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館老板，他們老刀叔叔的一席話下，原來雙重約會的氣氛瞬間變成認親大會。
齊葉欣和周琴對視一眼，紛紛感覺別扭得要死。
好端端的同學，忽然就成世交了......
齊葉欣先是喝了一大口酒，然後扇了扇變燙的小臉，“老刀叔，你是說......周琴他媽媽以前和我爸，還有你，全部是認識的？”
老刀往酒吧後方的舞台一指，“是啊，我們以前就在那邊演出，兼職的，一個星期三次。”
他看著齊葉欣老爸曾敲過的架子鼓，周琴老媽曾踩過的音箱，懷念地道：“都二十多年了。”
周琴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舞台，似乎想起小時候和周弦皮癢癢，纏著爸媽問他們戀愛故事的時候，“我媽，以前就在這裏遇到我爸的？”
“對，在一個下雪的日子，”老刀往莎萊娜坐著的位置看去，“你爸下班以後，好像是不經意走到這邊巷子，過來躲一下雪，正好碰上我們演出了。”
老刀悶了口酒，然後帶著周琴走到舞台那邊。他一腳踩在舞台前方，指著那個有明顯磨損的地方，“你媽當年就是在這個位置，把平常用來結束表演的後備吉他那麽一砸！”
“啪啦，你爸就心動了。”
周琴看著舞台上的痕跡，忽然想起在書房裏一直待著的破爛吉他，“砸......是不是那把棕紅色的？”
“你見過啊！”老刀驚喜地回應，“我還以為小如早弄丟了。”
周琴可算理解老媽為什麽看重那把不能彈的破吉他，“沒，她寶貝得很，一直放在書房的角落。”
“哈哈，她以前說要當傳家寶的，”老刀看著第一次見麵的周琴，眼眶居然開始有些濕潤，“沒想到小欣和你都那麽大了，都會帶另一半來玩了。”
“哎！打住，”齊葉欣把酒杯錘在吧台上，“他還在追我，我沒答應的哈！”
孟城哲像個小怨婦似的，靜悄悄望向齊葉欣。小魔女一留意到從一米九高空落下的委屈，頓時有點心軟，“努力，我有空就多考慮考慮。”
“好！”
“吼什麽！安靜！”
“好......”
老刀看著這對早晚能成的妻管嚴，露出一種過來人的微笑。
小樣兒，老刀叔叔當年遊走修羅場的時候，你們還在周義林和老齊的腰子裏呢。
老刀領著周琴走回吧台坐下，開始用著長輩的目光審視起莎萊娜，“倒是沒想到，小如的兒子找了個洋媳婦。”
他好奇地問，“怎麽遇到這個外國女友的？”
周琴默默地看了莎萊娜一眼，看見她對女友這種稱呼沒有明顯的反感，也就沒多說什麽，“嗯，緣分......”
也許是年紀大了，這種含糊不清的緣分，聽著反而順耳。老刀看著四個年輕人，昔日合奏的歌曲仿佛在耳邊響起，“都是緣分啊......”
這時，躍馬酒館的大門又一次推開，齊占華拉緊起毛的大衣，鑽進了躍馬酒館。
老刀往門口那邊一看，“呦！老齊，來了啊？”
老齊打了個抖，然後搶過老刀的酒喝了一口暖身子，“唉，老刀，小如家兒子呢？”
老刀往隔壁一指，“咯，搶你女兒薯條那個。”
齊葉欣本來還在防碼頭的海鷗一樣防著周琴，生怕他又搶薯條給莎萊娜吃。可齊占華突然出現，讓她的眼神有些閃縮，“呃......那個......”
