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榮行順著他的胳膊,感覺他劇烈地抖了一下, 臉上一瞬間神色瞬變, 片刻後定格在了一種受驚的表情上。


    可路榮行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 卻又什麽異狀都沒看見, 館內一片平靜,觀眾們安坐,歌手低吟淺唱。


    他有點莫名其妙,搖了下關捷的手臂,礙於館內的音響聲音過大, 隻好湊過去問道:“你怎麽了?”


    關捷還陷在性意識初步蘇醒的恐慌裏,見他貼過來, 心悸突然強烈, 卻不是怦然心動的那種跳法,他非常不安, 恍惚還感覺到了一點胸悶氣短。


    乍生的衝動和他十來年認定並相信的事實劇烈衝突,撞得關捷腦子裏嗡嗡作響。


    這個荒謬的念頭讓他難以置信, 可它的存在感又十分鮮明, 鮮明到路榮行稍微靠過來一點, 關捷突然就回不到原先那種,可以坦然站在原地,等待對方任何舉動的狀態了。


    他為這個嚴重超綱的念想慚愧,倉促之間也沒條件慢慢消化,當下感覺好像隻有離路榮行遠一點,才像是對得起他一樣。


    在這種心境的驅動下, 關捷偏頭後仰,躲開了路榮行的附耳過來,他也不敢看路榮行的眼睛,盯著對方的額頭飛快地說:“沒怎麽,走吧。”


    說完他扭動手臂,從路榮行手裏掙出來轉身就走,前兩步有點逃的意思,走起來又心生顧忌,怕路榮行看出什麽來,有意克製著慢了下來。


    路榮行大概看出了一半,覺得他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所以然,跟在他後麵出了場館。


    很快夜風撲麵而來,穹頂在兩人眼前張開,滿天的繁星昭示出了明天的好天氣。


    關捷卻沒什麽欣賞的心情,眼神放空地對著馬路對麵,忙著收拾自己驚惶未定的亂想和心虛。


    可他一邊走神,腳步卻未經大腦思索,本能地放慢了,等著路榮行過來和他並排。


    路榮行走到他旁邊,瞥了眼見他在看對麵燈火通明的商鋪,還以為他在搜尋吃的,跟著看過去說:“你看到想吃的東西了嗎?”


    關捷的思緒被他打斷,偏著眼珠子偷偷瞟他,看他臉上那種引人遐想的感覺不見了,這才故作鎮定地扭過頭,雖然不太笑得出來,但還是扯起嘴角個笑,聲音有點不易察覺地沉悶:“沒有。”


    可惜他天生就沒有當笑麵虎的本事,情緒外露到路榮行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假笑。


    “嗯,過去看看吧,”路榮行搭完腔,習慣了對他問東問西,連忙看進他的眼睛裏,不厭其煩地又問了一遍,“你剛剛在門口那兒就不太對勁,到底怎麽了,見鬼了?”


    說是見鬼也不算錯,見的是心裏的那個鬼。


    關捷眼下最怕他提門口的尷尬事,目光晃了晃,腦筋飛轉地想了個借口:“沒事,就是……可能時間長了沒出來玩,覺得這兒有點吵。”


    以前是路榮行怕吵,他巴不得越熱鬧越好,現在路榮行的太陽穴還扛得住,他倒是先受不了了。


    可能競賽真的比較費腦吧,路榮行善解人意地替他圓了謊,問他說:“是挺吵的,你頭疼嗎?”


    關捷搖了下頭,他不頭疼,隻是頭大。


    路榮行看他有點蔫,估計他是沒說實話,不過隻是以為他不太舒服,沒有角度往別處想。


    由於時間並不充足,兩人也沒有漫步閑聊的條件,並肩快速穿過了廣場和馬路。


    關捷找了家灌湯包,在店門口等老板揭屜打包,路榮行在旁邊的店裏給他買了點小吃,店裏有什麽他就要什麽,雜七雜八的裝出了湯碗那麽大的一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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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買完兩人站在人行道邊,路榮行提著吃的問他:“你是在這兒站著吃,還是提回學校去吃?”


