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黑石磚不情不願堆砌在一起,秋雨連綿幾日,縫隙裏生了濕噠噠的青苔,地上角落堆了幾層已經凝固、不知是老鼠還是什麽人的糞便。


    審訊室的四壁角落鑽了兩個老鼠洞,碩大的肥老鼠以屍體血肉為食,生得健壯,肆無忌憚蹭過內侍的腳邊,在過道來回橫穿。


    “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


    瀟瀟哭著喊著,身後巧兒默然不語。


    “給爺老實點!”內侍扇了瀟瀟後腦勺一下,冷笑道:“進來就乖乖地閉上你那張賤嘴,不然這裏的老鼠可是最愛湊熱鬧,明白了?”


    瀟瀟不敢說話了,點點頭,看守內侍帶她進了其中一間審訊室,巧兒帶進了另一間。


    “待會有公公來專門審你們,你們要是實話實說,肯定給你們痛快。但如果不老實交代,瞧見沒?牆角這一溜刑具,還有那盆烙鐵,可都是你們的飯後甜點!”


    說話間那內侍還摸了把瀟瀟的下巴,後者狠狠瞪了他一眼,卻沒敢說話。


    內侍陰陰笑了,“小妹妹,我可真不忍心看你受刑,待會你要是不好好說話,爺我可要好好疼疼你了。”


    “少廢話,不就是這間嗎?我進去等著。”


    說著她就要往裏麵一條凳子上坐,那內侍伸手拽住她,“著什麽急啊,小妹妹,審訊老爺來之前,你可不能坐,這是規矩~”


    “那我站累了怎麽辦?”


    內侍又陰測測一笑,“坐哥哥腿上怎麽樣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瀟瀟知道,來這審訊的宮女不變成棄子之前,是沒人敢羞辱的,一旦背後的主子找上門來,他們必死無疑。


    這個內侍明顯是看她還年輕,以為她不懂規矩,可以隨意嚇唬,恐怕也隱約聽聞了事件經過,怕是以為她必定要被主子視為棄子了。


    蠢貨。


    瀟瀟冷笑一聲,毫不客氣道:“公公放尊重點。我家主子還沒說怎麽著呢,公公這就先把自己的路堵死了,可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啊。”


    內侍臉色一變,後退兩步,往地上忒了口痰,低聲罵道:“不就是個宮女麽,在那神氣什麽,伺候主子娘娘就了不起了?以後有你的苦頭吃!”


    說著推搡瀟瀟進了審訊室,把她捆在刑具上,外鎖了大門。


    瀟瀟等了一會,遠處傳來平穩不亂的腳步聲。


    她抬眼,是個子不高的老太監,看著耳聾眼瞎的。


    “你叫鄭瀟瀟?”


    “……是。”


    “長才人中毒一事,你可知道內情?”


    “不知。”


    “胡說!你分明是親手煎藥後端給才人,怎會不知情!”


    “我煎藥時突然內急,巧兒主動提出替我看火,毒可能是她下的。”


    老太監繞著她轉了一圈,冷笑道:“可是巧兒說從未幫你看藥,她一直在外院幹活,且有人給她作證。”


    “是誰作證?”


    “這老夫不能說。你若是知道什麽趁現在就說出來,免得受皮肉之苦。”


    瀟瀟也冷笑道:“分明無憑無據,我隻說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我又能對你說什麽?”


    “咯咯咯咯……”老太監牙縫裏溢出幾聲笑,“你呀,是不是以為你的主子能救你出去?你不要忘了你隻是個奴婢,你死不死,你的主子可不會在乎。”


    “我無話可說。”


    老太監拾起鐵鉗,“那老夫就隻能讓你嚐點苦頭了。”


    *


    “主子,您就不怕瀟瀟把您賣了?”


    長嬴含進一顆蜜餞,“我怕什麽?毒又不是我下的,我不過是提前知道了,吃了點別的藥騙過去而已。”


    “唉,真不知道她會不會受皮肉之苦。”


    “東西都給她準備好了,昨日吃藥的時候也借著讓她去取蜜餞,往巧兒房裏放東西了,稍一引導就能成的事,她那麽伶俐的嘴,犯不著受刑。”


    “就怕她唯恐毀了自己的好樣貌,就全供出來了。”


    “她無憑無據,有什麽好講的?況且這樣說對她也沒有半點好處。她在我這撈不到利益,又賣主求榮,你說各宮嬪妃誰敢要她?她唯一的選擇就隻是我,這一點,她比我更清楚。”


    不一會門外傳來通報,“主子,嚴公公求見。”


    “快請嚴公公進來。芍藥,倒茶。”


    嚴昌升頂著滿麵春風進來了,衝長嬴一行禮,“長才人身子可好些了?”


    長嬴淡淡一笑,“好些了,公公今天來是有什麽事嗎?”


    “長才人,掖庭那邊傳了話來,是您宮裏孫巧下的毒,不過那賤婢死不說是何人背後指使,現在已經咬舌自盡了,娘娘放心,此案我們會繼續追查,給您個交代。至於鄭瀟瀟暫時無罪,稍後就回來了。娘娘若是不敢用她,奴婢就把她攆回掖庭換個手腳麻利做事認真的過來,您看如何呢?”


    長嬴細細聽完,眼底錯愕遲遲未祛。


    “怎麽會,巧兒是我宮裏最老實的,平時幹活也勤快,前兩天我還誇她幹活利索,賞了她銀子,她怎麽會害我呢?求公公明察啊。”


    嚴昌升笑道:“長才人心善,自然想不到這一層。奴婢可是有實證在手,不怕娘娘深究。小李子,呈上來。”


    一個小內侍端著一隻托盤進屋,上麵覆著一層布,嚴昌升用手一掀,露出裏麵的東西。


    是一塊紙包。


    “這紙包裏裝的就是雷公藤調製的毒藥,就藏在孫巧床下。那孫巧死不承認這包藥是她的,我們的人稍加用刑,她就咬舌自盡了,顯然是畏罪。嗬嗬嗬,主子,您這下信了吧。”


    長嬴呆呆看著那包藥,掩麵哭道:“快把它拿走,這樣我以後還怎麽相信我的人。求公公快拿走!”


    嚴公公笑道:“奴婢告退。”


    *


    “她當真這麽說?”


    “是啊陛下,長才人當時就嚇哭了,恐怕沒幾個月都不敢輕易出門了。”


    越慈低低笑了兩聲,“她倒信得過自己的奴婢,朕以前怎麽沒發現她這麽笨?”


    嚴昌升會看臉色,他看出越慈的態度微妙轉變,隱隱意識到將來這位長才人恐怕要往上升一升了。


    他馬上就順應道:“陛下,女人往往都傻,還膽子小,又愛哭,倒也好哄。”


    越慈點點頭,在腦海中描摹起長嬴的哭相。


    “別的女人哭,朕看著心煩,吵著耳朵也煩。可是她哭就很安靜,又沒有怨氣,撒嬌似的,瞧著不煩,朕卻是越看越舒心,越看越喜歡。”


    嚴昌升轉轉眼珠道:“陛下若是喜歡看她哭……奴婢眼下倒有一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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