老齊尷尬地一笑，沒強迫齊葉欣說話，“沒事，我就過來看看周琴，你繼續玩。”
可作為老爸，他一眼就盯上了坐在齊葉欣旁邊的孟城哲。
老刀注意到了老齊的目光，哥倆湊在一塊小聲說著，“在追你女兒的一個同學，好像還是周琴的發小。”
嘶——
老刀突然就被觸發了老父親必備的被動，對孟城哲那是十萬分警惕，二十萬分反感。
周琴看著又來了個怪蜀黍，結合小魔女的反應，自然猜到這是老媽樂隊裏另一個成員，齊葉欣她老爸了。
他趁齊葉欣不注意，抓了把薯條，放在莎萊娜手裏後便走到兩人旁邊坐下，“叔叔好，我是周琴。”
老齊也跟著坐下，似乎在尋找著周琴眉眼間的血脈痕跡，“唉，我們真的是第一次見。我叫齊占華，以前當鼓手的。嗯，也是齊葉欣她......爸爸。”
交代完父女身份，他心虛地望了眼吧台另一邊的齊葉欣。看見齊葉欣反應不大，他才放下心來。
周琴一邊看望著喝酒吃零食，自得其樂的莎萊娜，一邊和兩位陌生的叔叔憶當年。也許是他們對待自己的態度更接近於關愛晚輩的親切，聊天時反而沒讓周琴像平常般社恐。
忽然，周琴手機作響。他看了眼綠泡泡裏的信息，把手機遞給了老刀，“兩位叔叔，我媽好像要找你們。”
老刀和老齊把兩張老臉湊在周琴的手機屏幕前，清楚看見了趙婉如發給周琴的信息，“老齊是不是在你隔壁？”
老刀有些動容，用長滿老繭的手指用力地打出三個字，“我們在。”
下一秒，視頻電話直接打來。
躍馬酒館的網速算不上快，雖然屏幕依舊漆黑，但老刀已經迫不及待地問了一聲，“小如？”
屏幕亮起，趙婉如在咩咩市的家裏撐著下巴，看向手機小小的屏幕，“上次見麵，有個三五年了吧？”
她看著老刀和老齊的樣子，似乎在尋找著歲月未曾抹去的回憶，“你們老了不少啊。”
老齊把手搭在老刀的肩膀上，差點就認不出這是當初樂隊裏那個大學畢業沒幾年，正意氣風發、一臉傲氣的女孩，“我們兩個孤家寡人，哪裏像你，有老公，有一兒一女。”
趙婉如哈哈大笑，自嘲道：“說什麽呢，都成個黃臉婆家庭主婦了，天天就是柴米油鹽的。”
趙婉如突然一拍手掌，把背景裏嚇出了聲狗叫，“唉！老齊，老刀不是說你家女兒在嗎？讓我瞄一眼。”
老齊接過手機，顫抖著往齊葉欣那邊轉過去，“這個，我......我家姑娘。”
發現自己也得被迫營業，齊葉欣隻能調整一下坐姿，禮貌地問候著，“阿姨你好。”
趙婉如看著出落得水靈靈的齊葉欣，都不好意思問這算不算老齊的基因超水平發揮，“唉，閨女真乖，下次放假記得讓周琴帶你來坐一下，阿姨給你發個大紅包。”
齊葉欣客套地回應，“那先謝謝阿姨了。”
想起周琴說陪著孟城哲來當僚機，趙婉如又問了句，“小孟呢？”
“阿姨好，我在這裏！”
趙婉如對拿著手機的老齊吩咐著，“讓小孟拿一下手機。”
老齊帶著一股老丈人的殺氣，把周琴的手機遞給孟城哲，嚇得他直冒冷汗。
孟城哲戰戰兢兢地接過手機，放在耳邊。剛剛屏幕轉動時，趙婉如也留意到老齊的凶猛目光。
一個是老隊友的閨女，一個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傻小子。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
折中之下，她隻能壓著嗓子，小聲鼓勵這個看著長大的孩子，“眼光不錯，加油。”
孟城哲傻愣愣地笑了聲，然後立馬被老齊盯了一眼，“嘿嘿，謝.....謝阿姨。”
老齊從孟城哲手裏接回手機，把攝像頭盡可能拉遠，讓周琴也能入鏡。
閑著無事，周琴主動朝老媽搭起話來，“話說，老刀叔叔以前是貝斯手？”
老刀他們懵了一下，不知道這小子突然問來幹嘛。趙婉如喝了口老公剛泡的茶，總覺得這破兒子憋著點壞心思，“對啊，怎麽了？”
“沒，怪不得你沒怎麽提過他。”
“......”
