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作為一個燃點比較高的節目,奉義被排在了節目單上的中後段。


    不過彩排並不正規, 就是走個過場, 讓所有人熟悉一下自己的順序, 順便有什麽燈光需求, 也提早和負責人溝通好。


    主持人的稿子念得很快,館內的音響也沒全開。


    在還沒輪到清音的時候,路榮行就和其他人一起,坐下舞台下麵的座位上看節目。


    開場是一個快板表演,名稱叫《采憔者》, 打板的是4個還帶著奶聲的小學生,順口溜的內容是嚴樵老先生的生平, 幾人別著耳麥, 說話抑揚頓挫,表演起來活潑可愛。


    主持人破例讓他們演完了整場, 後麵的節目因為時間來不及,每個隻有兩三分鍾的上台時間。


    市裏為這次文化周花了大氣力, 節目的種類十分豐富, 從唱跳到魔術雜技應有盡有。


    路榮行走馬觀花地看了一會兒, 還沒來得及產生視覺疲勞,肩膀先被人突然拍了一下。


    他轉過頭,看見秦老師站在前排側麵的走道上說:“小路,我有點事找你,你跟我出來一下。”


    路榮行起來跟著他從側門出去,看見孫雨辰站在外麵走車的路上。


    自從在車上聽了劉白的話之後, 孫雨辰就一直在琢磨站位的事,感覺自己好像占了路榮行的便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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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家庭比較優渥,從小隻有別人占他的便宜,而且因為是劉白提的,孫雨辰心裏就更放不下了,他鑽起了牛角尖,不想給劉白哪怕一點瞧不起他的機會。


    可事實上他有點想多了,決定是老師做的,劉白也不是針對他。


    然而腦子長在自己身上,孫雨辰煩悶糾結了半天,最後找了秦老師,說他聽到車上的談話了,他要站到角落上去。


    秦老師已經跟路榮行說好了,一小時不到又改口,有失老師的可信度。


    可他講大道理,孫雨辰不聽,給他說心裏話孫雨辰也不稀罕,碰上這種缺心眼的秤砣學生,老師也來氣,不想自己當惡人,直接把路榮行叫出來了,讓他自己說去。


    孫雨辰對上路榮行的視線,開門見山地說:“我剛剛跟秦老師討論了一下,覺得還是把琵琶放到前麵比較合適,待會兒上台,咱們換個位子。”


    路榮行是在那兒都行,而且秦老師說了一二三,在他聽來都挺有道理的,孫雨辰這個就有點無厘頭了。


    “不是已經排好了嗎?”他有點費解,“為什麽突然要換?”


    孫雨辰不可能說前麵好出風頭一點,也不太能說會道,卡了下說:“……沒有為什麽,我緊張,不想在前麵,就這樣,好吧?”


    他的鼓打得不錯,對晚會的事也不是那麽上心,路榮行不太信,瞥了眼秦老師的臉,發現對方似乎也不太高興,大概感覺出這是孫雨辰的自作主張,沉默了幾秒之後婉拒了。


    “不太好,還是按照原來的安排來吧,我在後麵看得到他們的動作,快了或者慢了,還可以跟著他們調一下節奏,在前麵就不行了。而且萬一我彈錯了,他們就沒法跳了。”


