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也說笑道:“聽說他們薛家二房的產業就是分了一半還有四五十萬兩。真是富貴殷實人家啊!”


    尤氏接口說道:“何止如此。如今薛蝌就住在薛家宅子裏,那薛大呆子待人是最實誠不過的,聽說這幾個月一直在忙著在西海沿子廣建商鋪,還帶著弟弟一塊兒鋪設呢!”


    幹元帝有意重開市舶司的事情,如今已經不是秘密。朝中泰半人家都知道的。雖然目下幹元帝沒有說話,但眾人都明白朝廷決定的事情,絕對不會半途而廢。


    邢夫人向來貪戀錢財,薛家豪富她自然也是聽說過的。如今李紈和尤氏這麽一點撥,邢夫人倒是越發心動。隻是在她看來,薛蝌的地位還是有些不妥。倒是薛蟠……


    李紈看出邢夫人的打算,心中好笑,輕飄飄的說道:“這薛家二爺仁義,性子溫厚,我覺得和二姑娘溫柔靦腆倒是很相配。可是這薛家大爺雖然也仁義,但性子實在太暴躁了。當初愛那香菱什麽似的,如今興頭過了也撂到一邊,連看都懶得看一眼了。可見是個脾氣很左的人,輕易不好拿捏的。二丫頭恐怕降服不住。”


    言外之意,你就算是將女兒嫁給他了,你這個做嶽母的也甭想討到什麽便宜。


    邢夫人聞言,略有不甘心的說道:“可迎春好歹是一品大將軍的庶女,嫁給商人家族恐怕不像了些。說出去好說不好聽的。”


    李紈和尤氏也不再說話了。這種門第嫡庶之論實在不好說。要說門第不配,當年王家的嫡次女還嫁給薛家的嫡長子為妻,如今國公府的庶次女嫁給薛家的庶次子倒也不算什麽。何況以賈赦夫婦的心性,隻要聘禮差不離,想來也是無妨的。


    正所謂高娶低嫁,娘家人也隻有將女兒嫁的低了方才好說話,倘或真的高嫁了,人家也未必把你看在眼裏的。何況以榮國府如今的情況,再高也隻能是往宮裏或者王府裏送人,於邢夫人而言,反倒是沒什麽依仗了


    種種思量之下,一時間眾人又有些沉默了。


    半日,還是尤氏開口笑道:“光顧著說我們兩位姑娘,倒是忘了問問,蘭哥兒如今的學問怎麽樣了?”


    李紈聞言,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搖頭說道:“也就是那個樣子。如今家學裏不必從前,你們也是知道的。醃臢的事情越發多了,我也不敢讓蘭哥兒同他們一幫閑人胡混,現在隻能天天在家裏念書,可沒有個好先生叫道,到底也是不行的。”


    尤氏掩口笑道:“你隻曉得叫我去求瑾兒說話,卻沒想到以瑾兒的身份,要是托他給蘭哥兒找個先生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你如今反倒是關心則亂了。”


    李紈恍然大悟,搖頭說道:“果然是忘了這回事兒了。看來下次瑾兒再入府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我得多往前頭去才是——”


    一句話未盡,陡然聽到外麵有人高聲笑道:“嫂子做什麽要往前頭去啊?”


    眾人回頭,卻見一身炫彩輝煌的王熙鳳走入門來。張口笑道:“我離了府裏這幾年,大家倒是愈發同我生分了。我如今想找個人說話,走三竄四的也沒個尋處,結果都在嫂子這裏說話了。可見大家多不疼我了。”


    因尤二姐之事,尤氏看見王熙鳳就覺得有些心虛。當即起身說道:“哪裏的話,不是瞧著你在老太太跟前兒服侍嘛。”


    邢夫人倒是冷哼一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說道:“我淺薄小氣,自然不入兒媳婦的眼。兒媳婦怎麽不去同你姑媽說話啊?”


