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夕想。


    “戀愛”的本質,又是什麽?


    夜燈驟然被點亮,斑斕的光自高大的摩天輪上傾灑下來,周圍傳來小聲的低呼,枝夕抬眼,是不遠處的一個女生,她似乎極興奮,抓著戀人的手輕輕搖晃。


    摩天輪緩緩啟動,發出一個冗長沉悶的聲音。身旁的人側過頭來:“枝夕,到我們了。”


    矮小的門被工作人員拉上,車廂裏的空間不甚寬敞。枝夕坐在一側,頭倚在窗邊,看到自己所處的位置越來越高,看到離他們不遠處的噴泉升起。


    速度很慢,身子會隨著高度地抬高而輕輕搖晃,她有些困了,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淚眼迷濛間看到坐在對麵的綠穀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雙手漸漸緊握成拳。


    “……枝夕。”


    “唔?”


    一開口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含糊,枝夕忙直起身,“嗯,我在聽哦。”


    綠穀出久被她這樣認真的模樣逗笑了,緊緊握著的拳終於鬆開了一點,垂在膝頭,“今天是七月十五號。”


    “我知道呀。”


    “也是,我的22歲生日。”


    “……你、你怎麽不早說!”枝夕驚了,“你這樣,我、我都沒準備禮……”


    “——不用,”綠穀出久打斷了她,輕笑著搖搖頭,“因為我很久沒有過過生日了,所以今天,枝夕能來這裏,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枝夕心情有點複雜。


    雖然性質不太對……但現在的她,姑且也算是他的女友對吧?


    不需要把這種話說得像個奢望一樣啊,情侶之間一起出來玩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你看。”綠穀輕呼一聲,目光落在了窗外,自上而下。


    摩天輪已經升得很高了,於是地麵的一切都被縮小、在一片朦朧夜色中變得曖昧不清,唯有遊樂園外的萬家燈火未央,繽紛閃耀若繁星。


    是人間。


    靜謐。


    “很漂亮,而且像星空一樣,對吧?”


    他再度開口,轉過頭來,眼帶笑意。


    “那個時候,你說你很喜歡這裏的星星,要我,我們……替你多看看星星。”


    “那以後的好多個夜晚,我都會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亮了幾顆,又暗了幾顆,起初還想數清楚,但太多了……”綠穀笑了一下,聲音低低的,“我那個時候的想法有些幼稚,總覺得自己要是能數清楚,你應該就回來了。”


    “但後來,我無意間站在高處往下看,看到這座城市在夜色裏也很好看,就像星空一樣。自那時起,我就立下了一個目標。”


    “雖然我數不清天上有多少星星,但至少,我可以努力,去守護好摩天輪下的這一片‘星空’。”


    “然後,你就出現了。”


    綠穀出久說得很慢,一字一句的,有點像在講一個老掉牙的故事,時不時還要停下來去思索摩挲一下它的細節。


    但是枝夕知道。


    她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三言兩語就能和身邊人打成一片,而有些人,卻是字字千金,言出必行。


    摩天輪快要爬到最頂端了,窄小的車廂內再度陷入了寂靜之中。


    “哢噠”一聲。


    是經過最高點,又開始漸漸向下轉動時發出的細小聲響。


    “……你知道嗎,枝夕。”


    像沉默不言的石雕被注入生命力,綠穀出久再度出聲:“關於摩天輪,有一個…嗯,沒有什麽科學依據的傳說。”


    “是,什麽?”


    直到這一刻,枝夕才感覺自己仿佛終於找回了聲音。


    雖然喉嚨仍被什麽東西堵得嚴嚴實實。


    “那個傳說的內容是,在摩天輪最高處接吻的情侶,會永遠在一起。”


    “我知道,現在已經過了最高點了。”


    “我也知道,枝夕今天出來,是想要和我分手。”


    “我答應了。”


    “所以,”


    他抬起頭看過來,定定地注視著她,不遠處在夜空中漫射的城市燈光碰撞著,有些跋涉了好多距離,才欣欣然落進雙眸裏。


    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議。


    綠穀出久知道對於眼前人而言,他們之間現在的關係更像一種枷鎖。


    所以他主動解開了。


    原本以為自己會無法麵對這樣的時刻,然而當這些話真正說出口之後,從心口溢出的情緒居然是“輕鬆”。


    喜歡是一種美好的情緒,它當是有分量、卻又輕盈的,不沉重。


    就像被太陽曬得鬆軟的棉花,大大的一團可以填滿整個心房,卻不會拖著扯著它下墜。


    “——所以,可以給我一個機會,重新追求你嗎?”


    第128章 直球vs直球


    是夜。


    枝夕用鑰匙打開門時,屋裏一片靜悄悄。


    轟焦凍這處居所的麵積不小, 她從第一天來到這裏時就這麽覺得了。不記得是在哪看到過這樣一句話:一幢房子, 假如從未住過人,就很難變舊, 甚至過去很多年都能保持嶄新的模樣;但隻要有人住了進來,哪怕隻有極短的時間, 哪怕隻有一次,人去樓空後,房子就會以千百倍的速度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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