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清憶起,自己曾見過這人兩次。


    第一次,是她親自下山將這人帶回了玄虛門。那時,她將這個十多歲的小孩扔到掌門殿後,便再未管過。


    第二次,是前些年的一個冬日。


    暮雲峰上,大雪紛紛揚揚。


    與雪花一同舞動的,是她手中的長劍。


    姚江月帶著方映雪下山曆練,她獨自在雪中習劍。


    一道身影悄然落在暮雲峰上,躲在那棵四季常青的大樹後偷偷觀望。


    沈言清並未在意。待一套劍法施展完畢,她挽出一個劍花,負劍而立於雪中。


    墨色長發上沾染著片片潔白,睫毛上也落著幾片雪花,隨著她雙眸微微一顫,雪花再次隨風飄舞。


    “好看嗎?”沈言清收起長劍,靜靜地站在那裏,頭也不回地問著躲在樹後的人。


    粗樹皮上,扒拉著一隻凍得泛紅的手。


    而後,那人半邊身子探了出來。


    淺綠色長袍外,披著一件白色絨毛外套。一張清秀的小臉被凍得白一塊、紅一塊。


    暮雲峰是玄虛門中最高的山峰,因此,每每寒冬,此處的風雪尤為猛烈。


    此時的江千辭修為不高,她將自己那點可憐的靈力都拿來化成禦寒結界,硬是頂著寒風飛了半個時辰才抵達。


    聽聞門中大師姐乃是冰靈根劍修,來時正好瞧見她在雪中舞劍。


    江千辭無意打擾,本想放下丹藥就走,卻不料多看了兩眼後,便入了迷。


    “沈師姐,我是碧霞峰上的弟子。”江千辭一開口,便覺得有冷風夾雜著冰雪往嘴裏灌,牙齒不停地打顫。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擋去風,繼續說道:“前些日子,姚長老托我家師尊煉製的丹藥已經煉好了,師尊讓我送來。”


    沈言清轉過身,與她四目相對,手握長劍,以劍柄指了指大樹旁的石桌石椅。


    “放在那裏吧。”


    江千辭朝她指的地方看去,隻見一片白茫茫。石桌上也落滿了霜雪,與這片冰雪天地融為一體,若不仔細瞧,還真難以發現。


    江千辭朝沈言清點了點頭,可剛邁出一步,就停在了原地。


    然後,她慢慢抬頭看向沈言清,張了張口,卻未發出聲音,眼中滿是窘迫。


    沈言清望向她,隻見她蹙著眉頭,一副略有些痛苦的模樣。


    “怎麽了?”沈言清問道。


    “師姐,我……”江千辭有些羞赧,“我……腿凍麻了。”


    沈言清攙著江千辭進了屋,從櫃子裏取出一個小暖爐點燃。


    暖爐散發著片片溫熱,一點一點驅散著身上的寒意。


    同時,沈言清也將自身散發的寒氣壓製到最低。


    她看著江千辭被凍得發紫的小臉慢慢變得紅潤,又不經意間看到她那雙被凍得腫脹的手。


    她取出一瓶傷藥,拉過江千辭的手,用食指點了一些,細細地塗在那雙腫脹的手上。


    江千辭此時臉上更加紅潤。


    她有些怯怯地抬起頭,看向沈言清。


    她對沈言清的印象僅限於剛到這個世界時,沈言清將她從野外帶到玄虛門,丟進掌門大殿之中便離去了。


    初次見麵,這人就冷冷清清,什麽話都不說,再加上宗門中小弟子們對這位大師姐的言論,讓她便有了此人不好接觸的印象。


    但如今看來,這個大師姐倒也有溫柔細心的一麵,並不如她人口中那般高不可攀。


    江千辭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手上有一道微小的傷口,那是前些日子煉丹時走神,丹爐炸傷的。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總覺得沈言清似乎在來回描摹著那道細小的傷口。


    沈言清道:“這藥我用不上,贈與你,早晚各塗一次,凍傷會好得快一些。”