    王熙鳳臉上閃過一抹訕然,隨即笑道:“婆婆這話真是折殺我了。我倒是想在婆婆身邊立些規矩,可是婆婆最是疼我的,因此我前些年才受用著。以前是我年紀輕不懂事,如今年歲大了自然也明白了。還請婆婆大人大量,不怪罪我才是。”


    自賈璉去江南做官之後,腰杆子也漸漸挺拔了。有些事情自然不是王熙鳳能夠拿捏的住的。她如今不能仗著王家的家世轄製賈璉,賈璉又在江南接二連三的納妾,這個揚州瘦馬那個清流名媛的,比她這個正室是又會唱又會作還懂得溫柔小意曲意逢迎。王熙鳳原先還撒潑打滾明刀明槍的鬧過幾回,甚至寫信向王子騰夫婦哭訴,要他們幫忙撐腰威逼賈璉等嫡子出生後再放任那些個姨娘進門。結果賈璉立刻修書一封將她當年所做的包攬訴訟放印子錢甚至還有些後宅陰私的事情悉數告訴王子騰,並明言這樣心腸狠毒且又生性嫉妒的媳婦他也是看在王家的麵子上才沒有休棄。這已經是天大的麵子了,倘或王大人再想如何,他賈璉雖然是晚輩但也是個男人。


    王子騰見賈璉書信中如此決絕,倒也不好摻和別人的房裏事兒。當下囑咐王夫人兩句話,倒也不再理會了。


    於是這幾年吵吵鬧鬧的,賈璉的後宅雖然多了幾位姨娘,但也從不安寧,夫妻兩個的情分也是越發淡薄了。後來還是平兒勸著她多溫柔順從一些,才讓賈璉迴轉了些許心意,答應每月留宿她那十天。可是依舊也沒讓王熙鳳懷上兒子。


    所以這些時日王熙鳳隻覺得心裏發虛。回到榮國府後也不像早先那般抓尖兒買快,恃強淩弱。倒是有心同婆婆妯娌處好關係。隻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其餘人等都還好說,唯有邢夫人這個婆婆總不待見她。雖然王熙鳳心裏對這個家世不行性格也不行的婆婆很不以為然,但是老話說得對,身為媳婦的怎麽也不好和婆婆正麵對仗,好歹麵子上也得差不多才是。


    李紈和尤氏看著王熙鳳不住和邢夫人賠小心的模樣,饒是知道她在做戲,但尤氏因尤二姐一事心中有愧。少不得開口幫腔道:“其實我倒是很喜歡璉兒媳婦這慡利性子。她自嫁入榮國府就幫著二太太管家,年紀輕精力不足有些地方失了禮數也屬平常。想來她也不是故意的。要不然也不會這會子到伯娘跟前兒賠小心了。”


    邢夫人冷哼一聲,不過麵上卻閃過兩抹得意。想來花花轎子人抬人,王熙鳳能放□段討好家世不如她的婆婆,邢夫人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這廂王熙鳳也隱隱聽說了賈璉要偷取尤二姐的事情。原本對尤氏也不很待見,不過看尤氏如此小意的幫她說話,又想到下人風言風語的說尤三姐仗著姿色在寧國府作威作福的事兒,不免嘆息一聲,也有了兩分同病相憐的感覺。更有幾分怨恨不平。隻覺得尤氏是拿捏不住她兩個妹子,所以將送到這邊兒府上來嫁禍。


    王熙鳳眼中閃過一抹寒光,當即湊到尤氏身邊兒拉著尤氏的手笑道:“還是嫂子真心疼我,嫂子對我的好,我會記得。”


    尤氏微微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王熙鳳細細打量著尤氏形容憔悴,衣衫老舊的模樣,搖頭嘆道:“不是我心直口快,嫂子這性子真是太綿軟了。這麽多年賈璉納妾我管不了,但後宅那麽多鶯鶯燕燕也沒一個敢在我眼前兒猖狂的。嫂子更是國公府珍大哥哥的正夫人,難道還怕了一個沒羞沒臊的小娼婦。要是依我的性子,她敢在我的地盤撒野,非得亂棍打出去叫她這輩子都不敢登門才是。”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紈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尤氏卻聽出來王熙鳳依舊是很在意賈璉和尤二姐的事兒,不覺歉然說道:“二姐的事情,我原本勸說過一兩回,奈何他們都不聽我的——”