    關捷一瞬間有點分裂,習慣的陪伴讓他不舍,但初生的覺悟又讓他不敢久留。


    這些藏在肺腑裏的情緒繾綣又纏綿,讓他陡然失去了說走就走的幹脆。


    關捷猶豫了幾秒看了下電子表,發現剛好8點41,不走都不行了,他失落又解脫地說:“我得走了,我提回去吃,你進去吧,還能再看一會兒表演。”


    他還沒上車,路榮行不會走的,嘴上“嗯”了一聲,將小吃遞給他,回身去看車來的方向,準備幫他攔個車。


    接過來的塑料袋在指頭下麵輕輕地晃,有一點點稱手的分量,關捷看了搖晃的打包盒一眼,在一種路榮行是在把他當豬養的觀後感裏,亦步亦趨地跟著買東西的人下了人行道。


    一下來幾乎沒等,不遠處的車流裏就來了好幾輛立著空車燈的出租車,路榮行伸手招停了一輛。


    關捷拉開副駕的門矮身鑽進去,坐好後趴到車窗上,衝路榮行揮手:“我走了,你回去吧。”


    車窗是一個小小的框,路榮行從框外看他,多少有點和靳滕相似的感覺,覺得晚會看不完、飯局去不了,都有點難為這個曾經的熱鬧狂熱者。


    其實千金難買關捷願意,路榮行卻突然有點心疼他,畢竟鄰居長了張神采飛揚的臉。


    路榮行先入為主地想多了,覺得對於接下來會錯過的吃喝玩樂,他心裏多少有點羨慕或向往,有心安慰一下他,想了想伸出手,接住了他超出車窗,懸在空氣裏做勸退狀的手。


    他用掌根接住關捷的手指,往後退著將指頭捋平了鋪在手上,發力往上拋了一下,等它落下來自然地拍出一身輕響,算是亂七八糟地擊了個掌。


    “好好考,”路榮行站在車外的晚風裏,校服上的褶皺被輕輕掀動,他誘.惑和鼓勵一把抓地笑道,“這樣考完了,我們才有理由出去吃香的喝辣的,聽到沒?”


    關捷看見自己的手,指頭抵掌根地覆蓋在他的手心裏,有點小,姿勢也不夠兄弟情,但他自己卻並不討厭,心裏反而還有種被慫恿的感覺。


    上次和路榮行一起去吃香鍋,還是寒假補課期間的事,班上的任務越重,關捷就越向往那種輕鬆。


    平時沒人來誘.惑他,他也就想不起來,現在路榮行一說,關捷就撓心撓肺地想出去玩,和他一起當然最好。


    關捷心裏癢得帶出了一點盼頭,他將手腕豎起來,做了個正兒八經的擊掌手勢。


    “我盡量,”從門口到現在,終於有了一件能讓他暫時忘記嘴巴的事,關捷笑起來說,“要是我上榜了你就請客,行嗎?”


    “成交,去吧,”路榮行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彎下腰看著駕駛席說,“師傅麻煩您。”


    司機轉頭衝他點了下頭,一腳鬆了腳下的離合,車身慢慢地劃出去,關捷盯著後視鏡,看見綠化帶邊人影從大變小,最後被旁邊的汽車擋住了。


    小吃裏調料的香味很快滲進了車內的空氣裏,關捷提著三袋子吃的,聞著那點混合著汽油味的食物香氣,在顛簸中再次陷入了懸而未解的糾結裏。


    晚會上的幾幕開始在他腦海裏來回閃現,路榮行脫校服、皺眉毛黑臉以及最後在燈下的樣子。


    車裏安靜,給他壓力的人也不在,關捷有條件冷靜而充分地分析,可礙於感情上的經驗為零,他根本沒法得出什麽靠譜而寫實的結論,終歸隻能讓想象繼續發酵。


    我……


    關捷咬住下唇,硬著頭皮在心裏想道:為什麽會想路榮行的嘴巴親起來是什麽感覺……這種問題?


    這是我應該想的東西嗎?正常嗎?


    別的男生對好哥們好兄弟,也有這種反應嗎?


    路榮行知道了會不會氣死?


