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於道路上的車輪就似它的駕駛者那般暴躁。一個倒車、一個急刹,那四個輪子便精準撞入白榮小區的某個空餘車位之中。


    隨著車門推開,宋雲陵按照之前的約定來到周琴家樓下。


    她伸腳邁出車外,準備接這個不省心的小朋友出門下一頓館子,勉強算是安慰他失戀後的痛苦。


    一出車門,宋雲陵扭動老腰,仰望著變得昏暗的天色,心中滿是憂慮。


    就那麽兩天的時間,真的足夠我家那個心思過於細膩的大侄子想通嗎?


    不論怎樣,宋雲陵依舊走到了五樓,抬手敲響周琴的家門。


    “小姨,來了啊?”


    隨著門鎖轉動,家門被緩緩打開,周琴亦出現在自己眼前。


    令她沒想到的是,如今的周琴竟雲淡風輕地捧著一杯紅茶,用腳尖替她扶著家門,顯得跟個沒事人一樣。


    有那麽一瞬間,宋雲陵甚至懷疑小莎莉是不是又穿越了回來,一切都是虛驚一場。


    可她環顧四周,屬於那位女孩的生活痕跡並沒有任何改變,甚至許多屬於她的物品都被周琴收起,顯然是沒有回家。


    “精神了不少啊。”


    眼見周琴隻用了兩天便調整好心情,她不由得驚訝地眨眨眼,半開玩笑地試探起情緒變化極大的大侄子。


    “你這是在死撐著,不想讓小姨擔心?”


    “你想多了。”


    “我隻是想起了一些話,覺得不能繼續頹廢下去了。”周琴端起杯子,輕抿一口她最愛的紅茶,露出了釋懷的微笑。


    “是和莎莉有關的事情嗎?”宋雲陵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入廚房。


    不經意間,她注意到角落裏那隻仍帶著水跡,被擦拭得發亮的小狗杯子。


    此刻,她終於放下心,理解了周琴的振作。


    宋雲陵不禁會心一笑,從櫥櫃中翻找出自己常用的杯子,並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嗯,是和她有關。”周琴的回答從客廳傳來。


    “莎莉之前說過,讓我記得去找她。”他撥開浮在杯子上方的檸檬片,吹涼著滾燙的茶水。


    “雖然當初答應的是出國找她,不是跨越時空那麽離譜。”周琴忍不住笑了笑,眼中卻無一絲悲哀,“但是,都一樣的。反正她老是那麽任性,我都習慣了。”


    “既然都答應她了,總得做到。”他小口喝著莎萊娜無比喜愛的檸檬紅茶,那醇厚的茶香和微微的苦澀交織,仿佛在懷念著兩人一同生活的細節。


    “哦......”


    “說真的,直到剛剛那一刻,我才終於意識到你長大了。”宋雲陵欣慰地看著眼前的周琴。


    如今,她已看不出九月初那個強顏歡笑、表麵上說想在校外獨居,清靜上幾年,可本質是在逃避的小男孩。


    周琴不以為然地低下頭,思考著如何向小姨詢問起心裏的另一個問題,“過完這個暑假都要大三了,總不能把自己當小孩子看吧?”


    “年齡的成熟與心理無關。”宋雲陵聽後微微一笑,“哪怕年紀再大,有些人的內心不還是個穿著開襠褲溜鳥的小屁孩嗎?”


    既然周琴已從當下的失戀......或者說,從莎萊娜的不辭而別中走出,宋雲陵自然是沒了煩惱。


    她豪爽地端起麵前的茶杯,像老牛吞水一般,一口悶掉大半杯茶。然後,這位女漢子站起身,招呼周琴向外走去。


    “走走走,說好的出門吃飯。”


    坐在宋雲陵的車上,周琴將目光放在車窗之外,伴隨著街景與匆匆掠過的落日一同後退。


    看著窗外的景色,周琴終於下定決心,望向正專注於駕駛的宋雲陵:“小姨,我想問你點事兒。”


    宋雲陵微微偏頭,用餘光瞥了周琴一眼。


    一眼過後,她便重新注視著前方道路,對周琴眼神中流露出的那股衝動感到好奇。


    “怎麽了?”她回應的語氣隨意而親切


    “如果......我從現在開始準備去敦敦留學,還來得及嗎?”


    盡管周琴的聲音中並不存在強烈的自信,卻也不願放棄那渺小的機會。


    “就算要多用上兩三年也沒關係,我想去莎萊娜曾經住過的城市。”


    他的聲音低沉而又輕柔,就似在幽暗中搖晃的一點燭火,微弱得不可察覺,卻點燃著確實的希望,“然後,我想看看有沒有帶她回來的辦法。”


    說話間,汽車停在一家飯店的門口。宋雲陵解開胸前的安全帶,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對周琴的表現露出滿意的笑容。


    “當然可以啊,我甚至能找人替你安排。”


    “不過在正式準備之前,要不要先去當地看一眼?”宋雲陵明知故問,對周琴接下來說出的回答了然於心。


    “嗯,麻煩小姨了。”


    “那過幾天的敦敦行程照舊咯?”宋雲陵向外一指,示意周琴下車吃飯。


    “反正我們兩個的簽證早就辦好了,機票也是順手就能訂。”


    “好。”周琴輕聲給出答複。


    推開車門,他走進夜色如墨的天穹,卻像看見了太陽。


    唯有最深處的絕望,方能綻放出最為熾熱的希望。


    既然莎萊娜能反複穿越在兩個時代,那必定會有再次穿越回來的方法。


    周琴站在宋雲陵的汽車旁邊,用力拉伸著腰背,眼中滿是對今後的期待。


    而他眼中的光彩,被一直留意著他的宋雲陵盡數看清。


    盡管宋雲陵清楚身邊這頭倔驢的答案,但她卻總愛壞心眼地試探著他,仿佛是在幫助自家大侄子堅定心中的想法。


    “周琴,你和莎莉已經相隔一整個時代了。”


    這個喜愛惡作劇的小姨忽悠著車鑰匙,領著周琴往飯店門口走去,“哪怕這樣,你也要繼續喜歡下去嗎?”


    “我明白你說的話......”


    周琴將手放入外套的衣袋,卻能感受到莎萊娜在冬日裏將手伸進自己口袋時的一抹暖意。


    “可我和她有約定。”


    “無論是兩個國家還是兩個時代,我們都會去找到對方。”


    在走入飯店前,他緩緩抬頭,望向夜空中那抹百年不變的醉人月色。


    恍惚間,那個處於百年之前的女孩靜默無聲,仿佛挽著自己的手臂,就在身邊。


    無論是語言還是偏見,兩人早已一同跨越。


    那麽,時空也不過如此。


    百年以前,百年以後。處於兩個時代、兩個國度的他們確實仰望著不變的一輪彎月,並向對方立下承諾。


    “我會找回你的,無論要花上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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