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義正興頭上——被蕙蘭姐妹這樣美麗的姑娘誇獎能不興頭麽,當下慨然講道:“要有出息就要做大事,要做大事就不能不有遠謀。我觀史書,曆朝曆代義軍雖多,成事者卻是稀少。究其原因,都是欠缺遠謀,未能打造一個鞏固的地盤。那樣的話,去到哪裏隻能搶到哪裏,以充軍糧軍資。即便打下官家的大倉庫,一時得了許多軍糧軍資用不完,散給百姓以收民心;可是再大的倉庫,搶過一次也就沒了。搶得的軍糧軍資遲早會用完,到時又得搶掠。沒處可搶的話,為了活命,也就隻好搶百姓的了!這樣先得民心,又丟民心,豈能善始善終?”


    盡管吉義講了好一番話,蕙草對這些可不感興趣,陪笑而已。蘭苕卻認真問道:“那麽要成事該怎麽做?”


    吉義見蘭苕真心想聽,再講下去:“但凡能成事者,無不有一個鞏固的地盤,穩紮穩打。地盤要妥善治理,長遠打算。不能一時高興分個錢糧就了事,務必發展生產。發展好了就猶如有取之不竭的糧倉、錢庫,可以長久支撐軍力,方有成事之根基!”


    說著,吉義心想這些話也許能給她們義軍參考,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她們少主的丈夫。如果能的話,倒也合乎自己的誌向,可以替義軍出謀劃策,甚至執掌義軍大展宏圖。


    蘭苕又問:“那要怎樣發展生產?”


    吉義道:“這就說來話長了,我也隻是略知一二。我有三弟山士賢,對此最有心得,來日要是有緣,請他來細說。我隻學我弟之語,簡略說一說你聽。”頓一頓,接著道:“古語有雲:‘因地製宜’。宜農則農,宜工則工,宜商則商。切莫像腐儒那般,重農抑商,一味推崇農人,貶低商人,將工人看作可有可無,將他們自己士人永遠擺在最高位。這在太平盛世尚可——橫豎太平盛世怎樣都行,在亂世可就行不通。亂世一要重商。為何要重商?其實盛世也該重商,隻因各地都有各地盛產的特產,沒有商人如何賣出去?賣不出去爛在本地,農人得不了利,又如何肯大力生產?不要隻看到商人逐利,喜歡囤積居奇、鑽營取巧的一麵。亂世紛爭之際,商人尤其重要,應該好好扶植商人,借其力量發展生產,也是獲取軍需所必不可少的!自古善治國者,莫過於管仲、範蠡。兩者皆十分重商。範蠡隱退之後,自己就做了商人。管仲為了吸引商人往來以壯國力,特意開設‘女閭七百’,也就是七百家那個、那個……”


    因為這段話長,眾人也就將就著聽,尤其二袖聽得昏昏欲睡。聽到這裏,綠袖突然精神大振,拉著紅袖跳起來,豎起食指叫道:“那個婊子做生意的地方!”


    蕙草掩口笑,蘭苕微微臉紅,楚春鶯再兩拳把二袖砸得蹲下:“你倆就這個清楚得緊!”


    吉義接著說下去:“就是用那個來吸引商人,來做生意,自然帶動百業發展,國家富強。管仲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真正的大賢士,能夠適應現實,達成富國強兵。就連儒家始祖孔子,雖然鄙薄管仲不顧禮法:‘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但也不敢小看管仲的功績:‘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


    蘭苕聽了微笑。孔子兩句話,第一句的意思是:“管仲那家夥也知道禮的話,還有哪個不知道禮?”——孔子最重視禮,這話就是很大的批判了。但是孔子也不得不承認管仲能幹,第二句話的意思就是說:“管仲那時候華夏陷於亂世,列國紛爭,夷狄入侵;如果沒有管仲,夷狄就要滅亡華夏國家,我們這些後人都得按照夷狄的習俗‘被發左衽’了啊!”——這句話則是很大的褒揚。前一句的批判,有沒有道理還很難說,究竟是重視禮教的孔子對,還是不重視禮教的管仲對?見仁見智了。後一句的褒揚,則是實實在在,眾所共見的。