    王熙鳳冷笑一聲,呸的說道:“這事兒我也聽說了。國孝家孝兩重孝下,量他也不敢鬧騰。他要是真敢娶了那小娼婦為外室,我也得讓他知道知道我們王家的人不是好惹的。江南那些個鶯鶯燕燕的清倌兒也就罷了,他藉口說什麽是上峰同僚送他的,又有舅父發話,我不敢拿他們怎麽樣。可要是那不要臉的敢進門……”


    王熙鳳說著,目光灼灼的盯著尤氏發狠道:“我好歹讓她知道我王熙鳳的王是老虎頭上的王,可不是她一個自甘墮落的賤貨能欺辱的。”


    到底也算是她的妹子。一筆寫不出兩個尤來,雖然本是自家先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兒,但聽著王熙鳳這麽說,尤氏還是尷尬的撇過頭去。


    王熙鳳發了一番威勢,也算是將心中一股火氣發了出來。又看著尤氏不自在的模樣,立刻轉回笑臉寒暄起來。她如今過來可是抱著交好的目的,況且看寧國府如今的情形,尤氏和她那兩個妹子也未必是一條心。王熙鳳還是覺得自己拉攏著尤氏,以後有機會再教訓那小娼婦不遲。


    於是眾人說說笑笑著將此間嫌隙差了過去。閑聊間邢夫人不免又說起了寶玉的婚事,隱隱提及史湘雲和寶玉倒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王熙鳳正想著做些什麽拉攏府上的女人,聽了邢夫人這話,又覺得此事對二房也有好處,王夫人也會欣然同意。不免拍著胸脯攬事兒道:“這個請婆婆放心,等會子我到老太太跟前兒說話,定然將這個巧宗說給她聽才是。老太太這輩子最喜歡寶玉,也喜歡湘雲丫頭,一定會滿意這門婚事。”


    邢夫人、李紈、尤氏三人聽王熙鳳這麽說,很隱晦的相互對視,心照不宣。


    等到晚上吃罷晚飯飲茶的功夫,王熙鳳果然對賈母說了此事。這會子賈母正因寶玉壞了名聲而十分擔心他的婚事。聽到王熙鳳的話,不覺心中一動。就連王夫人都忍不住麵帶笑意。


    畢竟論起家世人品,史湘雲也是不俗的。何況這還是老太太的侄孫女兒,也算是從小養到大的情分。不比黛玉相差很多。最重要的是相比起來,史湘雲的性子越發急功近利,很樂意巴結榮國府的各位主子以及的得臉的丫頭管事們,並不像當初的林黛玉一般目下無塵,孤高自許。


    賈母滿意的點了點頭。心裏盤算著什麽時候同史家的人見見麵,大家能坐下來仔細說說就是再好不過的了。不過她相信史家的人也定然不會反對她的做法。畢竟保齡侯夫人之所以著緊史湘雲的親事,不過是為了自己嫡親女兒的前程鋪路罷了。但史湘雲總是在這邊府上講保齡侯夫人的壞話,以致保齡侯一家子都不是很待見史湘雲的事兒賈母也心知肚明。她覺得史湘雲嫁進來也好,至少榮國府的人也不會欺負了湘雲。而保齡侯府的人能讓史湘雲嫁到國公府來,對外頭的名聲來說也是不錯的。畢竟也不是所有侯府家的女孩子都有嫁入國公府的福氣的。


    當然,賈寶玉當初做過的那些聲名盡毀的混帳事兒,賈母和王夫人等下意識忽略了。


    而之於保齡侯府,想是也樂得用長者命,不可違的藉口將史湘雲推出去——倒是省了一樁費心操辦的事兒。對於保齡侯夫人這個覺得史湘雲有點兒小沒良心的嬸娘來說,也是很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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