貝斯笑話是吧？！
老刀僵硬地扯開嘴角，突然就從這混小子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覺，“小如，你家兒子這張破嘴，果然是親生的。”
剛修完出版社的稿子，周義林正好從老婆身後路過，他尷尬地咳了兩下，“咳咳。好久不見，老刀看著挺年輕啊。”
老刀默默地看著依舊一頭黑發的周義林，感慨地歎息道：“沒你們兩口子看著精神。”
趙婉如本想拉著周義林坐下來敘敘舊，可他隻是擺擺手，往書房那邊指了下。心領神會的趙婉如聳聳肩，又開始自己盯著屏幕聊了起來，“話說老刀，你怎麽成躍馬酒館的老板了？”
老刀歎了口氣，目光很自然遊走在沒太多改變的酒吧內，“老板也老了，兒女輩沒興趣接手，都想著便宜點賣了算。”
他主動把手機對準酒吧的各處，一切都像二十年前那般，似回憶中的模樣，“你知道的，我那麽久下來，也算存了點小錢。我和老齊一合計，幹脆把酒館給盤下來了嘛。”
趙婉如看著熟悉的裝潢，似乎也有點認老，“有出息啊，當老板了。”
老刀看著身邊的周琴和莎萊娜，似乎是故意報貝斯笑話一仇，“哪有你兒子有出息，帶了個外國女友過來。”
趙婉如被嚇得手機一鬆，整個鏡頭都在往下掉，“......”
周琴伸手搶回手機，手指已經快按到那個代表希望的紅色按鈕，“媽，要不今天就聊到這裏......”
趙婉如重新扶好了手機，對著屏幕另一邊的周琴大吼，“手機，給我轉過去！”
周琴默默地把手機轉動，對準了一臉懵逼的孟城哲和齊葉欣。
“另一邊！別搞小心思！”
周琴絕望地扭轉手機，把屏幕對著毫無準備的莎萊娜。
當屏幕轉向莎萊娜後，趙婉如直勾勾地盯著屏幕對麵的金發女孩，臉上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一件灰色的大衣貼在身上，籠罩著異國的別樣風情。黑色的毛衣與同色的加厚魚尾裙穿戴在身，同時勾勒著少女驚為天人的曲線。
她的目光在莎萊娜的柔順的金發和精致的麵容上流轉，仿佛在欣賞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如果這姑娘嘴裏沒塞著幾根薯條就更美了。
趙婉如欣賞著莎萊娜的美貌與憨樣，並默默地說：“兒啊，你要不要交代一下隔壁這位金發美女是誰？”
周琴坐在莎萊娜旁邊，讓她快點把薯條咽下去，“沒，就一路過的，我覺得不用了吧？”
“你要麽好好交代，要麽準備狗帶，二選一。”
看見周義林又準備回書房休息，趙婉如直接招呼著他趕緊過來，“孩子他爸！先過來看兒媳婦！！”
“什麽？我有嫂子了？”
剛洗完澡的周弦抱著毛巾就是一個滑鏟，把躺在地板上休息的奶黃包嚇得原地起飛。
周弦的大臉瞬間占了半個屏幕，她看著坐在周琴身旁的莎萊娜，一點都不顯得生分，“嫂子！！”
莎萊娜捧著杯雞尾酒，腦袋似乎還有點懵懵的，“你好？”
周弦瞪大了眼睛，拉著地板上的奶黃包便想跳舞，“活的！是活的漂亮嫂子！！”
趙婉如一巴掌呼在周弦天靈蓋上。那聲音，反正比周琴昨天挑的西瓜來得響。
在周弦徹底閉嘴後，周義林接過了手機，客氣地問：“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啊？”
莎萊娜捏著手裏的薯條，顯得相當無助地望向周琴。
周琴動都不敢動，隻能咬著牙對莎萊娜說：“叫叔叔阿姨......”
莎萊娜用著那嚶倫口音的中文打招呼，“叔叔，阿姨，我叫莎萊娜。”
沙......沙和尚？
本來酒吧網絡就沒多好，趙婉如說話還頓了頓，“哦，姓沙啊......”
一旁的周義林實在忍不住，開口提醒道：“老婆，這是名字，不是姓。”
“......”
趙婉如看著那麽美的姑娘，一時間不敢相信這是自家兒子能追到的等級。
你小子怎麽也超水平發揮了......
