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從清末走過來了,還是那種三寸金蓮的小腳。


    她是見證過國家混亂動蕩,乃至於建國的一輩人。


    生逢亂世能夠全須全尾的活下來就算是奇跡了,而外婆還活了八十多,啥世麵沒見過,至於說孩子的離開,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是已經痛過了。


    大姨活了三十歲,二姨活了三十多,舅舅差不多活了六十歲,已經算是奇跡了。


    所以,外婆雖然難過,但是依然能沉得住氣。


    外婆唯一的兒子沒了,無異於大廈將傾,二表哥常年在外上班,和村裏人少有來往,大表哥財迷一個,卻撐不起大場麵。


    爸爸盡管身子不太好,還是硬著頭皮上陣了。


    舅舅隻是穿好了衣服,並沒有馬上入棺,人還躺在外婆的大床上,臉上蓋著一塊白布。


    這塊白布隻有入棺的時候才會打開給最親最近的看最後一麵。


    我抱著外婆痛痛快快的哭夠了,就跟著表姐他們一起出去守靈了。


    舅舅雖然活的年歲不大,但是給他戴孝的人並不少,我打眼一瞧,靈棚下跪了白呀呀的全是孝子。


    這還不包括他們大雜院裏的這一家子。


    因著二表哥的事,同院的堂兄弟他們家不和外婆家來往,連帶著鄰院的堂兄弟也不來往。


    農村裏有:喪事也是和事的說法。


    即便是有天大的仇怨,遇到了喪事,隻要主辦喪事的人家低頭上門邀請,一般人家都會給個麵子握手言和。


    這兩家人即便是大表哥親自去邀請了,他們還是不給麵子,子孫不允許給舅舅行孝。


    不就不吧,外婆也不在乎,畢竟做仇人做了這麽久,一下子讓人家來給仇家行孝也說不過去。


    至少我們是拿出自己的態度了,至於說他們如何,隨緣吧!


    很快就到了三日送魂的時候,下午,大家先是去墳地轉了一圈,晚上就要開始入棺了。


    “妞妞,去見你舅舅最後一麵吧,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外婆眯著眼睛說。


    “嗯”


    我很乖的點點頭,跟著大家走近了舅舅。


    等到掀開舅舅頭上的白布,舅舅一臉安詳的閉著眼,像是睡著了一樣。


    原來人死後是這個樣子啊。


    很多人都害怕見死人,說是不詳,可我咋覺得這麽親近呢。


    就好像舅舅隻是睡著了,睡一覺醒過來就還是我的親親舅舅。


    之後,我看著人們把舅舅放進了那個特別大的木頭匣子,再把厚重的蓋子嚴絲合縫的蓋上。


    釘棺的時候,所有孝子都跪在旁邊嘴裏喊著對自己的稱呼。


    “爹爹剁釘了……”


    “姑父剁釘了……”


    “舅舅剁釘了……”


    “叔叔剁釘了……”


    ……


    在一聲聲的呼喊中,舅舅永遠的被封在了那個偌大的匣子裏了。


    釘棺完成後就是一片嚎啕大哭。


    “嗚哇,爹爹呀,你咋就不管我們了……”


    “嗚嗚,叔叔啊,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啊嗚,啊嗚……”


    “嗚嗚,可憐的舅舅啊,再也回不來,啊啊啊,嗚嗚嗚。”


    ……


    十幾分鍾之後,所有人都在旁邊幫忙的村民的攙扶下停止了哭聲,慢慢的站直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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