    秦老師其實也是顧忌這個問題,聽他心裏都清楚,忍不住覺得這個學生真的很識大體。


    一般人像他這麽大,展示自我的欲.望都非常強烈,可站在過來人的立場上,才能懂得那種不怎麽顯山露水的,往往才是真有水準,因為比起別人的誇獎,他們更在乎自我欣賞。


    孫雨辰雖然不想讓他吃虧,但根本說不過路榮行,加上秦老師在一旁幫腔,他白折騰一通,最後還是服從的組織安排。


    回到館內,路榮行沒坐多久,就被劉白叫去後台做準備,等到主持人點到他們的節目名,一行人手腳麻利地開始往上搬東西。


    上去之後大家還沒舞開,路榮行還在彈慢板,就又著急忙慌地下去了。


    服裝和妝容根本沒上,火也沒點,各是各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效果。


    不過測出了館裏的音響不錯,琵琶的音質通過話筒擴散出去,脆得直擊耳膜,引得後台不少人都爬上了舞台,指著路榮行竊竊私語,討論男生彈這個真少見。


    下去之後,磨蹭磨蹭就四點半了,秦老師吆喝大家回來換服裝。


    衣服一團亂地塞在一個大袋子裏,劉白將它們抖出來,大家七手八腳地瞎拿,套上發現不合適再脫下來。


    化妝老師在旁邊一手粉撲一手粉餅,走到誰跟前就讓誰抬頭,將他撲成個大白臉。


    而且那個粉實在是太香了,還沒糊到路榮行臉上,他就一口氣打了兩個噴嚏,往後躲的臉上嫌棄的意味根本藏不住,不願意化。


    舞台上燈光太強,不打點高原紅和散粉,拍出來的照片跟鬼一樣,不過他藏在角落了頭都不怎麽抬,秦老師又對他也有點愧疚,請化妝老師高抬貴手,放過了他。


    路榮行的服裝樣式是最簡單的,隻有一件開片式的交領長袍,其他人根據編舞的場次區別都得套兩層。


    他任務最少,也就不急著裝扮,一直在給別人提溜用來換衣服的圓形窗簾。


    等到大家都穿得差不多了拿起手機一看,這才發現已經過了6點,而關捷和劉諳卻還聲影都沒見著一個。


    跟前全是大花臉,路榮行找到劉白,問了下情況,劉白打了個電話,接通後聽見劉諳在那邊冷漠地說,沒有看到關某人。


    “我去了趟廁所,”劉諳說,“回教室他就不見了,教練說他剛去請過假,他可能已經過去了吧。你待會兒叫個人出去看看,我現去打車,到了要是看見他了,再跟你說。”


    跑都跑了,再說你怎麽不早點跟他說好之類的埋怨,既沒用也有點風涼話的嫌疑,平白惹人不高興。


    不這樣也沒別的辦法,劉白掐斷線,向路榮行轉播完情況,因為承諾的事沒辦妥,說了句抱歉。


    路榮行擺了下手,示意他不用這樣,別人主動來幫忙是種情分,並不欠他什麽,他笑了下說:“不要緊,他會給我打電話的。”


    關捷果然沒有辜負他,沒幾分鍾就打過來了。


    大開間裏非常嘈雜,路榮行不想靠吼跟他對話,按下接聽鍵出去了,嘟音一斷就聽見了一陣急喘。


    來電的號碼尾數有點眼熟,路榮行想了想說:“你現在是不是還在學校門口?”


    “嗯,”關捷跑得嗓子眼發幹,咽了口唾沫,“我現在就過去,但我到了之後怎麽進去啊?”


    路榮行覺得還是有個能隨時聯係的電話比較方便:“劉諳也要來,她哥剛給她打電話,讓她叫上你,結果你跑得太快了,她沒找到你的人。她應該馬上也會從學校出來,你在門口等一下她,跟她一起過來。”


    關捷雖然更想一個人走,但又怕去了路榮行找不到自己,答應完又習慣性地扯了幾句:“你們彩排的怎麽樣了?”


    路榮行對自己很寬容:“挺好的,已經排完了,現在在換衣服和化妝。”


    關捷對化妝的概念,還停留在幾年前的兒童節上,猴屁股腮紅配美人痣,經典到讓人難以忘懷。


    說起來他還沒見過路榮行化妝的樣子,聽著還有點向往:“你化了嗎?化成什麽樣了?”