她用迷惑的眼神望著莎萊娜隔壁的周琴問，“哪裏泡到的？”
“我家陽台，信不信？”周琴並了個劍指，往半空一抹，直接胡說八道，“當初晾衣服的時候，咻一下飛進來了。”
“你媽看著像個老年癡呆嗎？”
“萬一你真信了呢？”
聽著周琴一家子又開始日常拌嘴，孟城哲也留意著坐得老遠的齊占華。他低下頭在齊葉欣身邊小聲問，“你和你爸，關係不好？”
“挺複雜的，但確實算不上好，”齊葉欣沒有去看老齊，隻是沉默著喝酒，吃點小食，“這是在擔心我？”
“嗯。”
“張開嘴。”
齊葉欣淡漠地淺笑著，拿起一根薯條輕撥著孟城哲的嘴唇，“看在你觀察力那麽好的份上。欣姐特別優待，投喂你一根薯條。”
齊葉欣像逗小孩子一樣發出聲音，“啊~”
一旁的齊占華看著女兒喂那傻大個吃薯條，已經在腦子裏把他幻想成架子鼓，狠狠地錘上了好幾曲。
“老齊！”
感覺到小白菜出了問題，老齊的脾氣可不是一般暴躁，“幹蛋？”
一旁的趙婉如完成了對兒媳婦的初步評估，開始鬧起事兒來，“打鼓技術有沒有退步？”
老齊按了下僵硬的肩膀，“除了肩膀沒以前那麽靈活，那技術是越來越強。雖然體力差了點，但不玩太久還撐得住。”
“嗬，德性~”趙婉如的好勝心突然就上來了，“讓我兒子和未來兒媳婦當代表，來rock一把怎麽樣？”
莎萊娜喝上一小口酒，臉頰微微發紅，“房東，什麽叫兒媳婦啊？”*
周琴恨不得把莎萊娜的天靈蓋拆開，然後洗掉腦子裏關於兒媳婦的記憶，“我媽亂說的，你別介意，不重要。”*
老齊一擼袖子，招呼老刀去酒吧雜物室看看有沒有鼓棒能用，“周琴！會什麽曲子？”
趙婉如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你acdc隨便挑，都被我教會了。”
老刀剛從在雜物間搬出自家貝斯和鼓棒，有點不敢相信，“真的假的，這長得斯斯文文的，被你教歪成老炮了？”
趙婉如差點便想一拳捶在屏幕上，“罵誰呢！兩個老登！”
莎萊娜被周琴帶到一旁的鋼琴處，沉默著拿紙巾擦去指間的薯條屑，並感到非常突然。明明剛剛還在喝酒吃零食，怎麽一下子就要營業了？
莎萊娜坐在鋼琴椅上，目瞪口呆地抬頭看向周琴，“我彈鋼琴？”*
周琴也顯得無可奈何，一群長輩心血來潮想憶當年，他總不好拒絕，“委屈你一下。”
他把雙唇貼在莎萊娜耳邊，“明天給你買蛋糕好不好？”
莎萊娜狡詐地眨眨眼，露出滿意的笑容，“一言為定哦！”
“辛苦你了。”
看見兩口子說完小秘密，老刀也抱著個吉他走近周琴。
“用得慣嗎？”老刀隻找到一款比較舊的吉他和湊合能使的撥片，他問了周琴一句，“不會跟你媽學會了拿硬幣當撥片吧？”
周琴扶著吉他苦笑，“沒有沒有，我沒我媽那麽愛裝。”
“臭崽子！你說誰裝！”
周琴把頭轉到一邊，細聲嘟囔，“你又不能從屏幕裏跳出來打我......”
老刀和老齊看著隔著屏幕吵架的母子，總覺得是一大一小，兩個趙婉如在吵架。他們拍了拍手，讓周琴準備一下，“那開始吧。”
他們的歲月在此交錯，曾經的清純少女與迷茫學生因一把砸破的吉他，一個無法回家的雪夜在此相遇。如今，同一套架子鼓，同一位鼓手敲打著熟悉的節拍。同一把貝斯默默彈奏，無人在意。
但前方彈著吉他的人繼承了他們的血脈，輕搖著似曾相識的身影。在舞台一旁，那架鋼琴猶如當年周義林陪伴趙婉如合奏般響徹，靜靜地附和著吉他的聲音，宛如天作之合。
看著兩個年輕人逐漸進入狀態，老齊與齊葉欣回避的目光在遠方接觸，並讓他逐漸停下了打鼓的動作。
他希望把樂曲徹底托付給下一個世代。
他朝著喝酒的齊葉欣招手，“過來。”
“我？”
“我教過你的。”
齊葉欣不情不願地接過老齊的鼓棒，“我才斷斷續續學了一年啊。”
“試試看。”
齊葉欣坐在仍有餘溫的架子鼓旁，笨拙地敲打起來，給周琴和莎萊娜的合奏添著鼓點，顯然不太熟練。
慢慢地，老刀也停下了貝斯聲，退出了舞台。
老齊和老刀靠在吧台，各自拿著一小杯酒，把周琴的手機屏幕對著舞台方向，讓遠在咩咩市的那對夫妻也能看見這個場麵。已過中年，偶爾能窺見幾絲白發的他們，隻是看著下一代的合奏，久久說不出話。
真像啊......
