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徹骨,寒雨寢皮,男人臉上的滄桑與失敗交織在一起,組成一個廢物的表情。


    同樣的殘甲敗劍,證明男人跟腐屍張子凡一樣,是失敗的宋軍。


    唯一不同的便是,男人還活著,葉子凡,勉強算活著。


    蓬頭垢麵,雨水濕亂了雜發,躲藏在雜發之下的眼神如死灰,活著痛過死去。


    枯黃的臉上不曾有半點色澤,行將朽木的模樣,仿若被拋棄的英雄,在這方荒誕之地,尋不到命中歸宿。


    唯有手中的殘劍,那在寒雨中不曾有半絲顫栗的殘劍,訴說著內心的不甘與不平。


    寒雨徹骨,打在兩個孤影身上,摧殘著最後的堅守。


    此間無話,唯有雨聲。


    狂風驟雨般的呼嘯聲嘲弄著孤影,在此方天空玩弄著屍氣,卷到雲端,與寒雨碰撞,摻糅,敗壞。


    隨後,冷冷墜到兩個孤影的身上,蠶食最後一抹溫度。


    好在葉子凡早已冰冷的身軀,感受不到寒雨的徹骨。


    “葉子凡!


    活著?


    死了!”


    男人半瘋癲地言語著,他終於辨認出麵前的腐屍是葉子凡,那個有萬夫之勇的新兵;那個曾七次救宋軍於生死存亡之中的新兵;那個不退遼軍,不入洞房的新兵。


    男人不敢相信,這麽一個宋軍的希望,也會在天災之下死去。


    月過半旬,不曾想,就是這樣的葉子凡,竟奇跡般站了起來。


    當靠近細看之後,男人還是失望了。


    死了半旬的人,又怎麽可能重新活過來!


    密雨漸疏,散若男人的心,把欣喜灑落成一地闌珊。


    這方世界,三十萬人,僅男人一人存活。


    驟雨奇跡般地消失個無影無蹤,騰弄出雨霽初晴的簡畫。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曠宇之下,心跡寥寥。


    男人如獲新生的心,終究還是死了。


    “為什麽?


    你也不甘嗎?


    我也不甘心啊!


    三十萬人,我一個都帶不回去!


    三十萬人!這是我的全部。


    我的將士們葬在這裏,我的命也葬在這裏。


    我,是死人。


    你,是活人。”


    男人依舊半瘋癲地說著傻話。


    葉子凡欲言,然,腐屍的爛肉混雜在一起,早已堵住了喉嚨,唯有嘴上的兩顆尖牙,證明葉子凡的與眾不同。。


    葉子凡仍有記憶,麵前之人,正是平遼大將軍,衛東升。


    半旬之前,衛東升親率三十萬大軍,在函穀關誓師北上,何其威風!


    半旬之後,誰能想到這個瘋癲的男人,竟是宋國的平遼大將軍。


    衛東升望著葉子凡的模樣,這個能動的腐屍,是三十萬人裏,唯一活下的。


    這個能動的腐屍,是他等待了半旬之久,等來的一個消息。


    這個能動的腐屍,是他最後的答案。


    衛東升緩緩放下手中殘劍。


    殘劍沒入屍水之中,濺起一潑混濁。


    葉子凡明白,這個平遼大將軍心已經死了,縱使在天災之下活了過來,他也無法逃脫內心的責罰。


    “一個築基初期的實力,戰場上以一當千,能在天災之中活下來,也算是有點能耐的。”


    葉子凡在心中默默讚賞了這個平遼大將軍。


    十荒八域中,能以凡人之軀,對抗這金丹期級別的天災,衛東升也稱得上人中龍鳳。


    這種資質,就算在天域,也稱得上天才。


    隻見衛東升雙眼緊閉,微微揚長了脖頸,示意葉子凡上前吸食他,讓這個未亡人真正死去。


    葉子凡緩緩挪動著腐爛的身軀,他的動作跟九十歲的老頭一般緩慢,仿佛整個空間都凝滯了。


    對於衛東升這樣自告奮勇的食物,葉子凡提不起絲毫興趣。


    更有甚者,這具腐屍之軀,竟本能地抗拒著迎麵而來的衛東升。


    然,活下去的渴望吞噬著軀體的良知,在死亡與生存之間,顯而易見後者更勝一籌。


    葉子凡艱難地靠近衛東升,衛東升沒有任何反抗,僅僅閉著眼睛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屍水浸透了半腿褲袖,殘甲在霞光下搖曳,仿佛在彈奏宋國敗亡的禮殤。


    瞑目之際,衛東升追憶起函穀關的祭天之舉。


    萬人齊心,聲勢震天,仿若遼國已在宋國的鐵騎下,國破山河碎。


    衛東升甚至出征前,早已擘畫了新宋國的藍圖,那方新宋國中,歌舞升平,百業昌榮,無外強之忌憚,無內怨之拱沸,天下大同,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


    偏偏,


    一場天災,一場始料未及的災禍,讓三十萬人全軍覆沒......


    人力之渺弱,如一葉枯黃,除卻秋日裏的共鳴,便隻剩春日的獨悲。


    “我,罪臣,罪將,罪子,罪父,......”


    衛東升享受著死亡的過程,他回想自己的匆匆半生,從一名養馬夫一路逆襲成平遼大將軍。


    大宋,好不容易才有的一戰之力,


    大宋,將一切都賭在這三十萬人之上,賭在衛東升身上,


    大宋,這一場是一切的希望......


    罷了!


    罪名之軀,又有何顏麵南歸複命!


    此間,死在葉子凡手中,不失為一種解脫。


    血液從身體抽離的那一刻,體溫驟降。


    衛東升原本颯勇之軀,也難忍失血之痛,不由地顫抖起來。


    半旬未進食半滴水,半粒米。


    此刻,衛東升才感受到軀體的疲累與倦乏。


    果然,凡人肉軀,又怎能跟歲月爭鋒。


    衛東升終於被抽走了最後一絲氣力,整個人後仰而去,狠狠砸在屍水中,任由屍水覆蓋他整個身軀。


    衛東升能感受到趴在身上,葉子凡冰冷的身軀,那早已沒有溫度的軀體,此刻在啃食著一個早就沒了生還之息的未亡人。


    屍水的滋味,依舊令人發嘔,然,到底是要死了,何必糾結於最後體麵與否。


    衛東升嘴角閃過一絲虛偽的笑容,笑著離開世界,才是體麵。


    屍水,潮湧而來,吞沒葉子凡與衛東升的軀體。


    伴隨著新鮮血液緩緩灌入早已爛敗的喉嚨,像是打破了某個關鍵封印,整個軀體的精神都變得抖擻起來。


    不但如此,丹田之中,那絲道火舞動地妖豔,從紫色的邪魅,緩緩蛻變成了黑色的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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