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契心下一沉,直覺告訴他這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隻是宮裏送來,他不得不看,隻能起身往外走。


    “送箱子的人你可認得?”


    管事兒低著頭跟在後麵:“奴才瞧著他們身上的衣裳像是禦前的人,但是都麵生的很,不曾見過。”


    禦前的人?


    赫連契眸光一凝,慕容玨剛下了那樣的旨意,這會子又送東西過來,打的什麽主意?


    他快步往門口走去,繞過影壁,就見地上放著一隻半人高紅木箱子,甫一靠近,就隱隱聞到一陣血腥味。


    “打開!”


    隨著他一聲令下,管事兒連忙招呼一旁候著的侍衛將木箱打開,血腥味瞬間濃鬱了起來,還夾雜著一股讓人作嘔的腐爛氣息。


    木箱裏躺著的,竟是失蹤已久的赫連野,他四肢盡斷,眼睛被剜去,隻剩兩個駭人的血洞,雙耳也被割下,嘴巴還被人用線縫住,渾身沒一塊好地兒,堪堪隻剩一口氣,已然垂死。


    他的臉上很幹淨,送來之前明顯有人特意為他清洗過,為的就是讓人一眼認出他的身份。


    管事兒和幾名侍衛被這慘狀嚇得倒退了幾步,那名幕僚也別過頭去,拚命忍著想吐的衝動,不敢再看。


    赫連契雙目猩紅,死死盯著已被做成人彘的赫連野看了半晌,才發現他嘴裏鼓鼓囊囊,好像塞了什麽東西。


    他伸手指向赫連野,對那幾名侍衛吩咐道:“將他嘴裏的東西取出來!”


    侍衛聞言,隻能忍著惡心和恐懼,抽出刀小心翼翼將那細線割斷,沒了束縛,赫連野條件反射地將口中的東西盡數吐了出來。


    不想竟然是他被割下的一雙耳朵,還有一枚小小的蠟丸。


    這一幕讓在場眾人看得頭皮發麻,管事兒和那名幕僚再也忍不住,撐著牆壁就吐了起來。


    赫連契額頭青筋暴起,雙手捏的咯吱作響,明顯已經氣極,他上前撚起那枚蠟丸,手指一個用力,蠟丸裂開,露出裏麵被卷起來的字條。


    “骨肉分離終不忍,完璧歸趙享天倫。”


    他咬牙切齒的念完這兩句詩,竟是生生嘔出一口血來,眾人大驚,趕忙上前扶著,卻都被赫連契推開。


    “慕容清!老夫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赫連野是他親生兒子這件事,就連他身邊的親信都未必知道,隻因當年赫連野甫一出生,他便將其送到赫連氏旁支的一戶人家那裏養著,而後再暗中培養,成年後送入玉境台當值,做他的耳目。


    如此隱秘之事,慕容清是怎麽知道的?!


    難不成是重刑之下赫連野說出來的?不!不可能!赫連野雖說不是在他身邊長大,可因著他的用心栽培,父子之間感情極深,赫連野就算死也斷不會將這事兒告訴慕容清。


    他伸手擦去嘴角的鮮血,看著兒子殘破不堪的身體,目眥欲裂,心中恨意洶湧,這賤人將赫連野做成人彘,還用這兩句詩來刺激他,又是骨肉分離,又是完璧歸趙,還享什麽天倫!


    事實證明慕容清十分懂得直擊要害,赫連契心神巨震,極痛之下,竟再次吐血,氣暈了過去。


    赫連氏這邊已然亂成了一鍋粥,拓跋氏那邊也沒好到哪去。


    拓跋駿麵色青紫,躺在床榻上痛得直哆嗦,榻邊全是方才吐出來的湯藥,他已經兩天水米未進了,隻要入口,不管是食物還是藥,不出半刻就會全部吐掉,根本吃不進任何東西。


    幾名禦醫在旁急得直轉,可這藥吃不進去,紮針也沒用,他們實在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著拓跋駿疼的死去活來。


    拓跋夫人在旁急得直掉眼淚,她跟著熬了兩天,嗓子都已經哭啞了,可無論她怎麽哀求,或是威脅,禦醫都隻說沒辦法。


    其中一位姓謝的禦醫看不下去,勸道:“夫人,能用的辦法我們都試過了,怎麽驗都沒有中毒的跡象,大人又無法服藥,下官也隻能用金針勉強保住大人性命,若要醫治,隻能…….”


    見他猶豫,拓跋夫人也顧不上什麽禮數,急切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隻能什麽?!你別吞吞吐吐的!隻要能治好大人!需要多少銀兩都不要緊!”


    謝禦醫歎了口氣,拉開拓跋夫人的手,道:“不是銀兩的事兒,我等醫術不精,若要治好大人,恐怕隻能去求嘉靈長公主殿下了,論醫術,整個燕京無人比得上她。”


    拓跋夫人怔愣著後退了兩步,隨即雙眸一亮:“嘉靈長公主…….對!長公主一定有辦法!我這就遞牌子進宮!”


    榻上的拓跋駿聞言,強忍著劇痛,咬牙喊道:“不能去!禦醫……驗不出來……這毒,多半…多半是慕容清……指使她下的!”


    拓跋夫人趕忙上前扶住他,驚惶道:“你是說聖女殿下?!”


    她聽見慕容清的名字,就知道全完了,拓跋駿這些年做了什麽她多少是知道的,更知道拓跋氏暗地裏一直與太極宮為敵,隻是明麵上沒什麽齟齬而已。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拓跋駿喪命,隻能哭著勸道:“夫君,這都什麽時候了!保命要緊啊!如果命沒了,就都完了!咱們如今已經著了人家的道了,除了低頭還能有什麽辦法?!”


    拓跋駿方才因著情緒激動,腹中的疼痛驟然加劇,如同被利刃穿刺攪動一般,眼前一陣陣發黑,氣都喘不上來。


    這樣的折磨即便是再硬的骨頭都扛不住,拓跋駿痛不欲生,恨不得一刀抹了脖子自行了斷,可又實在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死在慕容清的算計裏。


    他雙眼勉強恢複了一絲清明,夫人說的對,命如果沒了,就什麽都完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是以他掙紮著努力平複心中翻湧的情緒,顫著聲道:“你去……太極宮,求見……殿下,就說我,說我身體抱恙,不堪勞累…….請殿下……允我辭官休養……”


    拓跋夫人見他鬆口,趕忙道:“好!好!我這就去!”


    拓跋駿拉住她,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兵部侍郎……宇文輝……讓他繼任……”


    拓跋夫人明白宇文氏背靠慕容清,拓跋氏既然準備向她低頭,肯定要遂她的意。


    想明白這些,拓跋夫人不敢再耽誤,立時取了牌子便帶著侍女往宮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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