真好啊......
齊葉欣和周琴對視一眼，紛紛感覺別扭得要死。
好端端的同學，忽然就成世交了......
齊葉欣先是喝了一大口酒，然後扇了扇變燙的小臉，“老刀叔，你是說......周琴他媽媽以前和我爸，還有你，全部是認識的？”
老刀往酒吧後方的舞台一指，“是啊，我們以前就在那邊演出，兼職的，一個星期三次。”
他看著齊葉欣老爸曾敲過的架子鼓，周琴老媽曾踩過的音箱，懷念地道：“都二十多年了。”
周琴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舞台，似乎想起小時候和周弦皮癢癢，纏著爸媽問他們戀愛故事的時候，“我媽，以前就在這裏遇到我爸的？”
“對，在一個下雪的日子，”老刀往莎萊娜坐著的位置看去，“你爸下班以後，好像是不經意走到這邊巷子，過來躲一下雪，正好碰上我們演出了。”
老刀悶了口酒，然後帶著周琴走到舞台那邊。他一腳踩在舞台前方，指著那個有明顯磨損的地方，“你媽當年就是在這個位置，把平常用來結束表演的後備吉他那麽一砸！”
“啪啦，你爸就心動了。”
周琴看著舞台上的痕跡，忽然想起在書房裏一直待著的破爛吉他，“砸......是不是那把棕紅色的？”
“你見過啊！”老刀驚喜地回應，“我還以為小如早弄丟了。”
周琴可算理解老媽為什麽看重那把不能彈的破吉他，“沒，她寶貝得很，一直放在書房的角落。”
“哈哈，她以前說要當傳家寶的，”老刀看著第一次見麵的周琴，眼眶居然開始有些濕潤，“沒想到小欣和你都那麽大了，都會帶另一半來玩了。”
“哎！打住，”齊葉欣把酒杯錘在吧台上，“他還在追我，我沒答應的哈！”
孟城哲像個小怨婦似的，靜悄悄望向齊葉欣。小魔女一留意到從一米九高空落下的委屈，頓時有點心軟，“努力，我有空就多考慮考慮。”
“好！”
“吼什麽！安靜！”
“好......”
老刀看著這對早晚能成的妻管嚴，露出一種過來人的微笑。
小樣兒，老刀叔叔當年遊走修羅場的時候，你們還在周義林和老齊的腰子裏呢。
老刀領著周琴走回吧台坐下，開始用著長輩的目光審視起莎萊娜，“倒是沒想到，小如的兒子找了個洋媳婦。”
他好奇地問，“怎麽遇到這個外國女友的？”
周琴默默地看了莎萊娜一眼，看見她對女友這種稱呼沒有明顯的反感，也就沒多說什麽，“嗯，緣分......”
也許是年紀大了，這種含糊不清的緣分，聽著反而順耳。老刀看著四個年輕人，昔日合奏的歌曲仿佛在耳邊響起，“都是緣分啊......”
這時，躍馬酒館的大門又一次推開，齊占華拉緊起毛的大衣，鑽進了躍馬酒館。
老刀往門口那邊一看，“呦！老齊，來了啊？”
老齊打了個抖，然後搶過老刀的酒喝了一口暖身子，“唉，老刀，小如家兒子呢？”
老刀往隔壁一指，“咯，搶你女兒薯條那個。”
齊葉欣本來還在防碼頭的海鷗一樣防著周琴，生怕他又搶薯條給莎萊娜吃。可齊占華突然出現，讓她的眼神有些閃縮，“呃......那個......”
