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青?你……是蛇?”子蒼結結巴巴地問。


    碧衣少年莞爾一笑,點頭。


    “啊——”子蒼一聲慘叫,飛退十步,戰戰兢兢地看著他。


    少年跪坐在橋上,似笑非笑。


    “大人不必驚慌,小人不過是徐大人的式神罷了。”竹葉青眨眨眼說道。


    同樣是眨眨眼,為什麽他就這麽詭異呢,一點都沒我可愛。


    ——以上是子蒼的胡思亂想……otz


    話雖如此,但看見一條蛇還是會讓人不舒服,即使它是人形。


    “子非幹嘛收蛇當式神啊~~~~”子蒼小聲抱怨,撅著嘴準備待會去找子非興師問罪。


    “因為小人會釀酒。”竹葉青自然聽得到他“小聲”的抱怨,笑眯眯地說。


    同樣是笑眯眯的表情,為什麽他做起來就是沒有我可愛呢,嘖嘖。


    ——以上,依舊是子蒼的胡思亂想。


    “釀酒?”子蒼一聽睜大了眼眨巴眨巴地看著他,似乎……有垂涎之意?


    (薄冰:呼叫子非大人前來救駕,媳婦要被拐走啦。)


    “對,小人擅長釀酒,特別是‘竹葉青’。”竹葉青微微笑著,神情溫婉。


    “原來是你釀的啊。”子蒼恍然,他素來喜歡小酒可惜子非管的嚴,子非自己倒是沒什麽特別的愛好,不過為了滿足某人,酒窖裏還是藏了不少好酒的,例如清冽可口的竹葉青。隻是……數量不多而已。


    竹葉青點點頭:“大人要來一點麽?”說著,還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壇酒,“我們可以一起品嚐。”


    “呃……”子蒼掙紮了,喝,意味著他得與某種讓他很不愉快的爬行動物一塊……不喝,好像很可惜啊……默。


    恐懼還是抵不過口腹之慾,喝!子非的式神,怕什麽。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啊。”子蒼小心地靠近了竹葉青問道。


    竹葉青擺出了酒具,給子蒼斟了酒,點點頭。


    “呼,我就知道沒有白吃白喝的好事。”子蒼似乎有點失望地說。


    “有啊,您在子非大人這裏不是白吃白喝麽?”竹葉青笑得一臉溫良恭儉讓。


    子蒼:……#(不要說得這麽明白嘛……)


    “不過情人之間,本來就不用計較這麽多。”竹葉青微笑著說道。


    子蒼:……嗯。(臉紅)


    “子非大人真是個好男人。”


    子蒼:……嗯嗯。(點頭)


    “今天請子蒼大人喝酒,是想拜託您一件事情。”竹葉青見酒剩的不多了,開始切入正題。


    “好,隻要不是很難我一定會做的。”子蒼是個信守承諾的好孩子,嗯,摸摸。


    “嗯,那先謝過子蒼大人了。”竹葉青一鞠躬說道。


    “我想請您轉交這壇酒給一個故人。”


    竹葉青說著,又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壇酒。


    ……口水~~~~~~


    “咳,子蒼大人,這個恐怕不能給您享用了。”竹葉青笑得有幾分勉強。


    “……這樣啊……好吧。”子蒼很失落地瞥了一眼酒。他似乎能從密封的罐子裏嗅出竹葉青特有的清凜的香味。


    啊……好銷魂~~~~~~


    “那怎麽交給那個人呢?”子蒼擦擦口水問道。


    “隻要你送到那裏,就自然會看見他。他喜歡那裏的落日,隻要不下雨,他就會在那裏靜靜地看落日。”竹葉青說道。


    “每天?他真能堅持。”子蒼說。每天做同樣的一件事情,不會膩煩麽……


    “是啊,當我還是一條蛇的時候,我就看著他,每天在那裏看落日。”竹葉青幽幽地說,“手裏,拿著一壺酒,我記得那個味道,是竹葉青。”


    “他總是神情淡淡的,卻好像在想什麽事,想什麽人。”


    “我聽說,喜歡看落日的人大抵都是心裏有什麽想不開的事,或是忘不了的人。”


    “那時候,我還不會說話,也不敢靠得太近,因為我是一條蛇,我隻能默默地看著他,什麽都說不了,做不了。”


    “所以我就一直一直陪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看落日。從一條小小的蛇,修成了妖。”


    “很多很多年了啊……”竹葉青悄然閉起了眼,聲音漸漸地了下去。


    “他就在長安西郊的竹林深處,那裏有一個湖,湖邊有一棵很大的樹,到了,你就明白了。”


    就這樣,懷揣著一壇竹葉青的子蒼踏上了追趕夕陽的路……(抽)


    長安西郊,那裏他倒是很熟悉,是子非的別居嘛,以前他們也在那裏住了不少日子。


    隻是林子的深處,他還真的沒進去過。


    走得深了,滿眼都是竹子,還有竹葉沙沙的聲音,一片碧綠碧綠的,就好像……竹葉青那件碧色的衣裳。


    走了一陣子,忽然眼前一亮,是一個小小的水潭。


    水潭旁,真的有一棵大樹,看上去有些年紀了,恐怕有兩三個人抱起來那麽粗。


    可是真正讓子蒼心裏一跳的,不是那棵樹,而是樹邊的一座碑。


    墓碑。


    ——【我想請您轉交這壇酒給一個故人】


    故人……


    原來,是已故之人。


    子蒼走上前去看那座墓碑,上麵沒有名字,空的。


    墓碑後麵倒是有刻上去的一行字:


    “在不知道你的姓名的時候,我便愛上了看夕陽的你。”


    ——【我聽說,喜歡看落日的人大抵都是心裏有什麽想不開的事,或是忘不了的人。】


    ——【那時候,我還不會說話,也不敢靠得太近,因為我是一條蛇,我隻能默默地看著他,什麽都說不了,做不了】


    ——【所以我就一直一直陪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看落日。從一條小小的蛇,修成了妖。】


    ——【很多很多年了啊……】


    子蒼驟然明白了竹葉青的話。


    很多很多年了……


    他從蛇修成了妖,可是那個人卻已經在日復一日的夕陽之中老去了,死去了。


    打開酒罈,在墓碑前灑下了酒。


    麵朝夕陽的墓碑,在落日的餘暉下耀眼而悲哀。


    看著夕陽的你,從來都不知道……


    曾經有一條小小的蛇,披著和竹林一樣的顏色,在某個小小的角落,懷著一顆愛慕的心,看著你。


    這酒,是當年陪你一同看落日的那一條小小的蛇釀的,釀給你。


    可惜,你沒有喝到。


    現在,給你。


    那條小小的蛇不會說話,它隻能靜靜地陪著你看夕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一個人一直做同樣的一件事情,很累。


    你看著落日,很累。


    它陪你看落日,更累。


    可是它從來都心甘情願。


    你看著夕陽,懷念一些人,一些事;那條小蛇就陪著你,默默地陪著你。


    可是,你從來不知道,你的生命裏曾經有這麽一條小小的蛇,它不能說話,不敢靠近,隻能默默地看著你,陪著你,想著你……愛著你。


    那是你永遠不會知道的緣分,永遠不會了解的美好。


    他一直一直記得你啊,記得,你愛喝竹葉青。


    一直一直,愛著一無所知的你。


    想和你說話,想站在你身邊陪你看落日,想為你釀酒。


    那就是當年陪你看落日的那一條,不會說話的,小小的蛇的,實現不了的願望。


    第18章 異戲(上)


    熙佑六年的十月,天已經涼了。


    子蒼走在街上,回家。


    路過西臨街路口的時候,發現那裏擠了好多人。


    在子蒼邏輯裏,好多人擠在一起就說明有熱鬧可以看,有熱鬧可以看就說明一定很有趣。於是,子蒼也加入了擠隊的行列中,扶額,這孩子真是的。


    周圍一片叫好聲,子蒼好不容易擠進去看。沒辦法,個子不夠高啊,在外麵什麽都看不見……


    一個穿著深色鬥篷的人站在一張桌子前,拉著二胡。桌子上放著一隻木盒。那個木盒的一麵是細線織成的小簾子。


    神奇的是,那個木盒旁邊站了一個巴掌大的小人,穿著戲服,正在唱小曲。


    子蒼頓時覺得很神奇,小人那靈活的動作甚至是表情,讓人覺得這根本不可能是僵硬的傀儡木偶。


    而且,那個小人竟然真的是在唱歌。


    唱得,是《四愁歌》:


    ……


    我所思兮在雁門,欲往從之雪紛紛。側身北望涕沾巾。


    美人贈我錦繡段,何以報之青玉案?


    ……


    裊裊的歌聲,纏綿的曲調,還有透著悲傷的二胡。


    一曲終了,小人竟然撩開木盒的簾子鑽進了木盒裏。


    又有一個人走上前去,往木盒的小洞裏塞進了一小塊碎銀子,然後小人又撩開簾子走了出來,用細細的聲音問道:“客官想聽什麽樣的曲子?”


    “孔雀東南飛。”


    子蒼這才注意到那個投錢的人是吳悠舟。


    奇怪了,這個翰林編修什麽時候也喜歡看熱鬧了,還是……這原本就是大業官員乃至長安百姓的惡劣愛好……


    “悠舟!”子蒼擺擺手招呼他。


    悠舟笑了笑,走到了子蒼身邊,和他一起聽曲子。


    “這個小人兒到底是什麽東西啊,我覺得他身上有人的氣息。”子蒼小聲問一旁的吳悠舟,這方麵的東西,他懂得可比任何人都多,雖然……隻是理論而已。


    吳悠舟笑得有幾分深意:“那個本來就是人。”


    “人怎麽可能這麽小?”子蒼有幾分難以置信。


    “邪術,生生把一個人變成那麽小的一隻傀儡了,真是殘忍啊。”吳悠舟低聲感嘆道。


    子蒼聽得都覺得怪可怕的,把人變成那麽小的傀儡,還來這裏賣唱,太殘忍了。


    “要報官麽?”子蒼問。


    悠舟很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說道:“這種事情都是神殿的職責範圍,你直接告訴你家那位就好了,還報官?”


    “咳……我隻是一時又忘記子非已經不是欽天監的人了……”子蒼幹咳了一聲說道。


    “那還不趕快回家!”吳悠舟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悠舟……”子蒼側過臉看看他。


    “幹嘛?”依舊沒什麽好脾氣的吳悠舟應道。


    “你這樣會嫁不出去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以為我是你麽?除了不長眼的徐雲鑒誰敢要你!”


    “可是你看我都和子非相親相愛六七年了,你還是每年過光棍節啊。”子蒼笑得很純良很無辜。(薄冰:請無視蒼寶寶時常很穿越的詞彙。)


    “……”


    “今年我們就不能陪你一起在光棍節吃拉麵了,真遺憾。”子蒼繼續聖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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