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龜浮木”,說的是生而為人的機會極其渺茫——猶如深海裏棲息的一隻盲龜,每一百年才浮上海麵一次,海麵上有一塊能轉生為人的浮木,盲龜並不能看見那一塊浮木,隻有憑運氣去撞,不知要撞幾千幾萬幾億次才能撞中一次,那時就有福轉生為人了。


    正因為生而為人的機會十分十分罕有,因此人生十分十分寶貴。佛家以此開導人要愛惜生命,不可自殺,即便受苦也要忍受苦難開朗生活。


    王舜英得楚春鶯一見麵就現身說法,而且以“盲龜浮木”開導,頓時令自己有大徹大悟之感,不由得拭淚道:“我明白了……”轉對吉義道:“哥哥娶了一位好嫂嫂啊!”


    楚春鶯微笑道:“莫叫嫂嫂,顯得姑娘好老!你哥大你兩歲,那麽我大你一歲,你就叫我姐姐好了。”接著說明道:“我們趁天還沒黑混進來,免得天黑了再進就難。出去則要等到天黑,不管是要偷摸出去還是硬衝出去,都是黑夜裏好辦。因此咱們還得在這屋裏再呆一陣。沒事幹我就給你講故事好了。等到夜裏,你哥抱你跑路,姑娘開路……”


    吉義聽到這裏張嘴道:“我、我……”


    楚春鶯轉頭對吉義道:“怎麽?覺得不妥麽?姑娘想的就已經是最妥的了!你這傻瓜蛋難道還要顧忌什麽‘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滾他奶奶的禮教!”


    吉義籲氣,擺手道:“不、不是,鶯妹,我雖魯鈍,還不至於這麽迂腐。我是說,舜英妹妹還戴著鐐銬,不卸下的話隻怕要發出聲響……不如先想法子去取鑰匙?”


    原來王舜英雖是孕婦,因她是要犯,又會武藝,仍不免被加上手銬腳鐐。拘束之嚴雖不如吉義做大甲魚時,卻也很難行動。吉義心想還是找鑰匙先解開的好。


    “不必多此一舉!”楚春鶯果斷道:“誰知鑰匙在哪兒?你這傻瓜蛋,怕發出聲響的話,你抱住她然後用手臂將她腳鐐的鐵鏈卷起,手銬的鐵鏈讓她自己用手攥住,不就不會發出聲響了?”


    吉義想想仍遲疑道:“這樣有所不便啊……”


    楚春鶯道:“不便也隻是一時而已。出去到了庵外,就換豆老二扛她,用豆兵斷後,咱們同豆老大、豆老三開路打出去,出了城再找石頭砸鐐銬。”


    吉義想想點頭:“就依你。”


    楚春鶯哼道:“可不就是這麽辦最妥?我隻擔心一個——你抱妹子衝出去時可得當心,別一不小心摔一跤,陳家就此絕後,都是你的過錯!”


    吉義吐舌道:“我知!我這將來的大舅舅必保小外甥無恙!”


    王舜英靦然一笑,感覺心寬了許多。


    計議已畢,三個人坐等天黑。楚春鶯跟王舜英講豆神豆兵的事;講吉義給蔡夫人坑了做成大甲魚,自己與潘鸝兒救他的事;講後來潘鸝兒遭到無妄之災被害死了,自己與吉義糾合優卿、桂兒報仇殺花含玉的事;講郝半通算卦的事;講山士賢兄妹與老驥的事;講曾經與吉義去打怪的事、遇到小玉觀音及蕙草蘭苕的事、被告發而突圍的事、開辟深山家園的事、因郝半通說老家要出事而千裏回返的事、殺禦法師的事、村莊械鬥的事……這不到一年來所發生的諸多諸多事情,讓王舜英開心。


    王舜英聽了楚春鶯的開導,決定要更加堅強和開朗,要平安生下孩子、養大成人,還要想辦法為兩家報仇。


    夜幕降臨,三個人還要等候天更黑再行動。這時新知縣派來伺候犯婦的一名丫鬟舉著燭台進來,來到走廊上就被預先察覺腳步聲的楚春鶯和吉義拿住,拖入廂房來審問。


    丫鬟雙手被吉義反扭,脖子被楚春鶯掐住,吭不出聲,驚恐萬狀。


    楚春鶯湊近其耳朵喝道:“你莫放聲!敢放聲,我立時弄死你!我問你什麽,你低聲答來。隻要你乖乖答,我便饒你性命。”


    丫鬟全身顫抖,嗚嗚連聲,點頭不止。


    楚春鶯將其脖子略為放鬆一些,嘴向著王舜英一努:“說!她身上鐐銬的鑰匙在哪?”