    管仲治國當時,正值一個極大的亂世。華夏四分五裂,又麵臨夷狄咄咄逼人的攻勢,連周天子都被夷狄殺死,周朝不得不遷都躲避。管仲能夠使得齊國強大,領袖於華夏列國,多次出兵打退夷狄入侵,奠定了華夏對夷狄的優勢,使得華夏不但不滅亡反而大興旺,難道不可謂是大賢大能、功在千秋麽?從來沒有真正治國經驗的孔子,其實到底有何資格評論管仲的不是呢?沒有管仲的話,華夏隻怕會被夷狄所滅,華夏子民都得按夷狄的風俗披發左衽,又談何禮教呢?儒家一直最重禮教,以至於發展到了“儒教”的宗教信仰般的程度,可是這就能夠保證華夏長盛不衰麽?


    吉義繼續講下去,闡述了山士賢的幾點主張:一要重商,二要興工,三要扶農,四要簡士。大致上就是將儒家的主張“士農工商”四民的次序顛倒過來。核心思想就是由儒家優待士人、聲稱重視農人、輕視工人、打壓商人的一套,差不多反其道而行之,變成重視商人、優待工人、實際幫助農人、打壓士人。


    儒家認為要平定亂世需要禮教,要延續盛世也需要禮教;隻要有禮教,把國家管得秩序良好,敵人自然輸給你,四夷自然會服氣,隻有進貢朝拜的份,不敢進犯入侵;除了禮教其餘什麽的都是旁枝末節。禮教至上,能維護禮教的士人自然也就至上。


    山士賢則認為,盛世裏怎麽幹就不說了,橫豎說了也沒實用。隻說實用的——亂世裏要想良好治理國家或地盤,就要精簡士人,減輕百姓供養負擔,尤其是隻會空談禮教的士人沒有半點用,務必全部精簡掉,還要嚴防部分無良士人貪贓枉法喪失民心;扶持農人,給予必要的幫助;優待工人,興辦工坊,才能有充足和精良的軍器,以及百業生產所需要的工具;重視商人,如前所述。


    蘭苕聽了又道:“可是這是治國的一套,用在義軍能行麽?”


    吉義微笑道:“難怪蘭苕姑娘有疑惑,想必你以往沒有聽說過類似我家三弟這樣的話。隻因平常義軍的人都不會這麽想,沒有當作一份基業去經營,隻想著怎麽打、打、打……打仗固然重要,可是內政不搞好是無法長久的!縱觀曆朝曆代的義軍,會打仗的人不缺,會內政的人卻是奇缺。往往都是因為內政搞不好,無法長久,更無法成大事。凡是能成大事者,必是眼光長遠者,善於經營基業者。”


    蘭苕聽了有茅塞頓開之感。蕙草見蘭苕聽得精神奕奕,自己卻對這些治理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為了活躍氣氛便拾起剛才的話題,笑道:“難道吉哥哥將來地盤大了真要推行令弟的一套,重視商業,為了吸引商人要開那個、那個嗬嗬?”


    綠袖聽了又精神大振起來,再拉著紅袖跳起,叫道:“開那個!那是必須的啦!放著在下在此,定幫吉哥哥好好開那個、那個嗬嗬!那個嗬嗬多多益善,少說也得開上七百家,在下就做七百家那個嗬嗬的總老鴇!平生之願足矣!”


    楚春鶯又是一記重拳,把綠袖砸得蹲了下去:“那個嗬嗬個鬼!你個鬼的平生之願!”然後順手一拳把紅袖也砸了下去,讓二袖一同抱頭蹲地做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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