老齊尷尬地一笑，沒強迫齊葉欣說話，“沒事，我就過來看看周琴，你繼續玩。”
可作為老爸，他一眼就盯上了坐在齊葉欣旁邊的孟城哲。
老刀注意到了老齊的目光，哥倆湊在一塊小聲說著，“在追你女兒的一個同學，好像還是周琴的發小。”
嘶——
老刀突然就被觸發了老父親必備的被動，對孟城哲那是十萬分警惕，二十萬分反感。
周琴看著又來了個怪蜀黍，結合小魔女的反應，自然猜到這是老媽樂隊裏另一個成員，齊葉欣她老爸了。
他趁齊葉欣不注意，抓了把薯條，放在莎萊娜手裏後便走到兩人旁邊坐下，“叔叔好，我是周琴。”
老齊也跟著坐下，似乎在尋找著周琴眉眼間的血脈痕跡，“唉，我們真的是第一次見。我叫齊占華，以前當鼓手的。嗯，也是齊葉欣她......爸爸。”
交代完父女身份，他心虛地望了眼吧台另一邊的齊葉欣。看見齊葉欣反應不大，他才放下心來。
周琴一邊看望著喝酒吃零食，自得其樂的莎萊娜，一邊和兩位陌生的叔叔憶當年。也許是他們對待自己的態度更接近於關愛晚輩的親切，聊天時反而沒讓周琴像平常般社恐。
忽然，周琴手機作響。他看了眼綠泡泡裏的信息，把手機遞給了老刀，“兩位叔叔，我媽好像要找你們。”
老刀和老齊把兩張老臉湊在周琴的手機屏幕前，清楚看見了趙婉如發給周琴的信息，“老齊是不是在你隔壁？”
老刀有些動容，用長滿老繭的手指用力地打出三個字，“我們在。”
下一秒，視頻電話直接打來。
躍馬酒館的網速算不上快，雖然屏幕依舊漆黑，但老刀已經迫不及待地問了一聲，“小如？”
屏幕亮起，趙婉如在咩咩市的家裏撐著下巴，看向手機小小的屏幕，“上次見麵，有個三五年了吧？”
她看著老刀和老齊的樣子，似乎在尋找著歲月未曾抹去的回憶，“你們老了不少啊。”
老齊把手搭在老刀的肩膀上，差點就認不出這是當初樂隊裏那個大學畢業沒幾年，正意氣風發、一臉傲氣的女孩，“我們兩個孤家寡人，哪裏像你，有老公，有一兒一女。”
趙婉如哈哈大笑，自嘲道：“說什麽呢，都成個黃臉婆家庭主婦了，天天就是柴米油鹽的。”
趙婉如突然一拍手掌，把背景裏嚇出了聲狗叫，“唉！老齊，老刀不是說你家女兒在嗎？讓我瞄一眼。”
老齊接過手機，顫抖著往齊葉欣那邊轉過去，“這個，我......我家姑娘。”
發現自己也得被迫營業，齊葉欣隻能調整一下坐姿，禮貌地問候著，“阿姨你好。”
趙婉如看著出落得水靈靈的齊葉欣，都不好意思問這算不算老齊的基因超水平發揮，“唉，閨女真乖，下次放假記得讓周琴帶你來坐一下，阿姨給你發個大紅包。”
齊葉欣客套地回應，“那先謝謝阿姨了。”
想起周琴說陪著孟城哲來當僚機，趙婉如又問了句，“小孟呢？”
“阿姨好，我在這裏！”
趙婉如對拿著手機的老齊吩咐著，“讓小孟拿一下手機。”
老齊帶著一股老丈人的殺氣，把周琴的手機遞給孟城哲，嚇得他直冒冷汗。
孟城哲戰戰兢兢地接過手機，放在耳邊。剛剛屏幕轉動時，趙婉如也留意到老齊的凶猛目光。
一個是老隊友的閨女，一個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傻小子。
唉，手心手背都是肉。
折中之下，她隻能壓著嗓子，小聲鼓勵這個看著長大的孩子，“眼光不錯，加油。”
孟城哲傻愣愣地笑了聲，然後立馬被老齊盯了一眼，“嘿嘿，謝.....謝阿姨。”
老齊從孟城哲手裏接回手機，把攝像頭盡可能拉遠，讓周琴也能入鏡。
閑著無事，周琴主動朝老媽搭起話來，“話說，老刀叔叔以前是貝斯手？”
老刀他們懵了一下，不知道這小子突然問來幹嘛。趙婉如喝了口老公剛泡的茶，總覺得這破兒子憋著點壞心思，“對啊，怎麽了？”
“沒，怪不得你沒怎麽提過他。”
“......”