    路榮行立刻打破了他的希望:“沒化。”


    關捷遺憾地嘖了一下,連為什麽都懶得問了:“我不跟你說了,免得白哥他妹都走了,我還在這裏跟你扯。”


    路榮行不背這鍋,風輕雲淡地說:“一直在問問題的人不是你嗎?”


    關捷假裝沒有聽見這句,抿嘴笑著拿開了話筒,隻是移開了幾厘米,突然又貼了回去:“誒對了,最後再說一句,靳老師到了沒有?”


    路榮行還沒有接到電話:“應該還沒有,我再問問他,你去等人吧。”


    關捷掛了電話,覺得口渴,順手拎了瓶礦泉水,放到櫃台上去掏錢,掏出來想起萬一劉諳走出來也渴了呢,又拿了一瓶統一的奶茶。


    這還是峰哥在寢室裏傳授把妹經驗的時候說的,男生愛喝紅綠茶,而女生喜歡喝奶茶。


    根據這個性別鑒定的標準,關捷覺得自己和路榮行都得是不男不女,他仍然愛著營養快線,而路榮行向來隻喝白水。


    走回校門口,他等了五六分鍾,隔著銀杏廣場,看見劉諳在另一邊的校道上走,他從校訓前麵穿過去,跟劉諳接上了頭。


    關捷遞飲料給她,劉諳細微地皺了下眉心,本能地想拒絕,她的戒備心還是重,會反彈各自沒來由的好意。


    不過她有意識地克製了一下,雖然不愛喝甜的,但還是扯了下嘴角接住了:“謝謝,走吧,不早了。”


    兩人在路邊打了輛車,關捷想的是自己來給車費,主動坐到了副駕上,隻是沒有給劉諳拉開後麵的車門。


    他確實小了點,還不懂這些所謂禮貌的紳士該有的行為,而從劉諳的立場出發,她也不需要,她自己有手,不需要隨便哪個人都來幫她拉那麽一下。


    上車以後,劉諳就低下頭去按手機了,關捷也沒有找她聊天,安靜地靠在椅背上看路邊的房屋和行人。


    加上這個司機也不愛說話,車裏一度非常安靜,是打瞌睡的絕佳環境。


    競賽生涯多少有點清苦,關捷很快就醞釀出了一點睡意,睫毛在空中輕輕地顫眨,後排的劉諳在這節骨眼上突然說了句話。


    “關捷,”她看著副駕的靠背,有點猶豫地說,“你姐姐,最近怎麽樣了?”


    關捷正在神遊九天,一沒想到她會開口,二料不到她會問關敏,愣了兩秒才歪著上身扭過頭,腦子裏瞬間想了很多,最後隱約有了點譜,覺得她大概是對關敏抱有一點同病相憐。


    “我也不是很清楚,”關捷組織了好一會兒的語言,最後隻說,“她不怎麽跟我聊天的。”


    他也不會聊,他好像隻適合陪陪路榮行,這人有問題會自己想通,用不著他怎麽說話。


    聊天是需要共同語言的,不然誰誰都能相談甚歡,那朋友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劉諳隻是有點感覺,或許自己和關敏能夠聊上兩句,她挺喜歡關敏那天的兩個巴掌,頓了會兒說:“哦。她有q.q嗎?有的話你給我一下,我想加她的好友。”


    “有,”關捷說,“但是我不記得她的號,等考完了,我回家問她要了再給你吧。”


