腦海,那是他第二次見她露出那樣冷漠拒人千裏之外的表情……劉秀此時心中難免抽疼,他怎麽就說了那樣的話?他沒有怨她家和劉揚勸不住河北的那些世家們,沒有怨數億家財卻是不能為他所用,沒有,真的沒有!他隻是太累了,已經快筋疲力盡了,一時煩躁才脫口說了那句話……相伴十六載了,她其實很聰慧通透,隻是很多事情不願言明,劉秀此時卻是恨起了她為何對於他已經能那般明了!


    “回去”,人都已經帶著吉兒和焉兒去了行宮,他還去那個空蕩蕩的宮殿做什麽!這個女人也是當真心狠,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報備了掖庭蜀,就這麽一聲不吭的氣跑了,除了那句跪地請罪的話那夜竟是一句話都沒有和他說!


    “你去安排準備,今年皇後的壽宴朕要大辦,還有不得讓皇後知曉,走漏消息為你是問”,劉秀心裏建樹完畢,便又開始想法子哄人,也沒太放在心上,不過是句氣話而已,女人嘛,哄哄就好了,卻不知道他承載他心中真實想法的那句話已經斬斷了他自己最後的一個機會。


    ……


    郭聖通被劉秀親自接了回來,好話不要錢似得哄了一路,甚至是抱著她從後宮一路進了長秋宮,等她第二日醒來,便是“驚訝”地看到了劉秀給她安排準備的三十三歲的壽宴,接受眾命婦、宗室女的朝拜恭賀,郭聖通終於“露出笑顏”,這場戲得有她配合才能唱下去啊。


    皇帝越發愛重皇後,甚至一些荒唐事也陸續傳了些出來,這也讓原本憋著一口氣的某些人越發憋氣,便是皇帝近來也是越發看重來貴人母子的消息也沒能讓他們安心,皇帝這是打算也把擱置多時、防範甚深的冀州勢力拉進來?讓他們去救火?那他們還如何等著皇帝熬不下去來求呢?


    建武十六年四月,郭昌接到讓他進宮的消息,嘴角露出一點諷刺,皇帝這是又用的上他了,難怪給女兒做臉呢,合著又為出征的糧草錢財!隻是對於他們而言,這同樣亦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看了他行事這麽些年,自己早已經百般後悔給女兒選了這等“佳婿”,此時是絕對不會再當他的“釣魚翁”了。


    他被逼成那般,依然防範他和郭家甚深,想收拾豪強、打擊南陽那些隨著他水漲船高的勢力,拉攏涼州、隴西、蜀地、潁川到自己一邊,卻都不肯讓他們河北、幽冀勢力露頭,卻是埋怨他們沒能鎮住依附於己的豪強大族……這些或許都不是讓郭昌甚為焦慮的原因,真正焦慮的是,他這般折騰,搞的亂七八糟,一旦不可收拾之時,必然會妥協,妥協便會有人犧牲,他不想讓郭家和女兒成為河南勝出之時被犧牲的一方,哪怕有一點這樣的可能也不行!


    勝者王侯敗者賊,千古不變的道理。


    且看他打壓南陽、河南勢力,但對來氏母子、來家最近越來越“看重“的態度,讓郭昌不得不猜測,那就是劉秀為自己留的一步退路,最後的退路,能讓他們淪落為賊的退路。這招也不難猜測,用的真不算高明,想來他本是打算一定能成的。


    “況兒,煒兒,這是你們阿姐派人送來的消息,且看看吧,也找人把它們‘落在長壽街上’,不知道他看到了還會不會覺得那條後路他們還能讓他走”


    兩兄弟接過傳看,郭況眼睛瞪大,郭煒卻是眯起鳳眼,輕笑著道,“阿爹,我早和你說阿姐比你我想象地要厲害地多,您還不信”,然後看著父親了然的眼,也明白了姐姐是他最疼愛的孩子,他又怎能當真一點不知,便收斂笑容道,“三日之內,河南郡會比冀州亂上百倍,至於這些,陛下此時應該已經知曉了”,從劉秀開始露出那些意向時起,他也便開始著手準備,他不可能坐以待斃,郭煒看著自己老爹和自己,忽然覺得其實這個時空的劉秀防著他們實在是對的,可是誰讓政治權利的頂峰爭鬥便是這般殘酷呢!


    劉秀確實已經知道了,手握著絹帛,看上麵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手氣的都抖了起來,“劉章,劉章!”,惡狠狠的咬出這個名字,胸口一陣翻騰,口中已經嚐到了腥甜。


    作者有話要說:實在是考了一天試很累,回來晚了寫到了現在在完,看在餘波生日還得考試、半夜碼字的份上,原諒我又這麽晚發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東漢皇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上餘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上餘波並收藏重生之東漢皇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