    路榮行也不知道,因為他還不知情。


    他回到館內,站在路建新他們那一排最右邊的過道裏,台上演了兩個半節目,他在底下搞學術,摳著手機搜索,男性與男性怎麽滾床單。


    不過很可惜,手機上什麽也沒搜出來,他隻好收起手機,決定有機會就問一下劉白。


    沒多久,主持人就宣告晚會結束,路榮行迅速去了他爸媽那裏,跟他們說今晚的安排。


    等他當然沒問題,隻要提前說好,汪楊從小就不限製他出去玩,是路榮行自己不愛出去,因為他的朋友就在隔壁。


    汪楊立刻點了頭,看他空著手,惦記地說:“我送你的花呢。”


    她還想拿回家去插幾天,讓家裏多一點大自然的氣息。


    路榮行知道她有點在花壇裏瞎剪花枝子往房裏插的愛好,那束花拜托劉白幫他看著,聞言說:“放在後台,我記著的,肯定帶回去。”


    汪楊滿意地跳過了這個事:“你們在哪兒吃飯?我跟你爸也去附近吃好了。”


    路榮行:“還不清楚,你們待會兒在廣場上轉一轉,我問到位置了給你打電話。”


    “也行,”汪楊說完才意識到少了個人,“誒?小捷呢,哪兒去了?”


    路榮行:“剛剛走了,回學校上課去了。”


    晚會開始之前,汪楊看他樂顛顛地滿場瞎跑,還以為他今晚放假,會跟路榮行一起回家,誰知道居然還有課。


    “哦,”汪楊點了下頭,感慨道,“搞競賽感覺好辛苦啊。”


    路榮行認同這個觀點,可他不知道的是,關捷真正的難關其實還在後麵。


    和父母說好之後,路榮行逆著人群,回後台去幫藝校收拾東西。


    劉諳和毛子他們已經沒影了,劉白正在拉抽屜,看有沒有東西落下,孫雨辰不走也不幫忙,坐在門口看。


    路榮行從他旁邊經過,覺得他有點別扭,明明想幫忙,又做袖手旁觀狀。


    那束花還站在他原來放的地方,路榮行過去幫劉白撿東西,問到了吃飯的地方,上車騰出手後,給路建新打了個電話。


    20多分鍾後,金杯停在了一家叫做樓外樓的家常菜館門口,秦老師提前定了個大包,一行人爬上二樓,坐下就開始倒酒。


    這群人喝酒挺瘋,還有點勸酒癖,不喝就不是好兄弟。


    路榮行不喝,他動不動就發燒,早就受夠了頭暈的痛苦,也不在乎誰說他不喝就不是男人,端著橙汁回敬所有人,沒人找他就認真地吃菜,邊吃邊在心裏點評。


    這個鹽焗南瓜還行,那個蒜蓉粉絲應該是關捷的菜。


    雖然還沒出社會,但路榮行明顯感覺得到,大體來說藝校這些在外麵跑過的學生,比他們普高的人要會說場麵話。


    他們吹完老師誇你我,用馬屁下酒,喝得興高采烈。


    孫雨辰的馬屁居然拍得也不錯,他本來就有點愛喝酒,夠種又夠義氣,儼然是狂歡者中間的一員。


    路榮行眼見著他喝上了頭,提著酒瓶過來跟劉白鬥酒。


    “台柱子,來,滿上,咱們喝一個唄,”孫雨辰大著舌頭說。


    劉白無視了他那個諷刺意味有點濃的稱呼,起來跟他幹了一杯。


    孫雨辰又說今天高興,得再喝一杯,劉白明天還有事,加上之前也喝了不少,拒絕地捂住了杯子口。


    “不喝就是瞧不起人,”孫雨辰打了個噎心的酒嗝,醉眼迷離地用握著杯子的手點來點去,“你、嗝!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他老是這樣,愛借酒裝瘋,說一些平時積壓在心裏,意見很大卻又不敢說的話。


    還沒分手的時候,劉白特別煩他這點,因為次數太多了。


    現在分了,清淨了好幾個月,再次看見熟悉的場麵,耐心和脾氣的餘額都還充足,瞬間也沒不耐煩,隻是覺得他不應該這樣。


    雖然沒有好結果,但他還是希望孫雨辰能越來越好。


    “不是,”劉白沉默了幾秒,騙他說,“我是胃有點疼,改回再跟你喝,行嗎?”