    劉諳慢慢地眨了下眼皮子,意思是可以。


    五分鍾後,兩人在體育館對麵的路邊下了車,隔著車流和廣場望過去,左右大門口都聚了兩堆不成隊形,但在等著檢票的觀眾。


    劉諳打了兩個電話,劉白那邊才接了,很快“濃妝豔抹”的毛子拿著兩個工作人員證出來,給他們掛上後帶進了員工通道。


    關捷看見他就想笑,見他臉白脖子黑、鼻梁亮閃閃,覺得他還是平時的形象比較好。


    毛子卻已經習慣了帶妝示人,在人們看奇葩的目光裏來去自如。


    關捷跟著他溜躥拐彎,很快進了大開間,這裏的人美的美、怪得怪,多半人都在嬉笑打鬧,有點群魔亂舞的意思。


    舉人他們正在拍照,四個人沿一個方向擺擲鐵餅者雕像的那個姿勢,畫麵有點傻到冒泡,但戲裏戲外的人又都很開心。


    關捷一邊靠近一邊哈,路榮行漸漸從拍照的孟買背後露了出來,這位正坐在板凳上,看各種人在拗造型。


    關捷第一下看見他,還以為清音沒舍得給他租演出服,又近了兩步定睛一看,才發現這位在搞混搭。


    他在演出的服裝外麵套了件校服,身上是紅白的運動款外套,腿上搭著跟裙子很像的黑色長袍,上下都寬鬆,兩套衣服的氣質強烈衝突,看著簡直像奇裝異服。


    關捷跑過去,提起他的袍子下擺去打量他下麵那層褲子,新鮮又樂嗬地說:“你這穿的是什麽啊。”


    路榮行沒有說古裝:“這次演出的隊服。”


    關捷左右張望了一下,看見大家的服裝好像不太一樣。


    路榮行身上這件黑色的袍子,大家好像都有,但劉白外麵還套著件半透明的紗質褙子,再看其他人,腰帶裏紮著塊顏色不盡相同的布。


    關捷根本看不懂這些差異的區別和作用,隻是看每個人都穿出了一種效果,就想看路榮行正兒八經穿它的樣子。


    他用手肘壓著路榮行的肩膀,靠著對方說:“你是冷還是怎麽,為什麽要穿這麽多層?”


    路榮行不是冷,而是老有不認識的人到處找人合照,照著照著就到他這兒來了。


    他不想跟陌生人合照,套上校服坐在板凳上,假裝自己是混進來的觀眾,而且這麽穿確實有點垮,情況稍微有所改善。


    關捷聽說好像有不少人找他照相,登時對他的衣服更好奇了,因為要是形象不好,根本不會有人理他。


    關捷也想看,調侃道:“你起來把校服脫了,我看一下,要是帥的話,我也去借個手機來找你照相。”


    路榮行不稀罕他的“追捧”,想著脫了還要穿,嫌麻煩,頂著關捷的那點重量站了起來;“待會兒脫,走,先出去找靳老師。”


    關捷對靳滕愛得深層,提起他注意力就跟著跑了。


    兩人走走讓讓,出去又從側麵進館,橫著穿行了三四十個板凳的距離,結果老師沒找到,關捷眼睛尖,先在斜後麵的一排人臉裏掃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他眯了下眼,屈起手肘捅了下路榮行:“你爸媽,坐在那兒,但是我怎麽沒聽你說過他們要來啊?”


    路榮行順著他的手指頭,眼仁左右動了動,很快在後麵五六排的位子上看見了自己的父母。


    他呆完笑了起來,推著關捷往豎向的過道裏走,神色裏有點幸福的感覺:“我都不知道,怎麽跟你說。”


    關捷語帶疑問地“啊”了一下,走在前麵,帶著他穿梭到了兩位家長的座位跟前,各叫了他們一聲,叫完發現他們倆的座位中間還有點東西。


    那是一束包裝過的鮮花,不知道多少朵紅玫瑰上綴著些白色的滿天星,不湊近聞不到香味,但是能憑空看出一點浪漫。


    關捷不知道劇場裏有送花和花籃的助興環節,還以為是這兩個老夫老妻在搞羅曼蒂克,偷偷在心裏嘖嘖稱奇,覺得鎮上也就隻有路榮行的爹媽能這麽時髦了。


    路榮行畢竟是出去走過的人,看出這花應該是待會兒預備給自己的,既感動也無語,笑著說:“你們要來跟我說一聲啊,我可以給你們拿票。”


