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玉從船艙裏繞了出來,手裏端著一盤盧愈叫不上名字的糕點往欄杆上一放,微笑道:“嚐嚐看?”


    盧愈拿起一塊,這糕點看起來晶瑩剔透的,在陽光下散發著美玉一樣的光澤……不,美玉什麽的比起這個弱爆了,玉又不能吃。


    往嘴裏塞了一塊,頓時覺得清香宜人,有彈性的嚼勁讓盧愈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又拿了一塊。


    “照這個速度,明天下午就可以到彤城了。”周從玉也趴在欄杆上看著遠處的岸堤扶柳,輕聲說道。


    春風吹得他墨似的長髮微微拂動,襯得他麵如冠玉。盧愈吃著糕點稍稍多注意一下他的臉,雖然有點嫉妒,但是不得不說周從玉的皮相到氣質都甩了他三條街不止,連家世都相差甚遠。但是不知怎麽的,他們就這麽成了朋友。


    算是……朋友吧?


    盧愈忽然悶悶地想,畢竟經過了這些事情之後,同患難的友情多少讓他認同了這個人。不是以掌門和屬下的身份,而是以朋友的身份。


    不過在周從玉眼中,也許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吧。


    盧愈小心翼翼地扭頭看了周從玉一眼,他正看著江麵,神情渺遠靜逸。他像是感受到了盧愈的視線,回過頭來看他,微笑道:“怎麽了?”


    盧愈飛快地轉過臉去,看著江麵找茬:“看,有死魚。”


    他才不承認有一瞬間他像是看到了軟妹一樣心跳加速了,這一定是周從玉那張臉蛋的錯,絕不是他的錯!


    江麵上那條無辜的翻肚皮的魚就這麽漂過去了。


    江上忽見一葉扁舟,烏篷船似的,無人劃船,行進速度卻快得驚人,周從玉定睛一看,原來船頭還牽著一條繩索,一直浸入水中,而水中好似有什麽在拉扯著小舟,讓這一葉小舟在運河上快速行駛著。


    而船尾有一人獨坐,身披白色孝服,手上拿著一把小箜篌,這種女子彈奏的樂器拿在他手中卻不顯得突兀,他撥動著琴弦,溫婉哀傷的樂律流瀉而出,在江上隨風而散。


    春風之中,獨他一人鬱鬱寡歡。


    “沒想到能在此處遇見前輩。”周從玉遙遙地沖他一禮,朗聲道。


    盧愈遠遠地看著他手上的樂器,這東西看起來像是一把小型豎琴,拿在那個人手上倒是很合適。


    孝服人手腕微轉,弦聲轉為平柔和緩,船速也慢了下來,向木舫靠攏了過來。


    “我是沒想到會在此處遇到掌門,但掌門卻是未必。”孝服人仰起臉看著二層船舫上的周從玉,眼神卻從盧愈身上飄過。


    第一次在陽光下看到孝服人的臉,盧愈的心頭一跳,亂葬崗那一次窺見的隻是那人的身形,以及聽聞他的聲音,卻不曾在青天白日下見到了這人的臉。


    如果硬要他來形容,那隻能說老天給他生錯了性別,哪怕是白麻孝服下那張臉還是透出令人移不開眼的驚艷,如女子般陰柔,隻是透著一股散不開的戾氣。皮膚在陽光下白得透明,幾乎看得見眼眶下方細細的藍色靜脈,令人心驚不已。


    如果這是個女人,一定是個大美人,但是身為男人卻不免讓人覺得怪異之極。他的聲音也說不上難聽,隻是男女莫辨的嗓音透著一股子詭異的氣息,讓人心頭像是被冷冰冰的錐子刺了一下,又冷又疼,再一回神卻發現整顆心髒都被凍僵了似的。


    孝服人轉過臉,伸手扶了扶白色的兜帽,將半張臉遮在了陰影下,隨即他曼聲道:“掌門可給我找了個大麻煩啊。”


    周從玉笑得一臉溫柔:“周某倒是不知情,前輩定是誤會了。”