    孫雨辰楞楞地從他的臉看到肋排中間那塊,目光再抬起來,焦距一下就散了,沒說話,轉身歪歪倒倒地走了。


    他的腦子有問題,根本沒辦法真的針對這個人。


    難為他幹什麽呢,孫雨辰想哭地想到,他在別處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


    路榮行看見孫雨辰回了他那一桌,很快推杯換盞地喝上了,旁邊的劉白沒坐多久,起來去了廁所,好一會兒都沒回來。


    路榮行其實不是要找他,而是真的有尿意,然而推開男衛的門,卻看見劉白坐在洗手台上抽煙。


    晚會後他換了套運動服,長腿支在地上,配他在煙霧裏的那張臉,看上去既頹且帥,是時下學校裏最吃香的男生類型。


    自從高中再相逢,路榮行每次見他,都能感覺到他比上次更穩重了,記憶裏第一次在ktv見麵,他臉上那種孤傲的孔雀樣幾乎已經銷聲匿跡。


    路榮行的交際圈有限,劉白是他周圍唯一一個,完全沒有父母遮風擋雨,自力更生還要養家的人。


    作為一個算不上多親近的朋友,路榮行佩服他,有一點關心他,同時也覺得,自己上下求索的機會來了。


    他進格子間放完水,出來覺得這裏的味兒不好,不是聊天的好地方,按了一坨洗手液,在手裏邊搓邊說:“你怎麽坐這兒了?”


    劉白抬了下指縫裏的裝備:“抽煙。”


    路榮行擰開水龍頭衝水:“到外麵去抽吧,我也去,出去吹個風。”


    劉白也覺得這兒是有點臭,跟著他走了。


    兩人下樓出了餐館,站在路邊的電線杆下麵,邊吹風邊瞎聊。


    劉白不像關捷,什麽都寫在臉上,路榮行看不太出他的情緒,隻好直接問道:“你到廁所抽煙,和孫雨辰剛剛找你拚酒,有關係嗎?”


    路榮行長了一張很善於傾聽和保密的臉,劉白對他挺放心的,坦然地說:“有一點吧。”


    路榮行:“是不是他針對你,你心裏不舒服?”


    劉白吐了口煙卷:“不至於,我是看他那個樣子,覺得沒必要,有好日子,為什麽不好好過?”


    “他問了兩遍一樣的話,”路榮行猜測道,“可能他認為你瞧不起他,所以想多了吧?”


    劉白沉默到半截煙被抽到隻剩一個頭,這才蹲到地上將它摁滅了,很輕地笑了一聲:“我沒有瞧不起他,羨慕他都來不及。”


    他一直覺得孫雨辰不夠上進,以後進了社會,會立刻被淘汰,對比自己的忙碌,越發覺得他閑得沒事找事。


    可是那天,路榮行和關捷將醉酒的孫雨辰接進學校,將這兩人送回車站之後,劉白去寢室看了下他,正好碰上孫雨辰在發酒瘋。


    他險些把毛子搖成了撥浪鼓,不停地質問毛子,他家裏有錢,他就是什麽也不幹也餓不死,為什麽要辛辛苦苦去跟劇組,要去奮他媽的鬥。


    那會兒劉白才醒悟過來,不是所有人都會有他這種遭遇,需要吃所謂艱苦奮鬥的苦的。


    是會有人福厚命好,一輩子不經大風大浪,孫雨辰要是能有這種福氣,自己不該鄙視,應該祝福他,畢竟自己求上進的理由,也不過是為了一份安逸的生活。


    而這些孫雨辰本來就有。


    路榮行感覺他說的是真話,可孫雨辰的委屈也不假,人總是容易想岔,對一件事的理解會出現多麵性,類似的事路榮行經曆過,事後相互說開,心結才沒了。


    “這個你跟他解釋過嗎?”他說。


    劉白點了下頭,沒有說結果,孫雨辰不信,覺得他是在正話反說地諷刺他,劉白也沒什麽辦法。


    如果當事人聽不進去,解釋也就失去了意義,路榮行在他後背上安慰性地拍了兩下:“你別往心裏去,下個星期開始,我就回琴室了,你有事或者是有心事,那邊都歡迎你。”


    去了就是有事,劉白雖然並不想去,但還是笑著將煙蒂扔進了垃圾桶:“行,你等著我。我抽完了,上去嗎?”


    “等會兒,我還有個問題問你,”路榮行措了下辭,語出驚人地說,“你那兒有片子或者書之類的東西嗎?男歡男愛的那種。”


    劉白以為自己幻聽了,眉毛瞬間壓低,確認了一遍:“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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