    路建新覺得無所謂,在他的價值觀看來,花錢有花錢的好處,至少能讓兒子少欠2張票的人情。


    汪楊卻是因為自己過去也是幹表演的,知道必須得有觀眾真金白銀的支持,劇場才會有活路,辦的起更多的演出,養活更多的從業者,再說他們家也不是買不起。


    “拿了你的票還怎麽給你驚喜?真是沒情調,”汪楊說著拉了下他的校服外套,瞥著他的袍角,跟關捷同心同德地說,“還有你這穿的是啥玩意兒啊,哪有你這麽搭的?醜死了。”


    路榮行說他不想和陌生人照相,汪楊聽著又笑,感覺到兒大十八變,有人開始識貨了。


    她因為成耕的原因,非要討厭男人無差別地釋放荷爾蒙,允許他這麽糟蹋形象,放他倆去找靳滕了。


    靳滕的座位跟何維笑和黃燦連在一起,看見路榮行的混搭也有點想笑,不過比較溫柔,沒有嫌棄他。


    何維笑一心想扒室友的校服,意在看他的演出服裝,不過還沒拉鋸起來,劉白的電話就來了,讓路榮行回後台蹲著去。


    路榮行和關捷又找道往回溜,回到開間裏,聽見外麵主持人已經宣布了起來,晚會正式開始了。


    兒童的快板點燃了館內的第一波熱情,關捷、路榮行和清音的人擠在舞台側麵的空地上看別人表演。


    在注意力被攫取的情況下,時間流逝飛快,一個小時後,主持人終於慷慨激昂地朗聲念道:“……下麵我們有請,由清音藝術學院的同學們為大家帶來的舞台劇表演,奉義,大家掌聲歡迎!”


    在台上報幕的同時,路榮行終於肯在秦老師的大力催促下脫掉校服,揚手將它丟進了裝衣服的筐子裏。


    被他揉成團的校服在空中劃著弧線,邊翻飛邊展開的瞬間,關捷終於也是第一次,看到了他穿演出服的全貌。


    雖然說換衣服怎麽達不到整容的效果,但也有句話叫做人靠衣裝。


    人和人之間能有特別的緣分,衣服或許也不例外。


    關捷不知道是因為隻有路榮行沒有化妝,還是因為他從沒這麽穿過,乍一眼看到他這樣,意識裏就覺得非常獨特,和其他穿同款的人都不一樣。


    這個演出服看起來有點質感,黑色的麵料上有點珠光,領口、袖口和腰帶上繡了幾片海水紋樣,繡線的顏色不少,但組合出來的主要色調是石青。


    它配黑色的衝擊力其實不強,有點太護眼和溫柔了,不如黑金、黑紅和黑白耀眼經典。


    但巧的是工作室的那幾套,不是數量不夠就是租出去了,秦老師要是要這個樣式,就隻能拿到黑青這款。


    他想著青就青吧,反正花紋隻是細節,觀眾在舞台下麵也不太看得見,隻要袍子是黑的就可以了。


    然後最終選擇的這個顏色,居然意外地適合路榮行。


    他本來就是個不溫不火的性格,溫潤如玉算不上,有點小偏執,也有些惡趣味,說他像草木更合適,有枯有榮、順時生長。


    而且說不清是他少年老成,還是琵琶熏陶的原因,他身上有點難以描摹的古韻,平時看不出來,但搭上這種穿得好了就能長身玉立的長袍,感覺就影影綽綽地出來了。


    再說那個發黛的青色,跟他木色的土琵琶也很般配。


    如果今天是關捷第一次在這群人裏看到他,那“劉白長得最好看”這個結論,或許就要被推翻了。


    而他要是能有燦哥的不吝讚美和文采,這會兒腦子裏大概全是高級馬屁,比如豐神俊朗、翩翩少年。


    可惜作為語文作文常年必須打五折以下的化學狗,關捷隻能樸實地用行動來表達。


    他,一個堂堂正正,敢於坐在床上吃鍋巴、還不怕鍋巴掉渣的鋼鐵直男,這會兒看他形影不離十六年的鄰居,居然看得目光發直,腦子裏除了一點近似於好看的印象,隻剩下一片空白。