    孝服人冷哼了一聲,不再多言,反手一撥手中小箜篌,弦聲激烈了起來,琴中鬱憤之意大振,江麵忽的起了浪,吹得小舟搖曳不已。


    小舟船頭一直深入水中的繩索忽然繃直了,原本與木舫平齊的小舟像是被什麽拉著一般,飛速地前行,一路乘風破浪般迅疾。


    孝服人依舊坐在船尾彈著他的箜篌,琴聲鬱瑟哀傷,仿佛這盎然春意仍是抵不過他內心的沉鬱寂寥。曲如其人,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鬱落寞之意。


    小舟很快駛離了兩人的視線,盧愈這才敢大聲出氣,之前被孝服人多看了幾眼,他覺得心跳都不利索了。


    “這個人……很可怕。”盧愈悶悶地說。


    周從玉點點頭:“以後遇見了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這人當真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的性子。”


    “他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盧愈好奇地問道。


    從身材來看應該是男人沒錯,也有喉結,可是那張臉實在是太令人別扭了。


    周從玉笑笑:“誰知道呢。”


    “什麽?難不成還能是太監?對,一定是太監沒錯,他比你像多了。”盧愈說著還覺得自己的話頗有道理,點頭認同著。


    周從玉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嘴角,最後還是沒有解釋什麽。跟這個陷入自己狀態中的傢夥解釋什麽都是強辯。


    水麵上陸陸續續漂來幾條死魚,盧愈好奇地多看了幾眼:“魚怎麽都翻肚皮了?”


    原折劍從船艙裏出來,聽到他的話不由看了看江麵上的死魚,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原兄且慢,尚不知道這魚是否有異樣,暫且還是別做食用的好。”周從玉攔住了原折劍,後者看起來有點失落的樣子。


    前方忽然傳來驚濤之聲,江上的浪cháo越發湍急,周從玉召出竹鴉,摸了摸它的腦袋,竹鴉振翅往發聲處飛去。


    “發生什麽了?難道是撞船了?”盧愈不由問道。


    運河上船來船往的,發生點什麽碰撞並不出奇,但是一想到剛才孝服人的一葉小舟,盧愈的臉上不由浮現出了古怪的笑容。


    那傢夥不會裝逼被雷劈了吧。


    一轉眼周從玉的烏鴉就飛了回來,停在他的肩膀上啄了啄他的耳朵,周從玉看著手上的摺扇,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喂,周忽悠,你笑得這麽yin盪做什麽?一定在動什麽壞腦筋。”盧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從玉不與他計較,笑問:“想不想試試在涉水不沒的感覺?”


    “可以嗎?”盧愈眼睛一亮。


    周從玉瞥了他一眼:“古法是取蜘蛛置於甕中,放入水狗和豬油,百日後待蜘蛛肥而殺之,塗於腳底,則可以涉水不沒。”


    “……好噁心。”


    “古法方術講究頗多,當然另有他法,咱們就試試這‘棗木為舟’之法,如何?”


    這方法聽起來安全多了,盧愈忙不迭地點頭:“好啊好啊。”


    “道清,去把東西取來。”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道服的年輕人捧著一塊船型的木板出來了,船頭有個飛字,船尾有個浮字,看起來比滑板小多了,盧愈不由擔心這玩意兒真的能漂住嗎?


    周從玉雙手結印,口中念道:“東洋大海,上十萬八千裏,吾舟任在處,諸惡盡皆避!”


