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至,橘黃的穹頂壓著粉刷成墨綠色的店麵,將日不落帝國的殘陽吹向街邊巷角。


    一股熱浪輕輕敲在歇息的煤氣燈罩上,仿佛在喚醒這個常常睡到忘記交接班的懶漢。


    午後的時分,煤氣燈固然未被點亮,但那如鑽石般剔透的倒椎體燈罩在陽光下閃亮,映得高高矗立在路旁的銅色支柱亦爍著光輝。


    在現代的大馬路上,絕不可能看見的行走的馬匹。可如今,這些充滿活力的駿馬卻擠滿了眼前的馬路,解釋著馬路一詞的由來。


    溫順而強壯的馬匹拖拽著漆黑的車廂,緩緩從眼前駛過,疲憊的馬蹄踏在平整且規範的道路上,聲響卻是如此清脆。


    不論男女,每位行人的頭上似乎都粘著一頂帽子,仿佛象征著身份地位的帽子是人類某種密不可分的器官。


    而女性的腰部總是被束腰綁得緊密,顯露著病態般的盈盈一握、婀娜多姿。


    在這熙攘的人群中,唯有莎萊娜身穿一條半古不古的複古連衣裙,像一隻異類般站在街道的盡頭,眼神中盡是無助。


    “這裏,應該是敦敦......吧?”


    當她尚未接受眼前的一切,仍在茫然地環顧四周時,卻驚訝地發現周圍的人們也正好奇地注視著她。


    莎萊娜不禁默默低頭,審視起自己的打扮。


    果不其然,自己依然穿著那件輕薄得如同放蕩的連衣裙,絲毫無法掩蓋住身體的玲瓏曲線,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惹來心懷不軌的搭訕。


    想起關於眼前時代的一切黑暗事實,莎萊娜像逃跑一般鑽進街巷的角落,甚至撞倒了好幾個蹲坐在路邊的流浪者,隻得連連道歉。


    在混亂之中,她偶然瞥見路邊某張被流浪者用於覆蓋身體的報紙。


    莎萊娜俯身將其撿了起來,仔細閱讀起上方記載的年份,“1881年......”


    看到這個數字,她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仿佛豌豆湯般的黑綠色天空,不再懷疑眼前的現實。


    “我真的回來了啊?”


    莎萊娜條件反射般將手伸向身旁,卻抓不住已經屬於自己的那絲溫暖。


    “房東......”


    可陰沉的愁思僅在少女的心頭停留了須臾,便被更為迫切的現實問題給驅趕得無影無蹤。


    雖然不了解突然從家裏穿越回維多利亞時代的原因,但考慮到這個時代入夜後的混亂,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回父母,保住小命要緊。


    決定好接下來的目標後,莎萊娜當即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如今煩躁不安的心緒。


    結果,這個闊別快一年的時代當即為少女的回歸獻上大禮。


    一口吸下質量奇差的空氣,莎萊娜的喉嚨頓時傳來一陣瘙癢,差點把自己給嗆死。


    在猛烈的咳嗽聲後,好不容易止住痛楚的莎萊娜才想起另一件事,開始審視起身上攜帶的物品。


    周琴寫的信仍被她緊緊攥在手中,仿佛一份來自未來的寄托,令莎萊娜尤為珍惜。她迅速將其收入懷中,如同對待珍寶般收藏起來。


    與此同時,她動作利落地摘下懸於耳畔的耳墜,並解開係在脖上的項鏈。


    在這個治安如同兒戲的時代,如此耀眼的飾品若不妥善收好,基本就是等著被人搶劫的下場。


    用房東先生的話說,這基本等於在看完了佐羅以後主動帶著家人走進犯罪巷......


    最後,莎萊娜將手伸進裙子那聊勝於無的口袋,並摸索起來。


    一想到這個時代連充電線都找不到type-c的,莎萊娜便當機立斷地關掉手機,以免浪費不必要的電量。


    將所有物件強行塞進那可憐的小口袋後,莎萊娜冷靜地環顧四周,觀察起街角與附近的店鋪,“這裏應該是藍貝斯那邊,沒錯吧......”


    “那麽,商會離這裏就隻有那麽幾個街區......”


    莎萊娜在腦海中大致估算起走去商會尋找幫助所需的距離。


    然而,在正式邁步前,她卻先露出苦笑,意識到有另一個尤為棘手的問題正待解決。


    “在去商會之前,貌似先得讓我換一身衣服。”


    莎萊娜低頭走在路上,像個逃亡的罪犯一般遮遮掩掩,最終閃身進入了一家尋常的成衣店內。


    “這位客人,請問......”