貝斯笑話是吧？！
老刀僵硬地扯開嘴角，突然就從這混小子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覺，“小如，你家兒子這張破嘴，果然是親生的。”
剛修完出版社的稿子，周義林正好從老婆身後路過，他尷尬地咳了兩下，“咳咳。好久不見，老刀看著挺年輕啊。”
老刀默默地看著依舊一頭黑發的周義林，感慨地歎息道：“沒你們兩口子看著精神。”
趙婉如本想拉著周義林坐下來敘敘舊，可他隻是擺擺手，往書房那邊指了下。心領神會的趙婉如聳聳肩，又開始自己盯著屏幕聊了起來，“話說老刀，你怎麽成躍馬酒館的老板了？”
老刀歎了口氣，目光很自然遊走在沒太多改變的酒吧內，“老板也老了，兒女輩沒興趣接手，都想著便宜點賣了算。”
他主動把手機對準酒吧的各處，一切都像二十年前那般，似回憶中的模樣，“你知道的，我那麽久下來，也算存了點小錢。我和老齊一合計，幹脆把酒館給盤下來了嘛。”
趙婉如看著熟悉的裝潢，似乎也有點認老，“有出息啊，當老板了。”
老刀看著身邊的周琴和莎萊娜，似乎是故意報貝斯笑話一仇，“哪有你兒子有出息，帶了個外國女友過來。”
趙婉如被嚇得手機一鬆，整個鏡頭都在往下掉，“......”
周琴伸手搶回手機，手指已經快按到那個代表希望的紅色按鈕，“媽，要不今天就聊到這裏......”
趙婉如重新扶好了手機，對著屏幕另一邊的周琴大吼，“手機，給我轉過去！”
周琴默默地把手機轉動，對準了一臉懵逼的孟城哲和齊葉欣。
“另一邊！別搞小心思！”
周琴絕望地扭轉手機，把屏幕對著毫無準備的莎萊娜。
當屏幕轉向莎萊娜後，趙婉如直勾勾地盯著屏幕對麵的金發女孩，臉上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一件灰色的大衣貼在身上，籠罩著異國的別樣風情。黑色的毛衣與同色的加厚魚尾裙穿戴在身，同時勾勒著少女驚為天人的曲線。
她的目光在莎萊娜的柔順的金發和精致的麵容上流轉，仿佛在欣賞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如果這姑娘嘴裏沒塞著幾根薯條就更美了。
趙婉如欣賞著莎萊娜的美貌與憨樣，並默默地說：“兒啊，你要不要交代一下隔壁這位金發美女是誰？”
周琴坐在莎萊娜旁邊，讓她快點把薯條咽下去，“沒，就一路過的，我覺得不用了吧？”
“你要麽好好交代，要麽準備狗帶，二選一。”
看見周義林又準備回書房休息，趙婉如直接招呼著他趕緊過來，“孩子他爸！先過來看兒媳婦！！”
“什麽？我有嫂子了？”
剛洗完澡的周弦抱著毛巾就是一個滑鏟，把躺在地板上休息的奶黃包嚇得原地起飛。
周弦的大臉瞬間占了半個屏幕，她看著坐在周琴身旁的莎萊娜，一點都不顯得生分，“嫂子！！”
莎萊娜捧著杯雞尾酒，腦袋似乎還有點懵懵的，“你好？”
周弦瞪大了眼睛，拉著地板上的奶黃包便想跳舞，“活的！是活的漂亮嫂子！！”
趙婉如一巴掌呼在周弦天靈蓋上。那聲音，反正比周琴昨天挑的西瓜來得響。
在周弦徹底閉嘴後，周義林接過了手機，客氣地問：“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啊？”
莎萊娜捏著手裏的薯條，顯得相當無助地望向周琴。
周琴動都不敢動，隻能咬著牙對莎萊娜說：“叫叔叔阿姨......”
莎萊娜用著那嚶倫口音的中文打招呼，“叔叔，阿姨，我叫莎萊娜。”
沙......沙和尚？
本來酒吧網絡就沒多好，趙婉如說話還頓了頓，“哦，姓沙啊......”
一旁的周義林實在忍不住，開口提醒道：“老婆，這是名字，不是姓。”
“......”
趙婉如看著那麽美的姑娘，一時間不敢相信這是自家兒子能追到的等級。
你小子怎麽也超水平發揮了......
