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這強烈的碰撞傳來的全身疼痛,痛像是一顆被投入平靜湖水的石子,由一處擴散至全身。靈魂是要被撞擊出這貓的肉體般,四周天璿地轉。


    恍惚中,我看見貴妃喝下了那杯酒。


    果然,我還是沒法阻止。


    歷史的洪流正往它既定的路程蜂湧而去。究竟什麽時候我從看客變成了其中一員?我無力去探究這個。腦海中卻浮現出貴妃在廳中舞蹈的畫麵。她很好,好到沒人想看她死去。


    我艱難的站起來,想向貴妃走去。可我真的太痛了,無力感席捲全身。


    ……


    貴妃被安置在石棺中。


    穿越那一片水中樹林,那個墓穴是她的安眠地。


    皇帝把我放在石棺之上,他說,“你陪著貴妃吧,不要讓她太孤單。”


    虛弱的我無力反抗,心裏怕極了。


    我知道,我怕是要死了,死在墓穴裏,和貴妃一起被所有人遺忘。


    等待死亡是什麽感受。


    害怕,恐懼,絕望,還有濃濃的恨意。


    我恨,把我放在貓身的老天;我恨,那個把我遺棄在這裏的皇帝;我恨,這大唐的一切。之前有多喜歡,現在就有多厭惡。


    我不該死的,我來自未來,我有知識,我有比世人都清醒的認知……為什麽是我?


    墓穴裏,貓的叫聲悽厲。


    似乎過去兩個晝夜。


    我找了一切可以出去的辦法,然而石門緊閉,憑我的力氣難以打開。四周又都是石山,我是無論如何也出不去的。我被徹底拋棄在這裏,我將悄無聲息的死去。


    當我絕望甚至選擇妥協命運時


    “咚……”


    是石棺中的聲音。


    我不敢置信的看向石棺。


    貴妃……她……她醒了。


    怎麽會?我迅速跳上石棺,用爪子去撓石棺的蓋子,將耳朵貼在棺蓋上,我確實聽見了。


    “咚……咚……咚……”


    回應我的是急促的拍打聲。石棺裏女人哀切的聲音傳出。


    救她!


    我馬上反映過來。


    救她,然後我們一起逃出去。


    我用身軀去撞石棺蓋,一次一次。


    沒有用的。


    最後隻有我無力支起的軀體,和漸漸變弱的求助聲。


    “為什麽,要讓我來這裏。”


    眼中的淚水落下,崩潰隻在一霎那。


    從穿越到貓身開始我就一直默默在忍耐在迴避。我欺騙自己不去想,可不去想就能解決問題嗎?我盡量不讓自己沉淪其中,讓自己如同過客一般,因為我始終知道自己不屬於這裏。可現在,貴妃的死和自己即將到來的死亡都在提醒我,你早就身在其中了,逃不掉的。


    淚眼中我想起白龍,在這殘酷的世界裏,在人們互相欺騙裏,隻有他閃閃發光。要是他在就好了,這世界沒有人值得託付,除了他。


    “砰……”


    墓穴的門開了。


    我勉強睜開眼睛,灰塵中,白龍和丹龍出現在光裏。


    你終於來了。


    9、讓我陪你


    白龍和丹龍看起來很狼狽,像是經歷了一場逃殺,兩個人臉上或多或少都有疲憊的神情。


    “貴妃!”


    白龍率先開口,拄著拐杖的他看起來狼狽極了。


    他拚命向石棺撲來,丹龍和他一起,掀開了那沉重的石棺蓋子。


    我不忍湊過去看,隻默默蜷縮在一邊。


    石棺蓋子上還有我撞擊留下的痕跡,石棺裏麵的人卻毫無動靜。


    白龍扶起貴妃攬入自己懷中。這是他第一次抱起她,可是懷裏的女人沒有生息,隻有手上已經結痂的傷口在訴說。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


    白龍輕輕的喚她,像是怕打碎什麽一般。


    沒有回應。


    丹龍不忍的別過頭,什麽也沒有說。


    “別怕,娘娘,我們帶你走。”


    白龍抱起娘娘目光中多了一些堅定,他這次絕對不會拋下娘娘了。


    “白龍……”


    丹龍叫了一聲白龍的名字,終究什麽也沒說。


    我被丹龍抱起來,跟著前麵白龍的身影終於離開了這個地方。


    看著前麵一瘸一拐的身影,眼淚不禁流出來。他來晚了,他來晚了啊,貴妃她終究是沒有等到。她還是一個人死在那冰冷的石棺裏,死在清醒的冰冷世界裏。那些哀嚎和掙紮的聲音還在我腦海裏盤旋。身體不禁發抖,我甚至聽見牙齒的碰撞聲。


    丹龍緊緊抱著我,像安撫我,又像安撫自己。我們都知道,貴妃活不了。


    這一路艱難極了,我們要逃避皇帝的追殺,又要帶著貴妃,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到一處陡峭懸崖,白龍和丹龍尋一條隱蔽小路,終於到一個完全不會被發現的石洞。


    白龍小心翼翼把貴妃放在冰床之上,把貴妃脖子後麵的銀針取出。他取了一些水,清洗了貴妃手上的傷口。他在等,等貴妃醒來。


    這個傻子啊,還在相信所謂的假死之術。丹龍看著白龍有些不忍心,還是把真相告訴了他。那個所有人都知道的結局,那個唯獨騙了白龍的結局。


    貴妃不能活。


    所有人都明白,除了白龍。


    “丹龍,你為什麽不阻止他!”


    憤怒的白龍揪起丹龍的衣領質問他,為什麽不說出來,明明,明明可以救貴妃的。為什麽不說?


    “我不能,他是我爹啊。”


    丹龍揮開白龍的手,終於也控製不了自己。


    “白龍,那是我爹!我爹啊!我能怎麽辦?”


    “那你為什麽要幫我?你大可像你爹一樣,一走了之。反正你們都是殺害貴妃的兇手。”


    白龍像看破什麽一樣,瞬間冷靜下來。


    “你隻有我了。”


    丹龍看著白龍,他知道白龍不會不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白龍隻有自己了。


    “我還有貴妃。”


    白龍盯著丹龍,隻說了一句話,便沉默的轉身回到貴妃身邊。原來對一個人最決絕的方式不是與他生氣,而是徹底放棄。白龍放棄了丹龍,放棄這個一同生活了許多年的兄弟。


    丹龍看著白龍的背影,像是明白白龍未說出口的話,他落寞的離開山洞,沒再回來。


    之後白龍一直守著貴妃身邊,他不願相信貴妃已死。幾天前還在笑的人,怎麽會死呢?


    我看著白龍,心裏湧出千言萬語,可我不知如何說起。


    在墓穴的時光太可怕,我希望自己可以忘掉,可又不希望自己忘掉。如果連我都忘了,誰又會記得貴妃有多痛苦?


    我慢慢湊近白龍,把腦袋搭在白龍身上。


    白龍。讓我陪著你吧,在這個孤獨的世界裏,讓我陪著你走到時間的最後。


    我不知道身在貓身的自己能做什麽,我也沒什麽活著的渴望,也許陪著他慢慢死去是個不錯的選擇。


    我盯著白龍,在心底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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