    丫鬟嗚嗚咽咽,供稱是在知縣老爺那裏。


    楚春鶯眉頭緊鎖,罵道:“那狗賊!辦賊事忒也小心。”便把丫鬟綁上了嘴,對吉義道:“你看,鑰匙不易得吧?還得殺進知縣官邸,有這功夫,咱們不如徑直殺出城去了。”


    吉義點頭道:“也是。那麽咱們這便殺出去?天已全黑了。”


    楚春鶯道:“且慢,為增勝算,姑娘先去放倒外頭的狗爪子。”


    說罷,楚春鶯抽匕首,扳過丫鬟要殺。丫鬟雙手被扭,嘴被綁,掙紮不動也沒法叫喚,身子猛顫,臉色煞白,淚如雨下。


    吉義見了不忍,忙抽一手抓住楚春鶯手臂,勸道:“鶯妹,你莫殺她。你有言在先,應當言而有信,說過不殺,便不殺。”


    楚春鶯哼道:“你個言而有信成性的傻瓜蛋!老娘跟人言而有信,要分那是何人,也不是一概都言而有信的!”


    王舜英也求情道:“姐姐,饒了她吧。她不曾待我不好。”


    楚春鶯聽了才有些要饒的意思,轉過臉問王舜英道:“她待你很好麽?”


    王舜英搖頭道:“也不是。隻不過嘲諷我幾句,並不曾害我。”


    楚春鶯聽了臉色一沉,轉回臉瞪著丫鬟,一揚匕首:“嘲諷?那便死有餘辜!”


    丫鬟嚇得當場尿了,蹬腿掙紮,隻恨自己不曾多多善待犯婦,悔之莫及。


    吉義與王舜英畢竟不忍,都勸莫殺。楚春鶯難耐他們阻攔,隻得歎口氣道:“罷,你們都是善人,否則依著老娘性子,非殺了她不可。”說著收起匕首,抓過丫鬟來,剝取衣裳,換給自己穿。


    隻見丫鬟的裙衩濕漉漉的。楚春鶯惱道:“這該殺的!我穿你這衣裳出去,豈不晦氣?你與老娘仔細著,小便還罷了,要是敢大便,老娘即刻取你性命,言而有信!”


    王舜英架不住笑了。吉義搖頭:“見笑,見笑,我家姑娘大王粗俗了些。”


    楚春鶯將丫鬟剝得隻剩小衣,撕布條將其手腳捆起,扔在榻上。本待換穿丫鬟的衣裳,猶豫再三,終究嫌她尿髒了,自己出去辦事要利落,穿尿濕的衣裳可不好受。


    最後楚春鶯仍是小道姑的打扮,對吉義道:“我本想改扮丫鬟色誘狗爪子去,說不得,隻好依舊扮小道姑了。不知人家愛不愛出家人?這身道袍灰不溜丟的,一絲兒也不風騷。”嘟囔幾句,出去了。


    過了一陣,楚春鶯回來。吉義忙問:“怎樣?”楚春鶯嗬嗬笑道:“好辦!沒想到人家更愛出家人哩!見了出家人都不提防的。姑娘一口氣放倒了五個!庵裏頭一路都無礙了。嘿嘿,待我再幹掉大門口那兩個呆頭鵝,你便抱妹子出去。”


    正這時,突然間庵外喊聲大作!


    緊接著便打起來,呐喊聲夾雜著慘叫聲,還有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聲。


    吉義與楚春鶯麵麵相覷,都奇道:“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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