她用迷惑的眼神望著莎萊娜隔壁的周琴問，“哪裏泡到的？”
“我家陽台，信不信？”周琴並了個劍指，往半空一抹，直接胡說八道，“當初晾衣服的時候，咻一下飛進來了。”
“你媽看著像個老年癡呆嗎？”
“萬一你真信了呢？”
聽著周琴一家子又開始日常拌嘴，孟城哲也留意著坐得老遠的齊占華。他低下頭在齊葉欣身邊小聲問，“你和你爸，關係不好？”
“挺複雜的，但確實算不上好，”齊葉欣沒有去看老齊，隻是沉默著喝酒，吃點小食，“這是在擔心我？”
“嗯。”
“張開嘴。”
齊葉欣淡漠地淺笑著，拿起一根薯條輕撥著孟城哲的嘴唇，“看在你觀察力那麽好的份上。欣姐特別優待，投喂你一根薯條。”
齊葉欣像逗小孩子一樣發出聲音，“啊~”
一旁的齊占華看著女兒喂那傻大個吃薯條，已經在腦子裏把他幻想成架子鼓，狠狠地錘上了好幾曲。
“老齊！”
感覺到小白菜出了問題，老齊的脾氣可不是一般暴躁，“幹蛋？”
一旁的趙婉如完成了對兒媳婦的初步評估，開始鬧起事兒來，“打鼓技術有沒有退步？”
老齊按了下僵硬的肩膀，“除了肩膀沒以前那麽靈活，那技術是越來越強。雖然體力差了點，但不玩太久還撐得住。”
“嗬，德性~”趙婉如的好勝心突然就上來了，“讓我兒子和未來兒媳婦當代表，來rock一把怎麽樣？”
莎萊娜喝上一小口酒，臉頰微微發紅，“房東，什麽叫兒媳婦啊？”*
周琴恨不得把莎萊娜的天靈蓋拆開，然後洗掉腦子裏關於兒媳婦的記憶，“我媽亂說的，你別介意，不重要。”*
老齊一擼袖子，招呼老刀去酒吧雜物室看看有沒有鼓棒能用，“周琴！會什麽曲子？”
趙婉如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你acdc隨便挑，都被我教會了。”
老刀剛從在雜物間搬出自家貝斯和鼓棒，有點不敢相信，“真的假的，這長得斯斯文文的，被你教歪成老炮了？”
趙婉如差點便想一拳捶在屏幕上，“罵誰呢！兩個老登！”
莎萊娜被周琴帶到一旁的鋼琴處，沉默著拿紙巾擦去指間的薯條屑，並感到非常突然。明明剛剛還在喝酒吃零食，怎麽一下子就要營業了？
莎萊娜坐在鋼琴椅上，目瞪口呆地抬頭看向周琴，“我彈鋼琴？”*
周琴也顯得無可奈何，一群長輩心血來潮想憶當年，他總不好拒絕，“委屈你一下。”
他把雙唇貼在莎萊娜耳邊，“明天給你買蛋糕好不好？”
莎萊娜狡詐地眨眨眼，露出滿意的笑容，“一言為定哦！”
“辛苦你了。”
看見兩口子說完小秘密，老刀也抱著個吉他走近周琴。
“用得慣嗎？”老刀隻找到一款比較舊的吉他和湊合能使的撥片，他問了周琴一句，“不會跟你媽學會了拿硬幣當撥片吧？”
周琴扶著吉他苦笑，“沒有沒有，我沒我媽那麽愛裝。”
“臭崽子！你說誰裝！”
周琴把頭轉到一邊，細聲嘟囔，“你又不能從屏幕裏跳出來打我......”
老刀和老齊看著隔著屏幕吵架的母子，總覺得是一大一小，兩個趙婉如在吵架。他們拍了拍手，讓周琴準備一下，“那開始吧。”
他們的歲月在此交錯，曾經的清純少女與迷茫學生因一把砸破的吉他，一個無法回家的雪夜在此相遇。如今，同一套架子鼓，同一位鼓手敲打著熟悉的節拍。同一把貝斯默默彈奏，無人在意。
但前方彈著吉他的人繼承了他們的血脈，輕搖著似曾相識的身影。在舞台一旁，那架鋼琴猶如當年周義林陪伴趙婉如合奏般響徹，靜靜地附和著吉他的聲音，宛如天作之合。
看著兩個年輕人逐漸進入狀態，老齊與齊葉欣回避的目光在遠方接觸，並讓他逐漸停下了打鼓的動作。
他希望把樂曲徹底托付給下一個世代。
他朝著喝酒的齊葉欣招手，“過來。”
“我？”
“我教過你的。”
齊葉欣不情不願地接過老齊的鼓棒，“我才斷斷續續學了一年啊。”
“試試看。”
齊葉欣坐在仍有餘溫的架子鼓旁，笨拙地敲打起來，給周琴和莎萊娜的合奏添著鼓點，顯然不太熟練。
慢慢地，老刀也停下了貝斯聲，退出了舞台。
老齊和老刀靠在吧台，各自拿著一小杯酒，把周琴的手機屏幕對著舞台方向，讓遠在咩咩市的那對夫妻也能看見這個場麵。已過中年，偶爾能窺見幾絲白發的他們，隻是看著下一代的合奏，久久說不出話。
真像啊......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