    小舟散發出溫潤的白光,緩緩飄起,周從玉一把拉住還在發呆的盧愈,將小舟拋擲水中,然後自己帶著盧愈跳到木板上。


    “會沉下去的!”盧愈閉上眼睛叫道。


    結果全身濕透的感覺並沒有出現,盧愈隻覺得腳下踩到了什麽東西,不由多踩了幾下,隻聽周從玉無奈的聲音響起:“你踩的是我的腳。”


    盧愈這才睜開眼睛,腳下赫然是周從玉的鞋子,而周從玉踩在那塊舟型的木板上,木板狹小,能容納兩人已經是極限了,盧愈不好意思地動了動腳,站到空餘的地方去了。


    可是在這樣的木板上保持平衡是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江濤浮動,小舟也跟著搖來晃去,周從玉倒是麵色如常,盧愈可是嚇得有些發怵,四周都是渾濁的江水,腳下隻有一塊搖晃的木板。怎麽看怎麽危險,要不是周從玉的手臂還環著他的腰,他早就掉下去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好奇心殺死貓啊!盧愈算是知道這兩句話的意思了。


    再抬頭看看一旁的木舫,原折劍站在二層的欄杆後看著他倆,還傻乎乎地沖他揮手:“要好好玩。”


    玩,玩你妹!盧愈麵色鐵青。


    一浪打來,木板晃得更厲害了,盧愈哆嗦了一下,反手就抱住了周從玉。


    “你你你你還是放我回去吧!”


    周從玉挑挑眉:“這可不行,說不定還有隻竹印要你收服呢。”


    “呸,那你之前還一副邀請我去玩的架勢,原來是伺機把我拉上賊船去玩命?!”


    周從玉笑得一臉從容:“抱緊了,我要動了。”


    “……你的台詞好像有哪裏不對勁。”盧愈囧著臉說道。


    話音剛落腳下的棗木就飛快地向前飛馳,盧愈身形一晃,嚇得他立刻抱緊了周從玉。周從玉的笑聲在他耳邊響起:“這不是很主動嗎?”


    耳邊滿是風浪的聲音,棗木舟在水上快速行駛,濺起的江水卻沒有一滴落在兩人身上。


    盧愈咬牙切齒,可是手上卻抱得更緊了,丟臉事小,丟命事大!


    水花飛濺,但是卻像是被透明的玻璃罩擋住了一樣,全都打在了半空中掉落了回去,小舟乘風破浪,以驚人的速度一直追上了孝服人的小舟。


    箜篌的聲音在江麵上響起,越來越近,帶著濃烈的鬱憤之意的琴聲破空而來,江水翻騰,宛如蛟龍鬧海。


    天幕間不知何處湧來的黑雲籠罩了半邊天空,一瞬間江上妖風四起,驚濤駭浪之中一葉小舟仿佛隨時都會被傾覆,孝服人抱著小箜篌垂首彈奏,江中忽現一道黑影,長約百尺,宛如水中蟒蛟一般破水而出!


    作者有話要說:


    ps:文中所涉及的各種法術半真半假,咒文有的純屬瞎掰有的是原有的改動,大家不必當真,棗木為舟確有其法,當然人家不是這麽辦的,要玩這個步驟麻煩得很,還要做祭祀,不過真的用的時候一根樹枝就可以當船踩了。用蜘蛛塗了腳底的法子是屬於接觸型的巫術了,具體步驟也挺複雜,算是古代方術,《淮南萬畢術》裏麵有一段相關的介紹。


    古人在渡水符上還種類頗多,飛浮符啊,斷流成路符啊,六戊符啊,林林種種,不過古人最熱衷大概是點石成金類的法術,以及如何讓妹子主動寬衣解帶這類一看就讓人汗流滿麵的東西(什麽春心符、相思符、返步符、寬衣解帶符、和合符)。道家果然別出心裁,yd得這麽明目張膽。


    總之文內的相關東西都是扯淡的,﹁_﹁,大部分是看著好玩我瞎掰的,大家明白就好。


    第18章 這個妖孽好生厲害


    江水翻騰,孝服人的小舟在驚濤之中翻騰,隻聽他素弦輕轉三兩聲,雲中忽然雷聲陣陣,江中一道黑影騰空而起,盤旋在空中猶如烏雲一般遮天蔽日。


    盧愈的下巴都快掉了,呆呆地看著前方神情恍惚。


    “這臉像人妖的傢夥集齊七龍珠召喚神龍了嗎?我打賭他想要下麵那根重新長出來,或者胸前直接長兩個包子比較簡單也比較寫實。”盧愈呆呆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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