    藥是早些年剛到暮雲峰上,姚江月給的。那時候她沒什麽修為,冬日峰上寒冷,時常被凍傷。


    沈言清將藥放在桌上,又給她倒了一杯熱茶。


    “多謝師姐。”江千辭收下藥,喝了幾口茶。


    熱茶下肚,身上的寒意終於全部被驅散。


    沈言清抬眼望向窗外,外頭的風雪依舊肆意張狂。


    “暮雲峰所需的丹藥,本該我去取。你修為尚淺,卻還麻煩你跑這一趟。”


    江千辭端著茶杯,連忙說道:“無事,隻當是……曆練吧。”


    沈言清轉過頭望向她,“我送你回去。”


    路上,沈言清開了禦寒結界,江千辭一直低著頭,紅著臉不敢看她。


    自這一日後,二人便沒了交集。


    如今下山執行任務,沈言清再次看向她,個子比當年高了不少,麵容上褪去了幾分稚嫩,眼眸明亮,修為也大有長進。


    此次任務內容是清除一名魔修,距離玄虛門並不算遠。


    然而,她卻沒想到這次任務本就是個幌子。


    那名魔修藏匿之處,早已有人埋伏。


    小弟子們均中了埋伏,已然身死。


    江千辭帶著受了重傷的沈言清從人群中奮力脫出,拚了命地跑。


    但沒想到,回玄虛門的路上依舊有人阻攔。


    江千辭隻好帶著沈言清繞路而行。


    逃了許久,沈言清的傷勢嚴重,已不足以再讓她繼續逃下去。


    風雨交加,雷電轟鳴。


    江千辭帶著她躲在一處破廟中。


    沈言清臉色蒼白,語氣虛弱,道:“你走吧,回玄虛門,將此事稟明掌門,就說是青陵宗所為。”


    江千辭緊抿著下唇,小心查看沈言清的傷勢,隻見她腰腹上有一處劍傷,絲絲魔氣從中冒出。


    “丟下同門這種事我做不到。”江千辭語氣堅定,可麵對現在的局勢,又顯得有些無力。


    她取出一枚丹藥,喂入沈言清口中,又取出傷藥,塗抹在她的傷口上。


    “師姐,我有一個法子。”她突然語氣嚴肅。


    “師妹,你走吧。”沈言清雖不知她能想到什麽辦法,但是再拖下去,兩個人恐怕都走不了。


    “師姐,你可信我?”


    沈言清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她更不清楚江千辭接下來要做什麽,但是江千辭的目光,讓她無法拒絕。


    “信。”


    沈言清半闔著雙眸,意識已有些模糊。


    她渙散的目光隱約看到江千辭也受了傷,手臂上的鮮血浸濕了她青色的衣袍。


    江千辭卻全然不顧自己的傷勢,給沈言清塗著止血的藥。


    江千辭心中有些煩悶,她是被稱為天賦極佳的單水靈根丹修,可此時她卻覺得自己像個廢物,救不了同門,也救不了師姐。


    如此,隻能孤注一擲。


    她的手輕輕附在沈言清傷口處,將靈力小心翼翼地探進她體內。


    沈言清感受到她的靈力進入自己體內。


    水靈根的靈力極為溫和,清泉一般進入體內,讓她感覺非常舒適。


    而且,這之中夾雜著一絲熟悉的感覺。


    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沈言清不解。好像在很早以前,她就曾被這樣的氣息澆蓋過。


    那股靈力傳遍她全身,沈言清感受著自己的靈力正在慢慢恢複,傷口處的魔氣,不知何時已經淡弱了許多。


    當沈言清意識到什麽的時候,江千辭已經脫力,伏在了她身上。


    “你這樣你會死的!”沈言清的語氣變得急躁起來。


    江千辭用自己的靈力將沈言清體內的魔氣牽引至自己體內,又將自己所剩的靈力全部輸送給沈言清。


    現下靈力全無的江千辭又被魔氣侵染,她顫抖著身子,眉頭緊蹙,咬著下唇,在隱忍著魔氣帶來的痛楚。


    沈言清抱著伏在自己身上的江千辭,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明白為什麽眼前的人要舍身救自己。


    “師姐。”


    懷中人語氣虛弱,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


    “我在。”沈言清無措地拉著她的手,緊緊攥著。


    “你的身子好冷。”


    這一世,江千辭死在了她懷中,而她也沒能順利回到玄虛門。


    她死在了那個魔修的手中。


    當沈言清再次睜開眼,發現她正躺在自己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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