    路榮行扔完衣服,立刻就蹲下去取琴了,站起來才發現他盯著自己,嘴巴張著一條縫,看起來呆呆的,不知道在走哪門子神。


    身後秦老師拍著巴掌,一疊聲地催著快快快,場務搬著孫雨辰的大鼓,沉甸甸地過來了。


    路榮行沒時間跟他說話,抬手推了下他的臉,說著轉身去爬通向舞台的鐵皮台階上了:“發什麽呆啊你,往後退,鼓架子來了。”


    關捷的頭在他的動作下,往他推的方向晃了晃。


    他在這點帶著體溫的接觸下“清醒”了一點,但又沒有完全回神,訥訥地吭了一聲,朝後退了兩步,退的過程裏又有點想追上去,不過老實地讓路了,站著沒動,隻是看路榮行逐漸走進舞台上刺眼的燈光裏去了。


    場務手腳麻利,迅速上去又貓著腰溜下來,關捷踩著鐵皮台階往上,站到了觀眾看不見的幕布後麵。


    上一次,他也是站在這個位置,看路榮行表演。


    那回路榮行坐在中間,自己還是個小不點,這次他到了對麵的角落,而關捷眼裏也一抹很多想要越過所有遮擋,看清他的專注和追逐。


    以劉白為首的舞者按照各自的點位,已經在舞台上擺好了姿勢。


    配樂裏的風聲低低地在館內吹開,時急時緩地吹了大概有十幾秒,路榮行突然小拂了三次琴弦,三個錚音連成一聲,裂帛一樣響了三次,沒有預兆又響亮,說提神和嚇人都行。


    披著褙子的劉白作為劇裏的男主角,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了起來,他練過武術,挺跳起來的動作幹脆而漂亮。