    當店裏的員工聽見懸在門上的鈴鐺響起時,自然是快步走到被推開的門前,準備像往常一樣以慣用的熱情語調去迎接來客。


    可是,當她確實看清眼前這位小姐的裝扮後,整個人瞬間呆立當場,一時之間竟然失去了形容這套堪稱低俗至極的裙裝的能力。


    哪怕是東區中最為張揚放縱的墮落女性,恐怕也不敢在午後時分穿起這般袒露肌膚的衣裙招搖過市。


    莎萊娜自然是留意到對方驚訝的目光,可她依舊麵不改色地問道:“請問店鋪的主人在嗎?我想直接和他交談,順便買一身衣服。”


    盡管莎萊娜的語氣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但員工仍打算就此拒絕,並盡可能客氣地驅趕這個浪蕩輕浮的年輕女子,“抱歉,我們的主人......”


    話未說完,莎萊娜不慌不忙地取出手中的貓眼石耳墜,將那華貴的光輝展示在她的麵前。


    她將耳墜輕輕地放置在櫃台上,然後緩緩抬起頭來,“我有錢,你可以放心去請你們的主人出來。”


    在聽聞一位穿著打扮頗為不羈的年輕女子竟然提出要以耳墜作為抵押,希望在店裏購買衣裙時,老板隻得將信將疑地走到店鋪中央。


    他帶著幾分疑慮站在莎萊娜麵前,靜靜地聆聽著她的發言。


    莎萊娜先是動作且盡可能得體地向老板行禮,並下意識重拾起那副虛偽的社交麵具,向成衣店老板展示出無可挑剔的禮儀規範。


    “尊敬的先生,請允許我把這個耳墜暫時抵押在此。如果為你帶來麻煩,我會在事後作出金錢上的補償。”


    莎萊娜不緊不慢地抬起視線,如同注視獵物般望向店鋪老板的雙眸,卻沒有給對方帶來壓力,默默地掌控著當下的主動權。


    “如果你願意答應這個請求,勞煩你給我挑選一套風格較為低調的裙子。如果能再搭配一個用於放置零散雜物的置物袋,想必我會更加感謝你的幫助。”


    盡管麵前這位小姐的打扮過於大膽,甚至在這位與衣服打交道的老板看來,稱得上無比墮落。


    但是,僅是聽著對方說話時所使用的獨特口音,以及言談舉止間自然散發的高雅氣質,都足以說明她來自何等階級。


    為免錯過雪中送炭的機會,老板抱著嚐試的心態,將掛在胸前的眼鏡重新架回鼻梁,全神貫注地觀察起放於桌麵的的耳墜。


    雖然成衣店老板不算富裕,但他也能辨認出眼前飾品的珍貴,“這個耳墜......”


    “隻是出門時恰好沒有攜帶足夠的金錢罷了。”


    莎萊娜朝店老板微微一笑,字句之間從容不迫,“請先生不必擔心,我願意以家族的名譽作為保證,這絕非偷來的贓物。”


    說完後,她在心中暗自補充一句:“反正艾維斯家隻有我和爸媽三口人,我愛怎麽保證怎麽保證,他們絕對不會罵我的......”


    成衣店老板在聽見如此誠懇的保證後,不禁對麵前這位優雅的小姐高看了莎萊娜幾眼。


    他大手一揮,對著店裏的員工吩咐道:“去給這位小姐安排一下。”


    員工生怕莎萊娜說出自己一開始那有失儀態的接待,令自己丟了工作。


    現在,她隻能戰戰兢兢地朝店鋪後方走去,替莎萊娜收拾起她當下需要的衣物。


    對此,莎萊娜誠摯地頷首道謝,並許下承諾:“感謝你的理解與信任,我會在兩到三天之內派人前來補回這筆錢並贖回耳墜。在此之前,請你替我妥善保管好它。”


    在終於換好屬於這個時代的裙子後,莎萊娜總算是稍稍安定了下來。她提著裝滿二十一世紀小零碎的置物袋,邁著規矩的步伐走出店門,重新融入這個熟悉的時代。


    憑借著兒時居住在東區時的記憶,莎萊娜不時抬頭觀察路牌,細心留意著這個時代的變化。她的腳步雖然迷茫而沉重,卻也有著一絲歸家的欣喜,緩緩向著父親常去的商會進發。


    走至半路,莎萊娜突然被濟貧院外排隊的人群吸引住視線。


    如果是以前,成長於這個時代並逐漸成為上流社會一部分的她,可能會感覺這是稀鬆平常的一幕。


    懶惰的底層不願憑著努力的雙手養活自己,而選擇自甘墮落進入濟貧院,主動接受改造與折磨,隻求一個睡覺的地方。


    這種行為,在大眾眼裏隻能算是自作自受。


    但在現代居住了接近一年,她越發清晰地了解到,那些如同螺旋般墮落的貧民是多麽不易,甚至心生同情。


    哪怕努力得支離破碎,名為貧窮的影子總是粘在腳後,存在於每個有光的地方。


    正當她麵帶憐惜地地凝視著那些人的時候,一個多年未曾謀麵的身影竟模糊地映入眼簾,令莎萊娜驚呼出聲。


    “波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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