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手機出神的姿態落在了盛顏的眼中,她敲了敲書桌淡淡地問道:“你愣在這兒做什麽?”回過神的我忽然間升起一種傾訴的欲望。我還以為很多事情會隨著時間被封存,可一旦被勾起分毫,它就會在眼前變得無比鮮活,仿佛昨日才發生過。


    ——吹哨?流氓!


    ——老子樂意!


    ——你相不相信友誼天長地久?


    ——不信。


    ——我唱歌給你聽吧。


    ——聒噪。


    ——你知不知道咫尺天涯是什麽意思?


    ——……


    我曾於音樂樓下從黃昏等到黑夜降臨,飢腸轆轆而不離去;我曾拿起久不曾觸碰的竹笛,隻為一人慶生;我曾背著一個人在操場緩行,感受著迎麵而來的風……我曾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事情,可最後放不下我的驕傲。


    少年時的我們也不曾犯下什麽大罪,夜間的竊竊私語怕是每個學生宿舍都會存在的現象,隻可惜那一屆的寢管特別嚴。從寢室門口罰站到寢室大樓門口,最後罰站到辦公室門口,成為來往人指指點點的笑料。


    所幸率性天真的我們不曾感到絲毫的羞辱,依然擠眉弄眼捂著唇竊笑不止。


    隻可惜正逢著家長會,早上才被罰著撿完教學樓後的垃圾,下午變成了辦公室兩側的守衛等著家長來領。我不知道班主任跟我父母說了什麽,以至於一回去他們就下了遠離林小落的通牒。


    我自然是不願意搭理,未曾料到下周回到宿舍得到的卻是林落搬離寢室的消息。


    她不曾理會我的質問,隻在桌上留下了一張條:“我媽讓我跟你絕交。”


    像極了被棒打鴛鴦的怨偶。


    我心生曾生出無限的怨恨,甚至在高中的三年也曾懷想如果不曾發生這樣的事端,我們在未來到底有多少種可能?我看到過她的動態,她剪去了及腰的長髮剃了鬢角,手中夾著吸菸吞雲吐霧的姿態,走向了一條讓我吃驚的路。


    那麽現在,又重現出現的林小落,可還是那個溫柔的林小落?


    “剃了鬢角?寸頭?”盛顏的注意力落在了不那麽重要的地方,她不為我哀悼那無辜死去的友誼就罷了,還在這無謂的話題上糾結。


    百感交集的我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衝著盛顏挑了挑眉,故作輕佻一笑道:“就是你想的那樣咯,你知道的還挺多。”


    盛顏默然不語。


    “後來的林小落後悔了,她給我寫信,每天一封壓在了我的書本下。她想要搬回我的寢室,她徵求了其他人的意見,唯獨沒有料到過不了我這關。那時候的我極為驕傲。”


    “現在的你也驕傲。”


    “聽我說完。”我控製不住自己的語氣,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有繼續說道,“你知道她做了什麽嗎?她竟然每天都蹲在我寢室門口唱《朋友》,還有一些我記不起名字的情歌。”


    “我曾經跟同桌開玩笑說玩一個誰先說話誰就輸的遊戲,結果我們兩個都是大煞筆。直到一年後她轉學,我都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我其實很想知道過去的我到底在想些什麽。”


    “所以,你遺憾的是被扼殺在搖籃裏的……”盛顏皺著眉斟酌了一會兒,才又說道,“小火苗。”


    我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


    看著手機上已經暗下來的頭像,我沒有回覆。


    倒是盛顏又開口替我說了一句話:“回不去了。”在燈光下,她的臉上籠罩著一層朦朧如同煙霧般的薄紗,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眼眸中化開了平日裏的冷淡疏離,反倒是交織著一種悵惘和鬱悒。


    是的,回不去了。


    在她的心中是不是也裝著這樣的一個人呢?


    第22章 夜話記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盛顏的字很漂亮,隱隱藏著內斂的鋒芒。壓在了桌上的紙皺巴巴的,像是筆記本上隨意撕下的一角,她是懷著怎麽樣的心情寫下這幾句詞呢?


    近些天她很少留在了寢室,我也沒有多問。其實這樣挺好,我不喜歡去書法社的練習室,一個人在安靜的寢室中正好不受人打擾。盛顏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給她一個驚喜,可是那份雀躍的心情像是壓不住似的,就怕還沒到那一天,我就已經說漏了嘴。


    “我怎麽沒看見過你對我生日這麽上心?”小也來我們寢室串門,她做出了一個用手扇風的樣子,含著妒忌的哼了一聲。


    這一聲嚇了我一大跳,刀一滑險些從我左手上劃過。用刻刀塑形不麻煩,最考驗人的是打磨拋光的階段。我的鼻子對粉塵比較敏感,就算帶了口罩,在有粉塵的環境下呼吸都有幾分困難。沒打磨多久,就得跑到洗手間打一盆涼水湊近水麵輕輕地呼吸。


    小也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問道:“你幹嘛這麽為難自己?淘寶上買一個不就是了?”


    “不一樣。”我搖搖頭,“這樣比較有誠意。”


    “嘖。”小也嘆了一聲,“要說你喜歡女神吧,幾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要說你不喜歡也沒毛病,你問問你自己,你對她了解多少?我這次問你,是不是比上次知道的多些?”


    上次盛顏給我的獎勵,就是一天如實回答一個問題,到後來,也就不了了之。比之前確實知道的多了些,可也算不上全然的了解。我們之間算是親近麽?比起其他人像是,但是那種若即若離恐怕隻有我們自己才有感覺。


    “得了得了,你就瞎折騰吧。”小也翻了個白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盛顏抱著書回來的時候,又是將近十點鍾。


    連連的嗬欠與倦意侵襲身心,在看到盛顏之前,我始終難以安穩入眠。


    “跟一個很久沒見的朋友吃了頓晚飯,你快睡吧。”盛顏盯著我半晌,仿佛能夠看透我的心思,在我問之前,她竟然主動開口。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讓我的精神一下子振奮了起來。好似橫亙在我們之間那道若有若無的距離一下子消失不見。並不是每一個安靜的、令人沉醉的夜,她都會如此坦誠。


    “男朋友嗎?”我佯裝隨意地問道。


    盛顏搖了搖頭道:“不是,是一個普通朋友。”頓了頓,似怕我誤會一般,補了一句,“女的,我高中同學。”


    “哦~”


    我刻意拉長的音調惹得她有些不滿,瞪了我一眼,竟然靠在了我床邊打開了話匣子:“是一個比你還放肆任性和妄為的人,高中的時候,她爬上了孔子像,在上頭擺了——”


    “擺了什麽?”我好奇地問道。


    盛顏的臉色略微有些發紅,到底是什麽東西,這麽不可說?


    她蹙著眉,猶豫了很久,才應道:“林伽。”


    我愣了一會兒,笑得在床上打滾,險些滾下來,撞到盛顏的懷中。“你的同學太有才了,一定是個藝術家,後來她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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