    他站穩的瞬間,路榮行又拂了一下,孫雨辰在同時敲了第一個鼓點,這像是一個信號,所有人迅速動作了起來。


    奉義的主要舞蹈有四個場次,分別是練武、戰功和將隕,講述一個武官的生平。


    隻有劉白是固定角色,其他人跟著場次變換,從同門換到戰友、敵人再到戰友。


    他們腰上那塊布是映著鎧甲花紋的背心,在場次切換的時候套到身上。


    為了避免觀眾看不懂,秦老師還做了個投影用的ppt,往舞台的牆上投文字提示。


    第一場路榮行彈得都比較慢,重拂重掃用得都少,孫雨辰的鼓點也就幾個,劉白他們的動作裏帶著武術的一些亮相把式,但舞種還是包羅萬象的現代舞。


    切進第二場之後,琵琶的旋律地開始加急,路榮行低著頭滿掄滿拂,不停地煞音,孫雨辰的鼓點也密集起來,造出了一種恢弘又悲壯的氣氛。


    劉白他們用分解隔開的手部動作,將“鎧甲”迅速套到了身上,接著踩著點位去撿起一早就擺在地上的塑料鍍膜長刀,用舞步模擬衝鋒和廝殺。


    跳舞的人滿場跑,晃動身體起起落落,關捷的視線不斷受到幹擾,他移來移去也不怎麽看得到路榮行,後麵幹脆不看他了,隻聽聲音,看劉白他們表演。


    當視覺被剝離之後,琴聲裏那些提、掃、煞、絞,在震耳的音量下形成了震動,透過從角落那邊接連而來的木板,不斷傳到關捷的腳下。


    等到最後,舞者們拖著刻意拐帶、歪斜的舞步,像是受傷的殘兵在曠野裏逃生。


    路榮行的琴聲又慢了下來,一兩秒才彈一下,曲調有點悲,像是在哀歎英雄末路。


    然後穿著另一種顏色的“盔甲”的毛子做了個射箭的動作,幕布後麵,場務朝劉白丟了一根道具箭,他像是被射中了一樣按住了它。


    這瞬間路榮行猛地又調轉急弦,疾風驟雨地快加掃,孫雨辰的鼓點也連成了串狀,重起慢急落,這陣讓人緊張的旋律持續了將近一分半。


    劉白配以流暢的轉身做“踉蹌”狀,其他人配合他,有的甚至在地上匍匐。


    路榮行在琴聲拔到最高的點上,突然像是斷電的台式電腦,猛地移開右手按住了琴弦,音響裏的琴聲瞬間刹斷。


    劉白在這一聲裏直直倒地,這時舞台上突然熄了燈,孫雨辰配著他砸地的動靜,很輕地擂了下鼓麵。


    “嘭”的一聲悶沉泛開,僅剩一個光圈罩住了倒下的劉白。


    同一時間,藏在兩邊幕布後麵的場務點了火,長長的引信吐著黯淡地火舌,迅速燒到了提前撒在舞台前麵的冷焰火堆上。


    在他倒地幾秒之後,發暗的舞台上燃起了幾堆冒著黑煙的火,黑煙是特意配出來的效果,為了更像戰火連綿後的戰場。


    火光亮起的瞬間,台下有人扯著嗓子吼和尖叫了起來,“清音清音”的呼喊和掌聲一起壯大,接著又超越了它,喊得滿場聲浪滔天。


    台上的燈從點到麵,帶著層次地重新開了。


    這或許不是一個完成度和水平多高的節目,但勝在氛圍造得非常火熱,琵琶超一流的擬聲和穿透效果牽得人的心像是彈琴人手底下的弦,它急你也急。


    關捷也被感染得精神亢奮,他踩在由台上所有人共同譜寫出來的壯烈和激烈,激動地莫名所以,看著場務和秦老師在主持人額外的謝幕儀式裏,跑上舞台去和表演的人抱成一團,他昏頭漲腦地也衝了出去。


    越過毛子的時候,關捷和他擊了個掌,想抱劉白卻沒他的位子。


    路榮行離他最遠,關捷還在往前衝,突然在巨大的嘈雜聲裏聽見有人大聲喊他。


    他瞎看了一圈,看見路建新站在舞台下麵,手裏舉著那束花。


    關捷會意,跑過去雙手捧了花,興奮過頭地跑向了路榮行。


    路榮行還拎著琴,看他眉開眼笑地抱著花過來,明明是代替粉絲在送祝賀,但紅豔豔的玫瑰又有股曖昧的意味。


    關捷兜懷就將花塞進了他懷裏,笑得不行,瞥見毛子在旁邊和舉人激情相擁,動作不經大腦,也把路榮行摟住了。


    摟完他還是覺得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敬仰和其他情緒無以表達,又去捧路榮行的腦袋,躥起來在他臉上啃了一下。


    關捷其實沒想要親哪兒,他就是隨便跳了一下,啃到的瞬間隻覺得有點軟彈,腦筋沒反應過來,本能地先愣了一下。


    等重新站好了,看見路榮行一臉剛摸完電門的表情,才嚇得心口猛地一抽,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他剛剛那一口下去,好像是把路榮行在嘴對嘴上的初吻給……親沒了。


    路榮行應該也反應過來,開始皺眉了。


    關捷心裏的小鼓瞬間打得比孫雨辰剛剛快了n倍,他做賊心虛地舔了下嘴唇,看見路榮行眉毛又是一動,連忙又拿手背飛快地抹了一下嘴巴。


    路榮行的臉這下直接黑了。


    關捷忐忑得夠嗆,滿腦子都隻有一句話:這回真是烷基八氮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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